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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真的是她,她来了,三叔,她来了。”广德赶紧放下酒杯向着楼梯口望去。
上来的正是路上遇到的那位少女,后面跟着酒保还在一个劲儿解释:“您不信就自己看看吧,看有没有空座?还非要上楼,这下相信了吧?”
那姑娘一看果然没座,叹了口气正要下楼,广德突然大声说:“姑娘,别走,这有空座,来和我们一桌。”
那少女猛一回头,看到了吃得满嘴是油的广德,不由得一笑,突然又看见秦轾轩望着自己,顿时垂下目光说:“不便叨扰,我还是去别家随便吃点。”
秦轾轩见广德冒失邀请那少女和自己同桌吃饭,感觉颇为不妥,但是话已出口,于是也站起来说:“姑娘如果不感到不便,便请坐在我们这桌,反正我俩也占不了这么大一张桌子。”
那少女脸上一红,走上前对秦轾轩道:“既然二位诚心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给二位带来不便还请多多原谅。”说着在秦轾轩对面挨着广德坐了下来。
那姑娘也点了一份烧鸡和一样清淡的素菜,要了一壶米酒。广德心花怒放,美酒佳肴,又有美人相伴,于是便缠着那姑娘问这问那:“姑娘是哪里人氏?”
那少女看了一眼广德,喝了一口米酒说:“直隶大名人。”
“哦,大名府的,那可是个大地方,不过离俺们也不远,俺们是开州的。就一百多里地,也算是半个同乡呢”广德嬉笑着说。
“哦,我来的时候从开州经过。”那少女偷眼望了一下秦轾轩道:“开州和直隶、山东搭界,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
“是吗?我还不知道俺们开州有啥名人呢,俺三叔算不算?”广德问。
“广德,别老是在这丢人现眼。”秦轾轩喝住了广德。
“你三叔是谁?”那少女问道。
“你对面的就是啊,俺三叔可是当代……”广德正欲信口开河。
“广德,”秦轾轩连忙用眼神止住了他,“姑娘莫听他信口雌黄。”
“开州就是古时候的卫国濮阳,乃是武王姬发的姻亲,也是姬姓诸侯国,自古就是人杰地灵之地。”那少女说。
“哦?俺还不知道,你给俺说说都有哪些名人呗。”广德说。
“上古时代的颛顼、尧、舜、仓颉,春秋战国时期的柳下惠、吴起、商鞅、吕不韦、蘧伯玉、子路、荆轲都是卫国人,还有西汉的汲黯、唐朝的南霁云、僧一行都是开州濮阳人。”那少女白了一眼广德,又对着秦轾轩微微一笑。
“姑娘真的好学问,在下佩服。”秦轾轩心中暗暗惊奇,“来,我敬姑娘一杯。”说着站起来端起酒杯向那少女敬酒。
“不敢当,”那少女慌忙站起来回礼,“我只能饮一点米酒,还望多多体谅。”
“大名开州都是历史名城,鸡鸣三省之地,文曲紫薇之所,东接孔孟之芳邻,西倚太行之巍峨,南靠黄河之古道,北倚燕赵之奇雄,不分彼此。”秦轾轩喝了一口酒说。
那少女听了这席话心中暗暗佩服秦轾轩的文采,于是放下酒杯说道:“先生文采飞扬,出口成章,不知何处高就?”
