剩下的盛夏 第十九瓣:刹那烟火人间

愿君多采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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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火,烟花。

    生来就只为了那一刹那光华的璀璨盛开,即使死去消失也甘心甘愿。

    从来没有不败的烟花,就像从来没有不败的爱情。

    安详知道,范雪知道,徐文也清楚。

    如果最美的爱,非得要用最深的痛苦来交换。

    那么,他们都会宁愿。

    美丽瞬间,寂寞千年。

    这年的冬天就这么提前到来了。寒冷,铺天盖地的侵袭,空气中仿佛带着锋利的刀刃,风一吹,就割伤人的脸。

    留下透明的伤疤,鲜血带去奠基宿命,而疼痛却被隐藏。

    冬日的阳光从头顶笼罩下来,照射着地面茫茫的白雪。

    折射出星星点点班驳璀璨的光。

    范雪独自一人站在河边的路上,周围匆匆而过的汽车。

    她的眼睛像是要失明似的刺痛难忍,视线里,所有的繁华都变成了错综复杂的白色影子,樱花般簌簌的坠落,纷纷死去。

    站在喧嚣的马路街口,一切都静止了似的。整个世界陡然无声。

    范雪多么希望,此时人群中有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冲过来,拍打着她的肩膀,嬉笑中再叫她一声:骚人范。

    范雪,我回来了。

    两行长长的泪挂在脸上。一秒后,又被冷风水干,只剩下满脸的冰凉。心也凉透。

    今年的盛夏,徐文以自杀休学了。

    再那之后,他们从未见过。

    好像,很久很久都不会再见。

    而这2016年的冬天,火腿之乡下了几十年难遇的大雪。

    当潮湿的初雪亲吻着大地,范雪又想起了他--徐文。

    你现在在哪里呢?你那里有没有下雪?

    你走了,雪来了。

    原本我很讨厌冬天,只喜欢盛夏。

    可是这个冬天,我却格外的喜欢,站在雪地里,张开双臂,我就会想起你。

    就在同一个时刻,窗外响起了巨大的烟花爆竹声。

    范雪打开窗户,就看到头顶盘旋着盛开的烟花。隆隆盛开,再消失,不见。

    美丽瞬间,寂寞千年。

    清风也不再徐来。

    …?…………………………………………

    望着安详,?范雪干涸的眼底又氤氲起潮湿的雾气。

    她仰起脸,烟花落进湛蓝幽深的瞳孔,而眼泪却怎么也落不进心里。

    走在晨曦中槐花下,终于又可以感受到头顶那一片看不清的清凉。

    凉风吹过,耳边是海啸般此起彼伏的声音。只是现在闭上眼睛时,范雪会想起两个人,徐文和赵思卿。

    早自习,范雪仍旧偷偷摸摸的奋笔疾书的帮安详赶着前一天落下的功课。

    这仿佛成了习惯似的,每天早晨,她的桌子上都摆着安详的作业本。

    从小学开始,一直如此。

    小说里,徐文依然是那个十年宋玉树。

    安详还是那个,每当她伤心时,?他总是安静的陪伴在她身旁。听她大倒苦水。

    可是,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爱到无法呼吸心都匮乏的女孩,却永远都看不见他的爱。

    他在她眼里空成虚无,变成一个忽略不计的点。

    可是,安详并不知道,当她每次靠近范雪时,身后都有一双忧伤的眼睛追随着他。

    他看不见。就像范雪看不见他的忧伤。

    而李健峰依然沉默着。

    他还是肆无忌惮的大笑,落拓不羁的扎堆在男生中抽烟喝酒。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有一道无法启齿的伤口-——安详对她的视而不见。

    甚至连话都不和他说,。

    十七岁转眼到了尾巴上,十八岁就要来临。

    每个人胸口都有一跟芒刺,深深的插入,流血流泪。所有的疼痛,都被隐藏在乖戾的微笑里。

    越是笑,就越是疼。越是疼,就是越是没心没肺的笑。

    那些思念抽丝发芽,却开不出花。

    那些爱情根深蒂固,却结不出果。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四点多,太阳依然经历充沛的高高悬挂在天空,没有一点西沉的意思。

    仿佛有一个点,将它牢固的定在上面。

    “赵思卿出列!”体育老师习惯性的命令着。

    整齐的队伍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都知道,赵思卿的身体不好,体育课出列已经是默认的事。

    体育老师也只是象征性的让同学们做了几个练习动作,就宣布解散,自由活动。

    奈斯!