“说来惭愧,在下连个举人都没考中,以行商为业,让姑娘笑话了。”秦轾轩惭愧地摇摇头。
“商人有什么不好?没有商人,货不能通南北,物不能尽其用,民不能盈其利,国不能得其强。”那少女道。
秦轾轩听了更加惊奇这少女的高论,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于是又站起来敬酒:“姑娘高论,胜读十年圣贤之书。古来国人就轻视商贾,连白居易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呢!没想到姑娘见解如此精辟。”
那少女听了“噗哧”一笑道:“‘商人重利轻别离’?你和谁轻别离呀?咱们萍水相逢,你不会和我轻别离吧?”说完自感不妥,脸一红又低下头去。
秦轾轩一笑道:“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今日得遇知音,我还真的舍不得和你别离呢。”
那少女听了秦轾轩的赞誉心中不胜欢喜,又听他说舍不得和自己离别,不由得脸上一阵绯红,端起一杯米酒自言自语地说:“谁要舍不得和你别离?”说完一颗芳心突突直跳。
正在此时,身旁突然走过来一个叫花子,手里拿着一个破碗,走到邻桌那精瘦汉子的身旁说:“各位大爷,行行好,施舍点给俺叫花子吧。”
邻桌一个大汉站起来飞起一脚将那叫花子踹倒在地说:“滚,老叫花子,爷们正在好好吃酒,好不扫兴。”
那叫花子一个趔趄退了两步一下子倒在那少女的身上,广德见状大怒,一把揪住那老叫花就要打:“臭要饭的,一身臭气,把姑娘的衣服都弄脏了,滚。”
秦轾轩赶紧拦住说:“广德,不可无礼,永远都不能下看这些穷苦的人,给这位老人家拿点银子让他走吧。”
广德这才住了手伸手去摸银子,正在这时,酒保端着一盆酸辣肚丝汤热气腾腾地过来了。那老叫花从地上站起来正欲往外走,却突然一下子撞到那盆酸辣肚丝汤上。只听“啪”的一声一盆汤摔在地上,连汤带汁溅了秦轾轩和那姑娘一身。
那老叫花一见闯了大祸,站起身转身慌忙跑了。那少女和秦轾轩被弄得狼狈不堪,那少女身上被溅的汤还少一些,只袖口处被汤溅了一些。秦轾轩却是实实在在地溅了一身,而由于广德坐在里面,身上并没有被汤溅上。
酒保慌忙道歉,拿起肩上的毛巾正要给那少女擦,却被广德一把推开:“滚,你那脏手,别碰她。”说着一把抢过毛巾就要给那少女擦拭。那少女似乎并没有恼怒,对酒保说:“你走吧,这件事怨不得你。”那酒保千恩万谢地去了。
那少女推开广德,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将袖口处的汤汁擦拭干净后抬头看了看狼狈不堪的秦轾轩。看着他傻愣愣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笑说:“看看你,都成落汤鸡了,来,我给你擦擦。”说着走到秦轾轩跟前在他的袖口和前心处擦拭起来。
“为什么汤没有溅到我身上?”广德看着那少女给秦轾轩擦拭,不由得醋意大发。
“多谢姑娘,还是我自己来吧。”秦轾轩感到不好意思,从那少女手中接过手帕在身上擦拭起来。
那少女脸微微一红,也没有拒绝,于是将手帕交给秦轾轩回头整理自己的衣衫。
“哎呀,不好,我的银子没了。”广德突然大声惊叫。
“哎呀,我的银子也没了。”那少女也是一声惊叫。
“原来那老叫花是个贼,他根本就不是来要饭,就是想伺机偷取钱财。”广德恨恨地骂道。
这时老板闻讯过来了,先是表示道歉,然后说饭钱可以少算些。广德一听大骂起来:“什么?还要钱?把我们的衣服弄脏了,还把我们的钱也偷走了,不让你们倒赔钱就够了。”
老板一见他们拿不出银子,脸顿时拉了下来:“哦,明白了,原来你们和那老叫花是一伙的,演个双簧想骗吃骗喝。实话说了吧,没钱别想出这个门。”
广德一见那老板来横的,顿时软了下来,那少女也急得束手无策,眼见就要哭了。
秦轾轩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老板说:“实在不好意思,散碎的银子被人偷去了,只能给你银票了,连那姑娘的帐一起算了吧。”
那老板接过去一看,登时傻了眼,原来那是一张三百两的银票。这一桌酒菜只不过区区三两银子而已,没有办法,只得将店里的银子凑齐了找给秦轾轩。
秦轾轩道:“剩下的银子都给这位姑娘吧。”
那少女赶紧推辞道:“你替我付账解围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怎能再要你的银子?”
“今日之事实在出乎意料,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没了钱就寸步难行。我是商人,带的钱多点,就算借你的。”秦轾轩笑着说。
“那我以后怎么还你?”那少女看着秦轾轩。
“我家在开州开着一家张记药铺,你以后有机会去那找我即可。”秦轾轩故意没说秦家药铺。
“开州那么大,哪个张记药铺?”那姑娘继续问道。
“哦,就在开州城内。”秦轾轩又撒了个谎。
“我一个姑娘家,只是想去朱仙镇赶四月初八的大会,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借我五十两就足够了。”
秦轾轩执意不肯,最后双方来回推让了几次,那少女接下了银子。
三人下了酒楼,牵了马并行出了道口镇,那少女翻身上马,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秦轾轩道:“我叫张野樵。”野樵是他的号。
那姑娘眼里充满感激道:“我会报答你的,咱们就此别过。”说着眼圈一红,竟然落下泪来。
“多愁善感,哭什么?”秦轾轩故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
“真的是‘商人重利轻别离’。”说着那少女又破涕为笑,说完一带缰绳,那马奔驰而去。
“哎!请问姑娘芳名?”广德在后面大声喊道。
“李幽兰。”远处飘来那少女的回声和得得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