    同学们欢快的比出胜利的手势,很快作鸟兽状散了。

    范雪悄悄的走到无人的草坪上。

    这是一片僻静的地段,野草长出很高,也无人修剪。

    苍翠蓊郁的绿色,疯了似的蔓延。

    她安静的坐着,就仿佛整个人都淹没在汹涌的大海深处。

    抬头望着鲜红的太阳,思念的泪水又肆无忌惮的流了出来。

    一秒后,又被阳光蒸发干了。只剩下脸颊残留的冰凉。

    “?雪儿,原来你在这里啊。”安详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阳光下,女孩残留着眼泪的脸,苍白潮湿,仿佛正在生病着。

    “雪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安详有些紧张的问。

    这时,范雪才恍然发现,这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帮助她陪伴她,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男生

    原来一直关心着她。

    而她,竟然从未感觉到。

    想到这里,范雪突然感到深深的内疚和心疼。

    那一刻,她感觉到自己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了解他!

    眼泪止不住,她站起来,紧紧的抱住了安,

    凉风送来少女身上特有的甜蜜的芬芳。

    安详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的靠近范雪。

    安详小心翼翼的抱住了眼前颤抖的女孩,见她没拒绝,渐渐加大了力气。

    仿佛想将全身的温暖都补偿给她似的。半晌,范雪的呜咽声渐渐小了。

    她回过头去,一眼对上了安详望着她的眼睛。两双流泪的眼,交织出一片波光潋滟湖泊。

    他面朝着她,脸落在逆光的阴影里,那明媚的笑容在光与影的交接处明明暗暗的闪烁着,仿佛一朵诡异盛开的花朵。

    范雪泪眼婆娑,看着他,一眼万年。

    “哦,快放学了。我得去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了。”意识到这点,范雪逃避似的移开了目光,不等安详回答,就像小鹿般跳跃着奔远了。

    临近傍晚的凉风吹起女孩长长的粉色格子,像天空飞舞的樱花。

    安详突然觉得心弦轻轻的拨动了一下。

    很久很久也不能无法平静。

    半夜里,范雪被噩梦惊醒。

    此时正下着暴雨,窗户没关好,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着,发出凄厉的咯吱声。

    范雪起身去关窗户。

    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小猫似的呜咽声,厚重的雨帘阻挡着,声音断断续续的,分辨不清。

    她好奇的将头探出了窗户。

    路灯昏黄的光在如瀑的雨中明明灭灭,最底层的墙壁边上,隐约出一个人形的影子。

    班驳颓废的光打在她身上,与她身上的雨水相晖映,仿佛有一层淡淡的光将她包围,睡莲般安静的盛开。

    范雪盯了盯,突然惊叫起来。

    “噢,顾婷”女孩听到声音,抬起了头。朝着窗边的范雪露出凄凉却美成及至的笑。

    这样的笑容落在范雪眼里,就像是在心湖里投下一颗石头,荡漾起涟漪,每一道水波都是她清晰的疼。

    她窗户也来不及关,就匆匆的跳了出去。穿过黑暗的客厅,越过楼梯……她速度快得惊人,仿佛是在用翅膀飞翔。

    “顾婷,顾婷,你怎么在这里?”范,气喘吁吁的喊着,言语里是无法抑制的疑惑。

    “雪儿,抱抱我”顾婷一见到向她飞奔而来的范,,顿时崩溃了似的企求着。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满脸的潮湿,分辨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望着这张苍白瘦削的小脸,顾婷只觉得心脏像被蚂蚁吞噬般,难受得闭气了。

    她轻轻的抱住了她,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

    “先跟我回房去吧,你这个样子会感冒的。”范,说着,搀扶着她站起来,这才发现顾婷的眼眶红的发肿。

    范雪隐忍着没问,滚烫的眼泪却肆意汹涌的溢出眼眶,与冰凉的雨水暧昧的纠缠。

    滴落进昨夜的梦里。

    第二天清晨,范雪起床时,顾婷已经不在房间了。光可见人的地板上洒落着零星的碎纸,像纷纷死去的尸体。

    盛夏的光从窗户照进来,又被分割成均匀的矩形。空气里,烟雾,阳光,昨夜残留的雨水味道,再混迹在一起,迷离暧昧的纠缠进空气里。

    范雪仍旧轻易的从这些混杂的味道里,分辨出了顾婷熟悉的味道。她光着脚走到窗边,蓊郁的翠绿争先恐后的跳跃进她的瞳孔,一切仿佛新生。

    眼底泛起微蓝的光。

    转瞬,两行清泪滚落。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朦胧一片,看不清心。

    那天早上,范雪给顾婷发了几条信息。短信发出去后,她将手机调成了震动,握在手心,等待着回复。

    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手机却像死了似的没有任何的动静。

    中午时分,她终于崩溃了似的跳了起来,匆匆套上外套,就冲了出去。

    几十级的阶梯,她没几下就跳到了底,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进了雨里。没跑出多远,雨水就将她淋成了落汤鸡,寒冷肆无忌惮的侵袭着她的身体,她忍不住簌簌颤抖着。

    等她再次跑道顾婷家里时,全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雨水从发梢上滴落,再混迹着滚烫的眼泪,无声息的滴落。

    范雪顾不得多想,失魂落魄的穿过厚重的雨帘,沿着无比熟悉的路,拖着沉重的双腿朝顾婷家迈去。

    门没有锁,她轻易就推开锈迹班驳的铁门,进了院子。

    空气里飘来雨水潮湿的味道,从前来她家时,空气会有浓郁的中药味,现在却突然没了。

    范雪觉得奇怪,猛吸了几口空气,确定再确定——没有,还是没有。

    范雪只觉得心脏仿佛突然之间裂出个巨大的口子,接着,那些尖锐疼痛的碎片,不断的不断的掉落,拽着她的心脏一起往下沉,陷进冰里,连血液都被凝固了。她一步跨作两步的奔了起来,门几乎是她用身体硬生生给撞开的。

    屋子正中,一盏十五瓦的灯泡摇曳着幽暗清冷的光。

    正中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放大的照片,被黑布缠绕着。照片下有一张长长的桌台,白色的桌布上摆了几个小碗。几根蜡烛发出微明的光,像快窒息的鱼般,残喘呼吸。

    顾婷背对着她,头上包着白色的孝布,长长白色布条,拖拖拉拉的一直拽到地面,再从地底纠缠出迷离忧伤的花朵。

    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彼岸花一般。范雪知道,顾婷的父母都在外地上班。

    “婷,奶奶,奶奶,她………”范雪刚开口,就已经泣不成声。

    顾婷听到声响,回过了头,冲着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灯光下,她的眼睛那么那么的明亮。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掉下眼泪。

    “雪儿,你来了。奶奶好想你呢,她老在我耳边提你。以前你来我家,奶奶最开心了,今天你来了,奶奶肯定很高兴。”顾婷笑着喃喃低语,没有人在乎她的语无伦次。

    范雪看着她那样明媚灿烂的笑容,像开至糜烂的夏花般璀璨。

    却又是那样憔悴不堪。

    年少的心,尚且稚嫩柔软,受不得半点伤害。

    然而此刻的顾婷,却对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