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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春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间,已到大中祥符八年(公元1015年)
丹霞山,无名山谷
瀑布水潭边,有一座茅屋,屋前空地上一老一少两人正交手切磋,你来我往打的煞是好看。
这两人自是陈泽生和王信。如今,陈泽生长高了不少,已有五尺六寸左右,而王信,原本高大的身躯,已显得有些佝偻。
“蠢!你这星移斗转虽是卸力之法,你为何只知一味抵御?如此你岂不是失了先机?
你八脉具通,真气运转不受拘束,为何不卸力之时,同时以身法避之,将星移斗转当成虚招诱敌,实则配合天璇阵步移形换位,再以星崩离散攻其身侧?”
“迅击之时岂可招招运劲?不懂什么叫虚实相间吗?”
“气煞老夫!你不到一流之境,无力场可控,怎可如此冒进?”
“愚蠢之极,为何非要用绛河天辰掌为后招?你前一招用的是绛河天辰掌,后一招为何不能以肘做枪使出百鸟朝凤?”
......
这三年以来,陈泽生便是在王信无穷的喝骂声中成长。
他所学武功不少,除了内功需要靠水磨的功夫修习,招式上全凭王信不断给其喂招。现如今,单论招式,便是一流高手,能胜过他的也不多了。
王信经脉被废,不能使用内力,但依旧拖着越发孱弱的身体,将各种精巧机变的对招,实战运用法门和经验,都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只是......陈泽生和王信都深知,随着时间过去,王信的身体没有内家真气在经脉中循环滋养,以他的年龄和沉积的伤患来说,快近油尽灯枯之时了。
越是如此,王信对待陈泽生越发严厉,只想抓紧时间,在死之前,将一身所学,全部传承给他。
陈泽生则依旧嬉皮笑脸的习练武艺。可每当深夜,却总是一个人默默的跑去远处密林中疯狂练习。
然后第二天看着王信满意、惊讶或欣喜的表情,故作骄傲的吹自己是天才,再被王信一阵喝骂打击。只是,难道王信就不知道他的暗中努力吗?
这一老一少,便保持着默契,用这奇怪的相处方式,共同度过了三年。
“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你且去歇息吧。”王信与陈泽生最后对了一招,感觉疲乏之意席卷而来,便挥手打发陈泽生去休息。
陈泽生见他面色不好,有些担心。却又知这老头甚是要强,不便表现出关切之意。只能嬉笑着说道:“好嘞,您老可把我累坏了,这就去冲个凉,舒坦舒坦。”
看着陈泽生走远,王信终于支持不住,委顿在地。他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迹,深叹一口气。暗道:“时间不多了。”
就在方才,他突然感到丹田中的内力开始流散。心中明了,自己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至多不超过五天。
王信抬头望天,看着天上漂浮的白云,回想着一生过往,有太多的遗憾。
良久,却又突然嘿嘿一笑,毕生艺业有了后继之人,也算老怀安慰。
“唉,老夫若去,不知这小子能否耐得住寂寞。”想起陈泽生那跳脱的性子,突然脸色微变,有些担心的暗道:“怕是不能吧......”
沉吟了许久,王信眼中散出慈色,自语道:“罢了,左右不过这几天,老夫这一身修为也不好浪费,还是成全了这小子吧。”
傍晚,陈泽生与王信坐在篝火边,架上烤着的一只野兔已被吃了大半。
陈泽生摸着肚皮,满足无比的道:“真是舒服!这山谷除了没人迹,真算得上世外桃源。若是将来老了,带着娇妻美妾来此度过余生也不错。”
王信哼了一声,表示不屑。而后站起身,扒开不远处一颗树下的土,起出一个石罐,走回篝火旁坐下。将石罐盖子揭开,一阵香甜之气飘出,让人食指大动。
王信闻了一闻,脸现满意之色。对陈泽生说道:“小子,这果酒今日能喝了,可要尝尝?”
陈泽生早就被香味吸引,馋涎欲滴,岂能拒绝。忙道:“来来来,老头子酿果酒真有一手。快分润些尝尝。哇~真香!”
王信笑笑,将手中果酒倒进一个竹杯,递于陈泽生。看他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眼中神色复杂,有欣慰,更有不舍。
喝下果酒不过半刻钟,陈泽生便有些晕乎乎的说道:“老头子......你这酒劲儿真大......好......好喝......”噗通一声,歪倒在地,睡了过去。
王信走到陈泽生身边,竟如同百姓家普通的爷爷对待孙子般,抚了抚陈泽生的脸,说道:“孩子,老头子我不忍你在此孤单过活太久,便最后帮你一把。
老夫以残存血肉精华重联天地二桥,当能传你四成功力。到时,你离一流也就不远了。想必以你的资质,最多再苦修一年半载,便能入得一流。
你身兼数家之长,即便不到绝顶之境,也当有出谷的可能。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若是将来不能手刃仇敌,再搏个天下第一,就别来阴间见老夫。”
说完,王信盘膝而坐,残存的右臂将陈泽生扶起坐好。轻喝一声,全身衣袍鼓胀,气劲四散。不过片刻,整个身子便瘦了一圈。
“正是此时!”王信紧闭的双眼一张,腾空而起,一个旋身,头下脚上,从空中落下。两人天灵相抵,又是一声暴喝,王信丹田中的内力源源不断向陈泽生体内灌入。
如此内力强行灌入,陈泽生自然从昏睡中惊醒。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丹田鼓胀难受。他勉力想要抬头,却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此情此境,他哪里还不知道王信在干什么。只能张口大叫道:“老头子!你干什么!快停下,我不需要你的功力!你何苦如此啊!”
王信呵呵一笑,已有些气衰,说道:“臭小子,老夫赠予你的,你就乖乖收下。所谓长者赐,不敢辞。老夫命不久矣,能以此残躯造就你未来之基,甚是划算。哈哈哈哈......”
陈泽生痛哭不止,内心之哀痛让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要被撕裂。
他是不幸的,襁褓中就失去父母,诸多爱护他的亲长朋友为他牺牲;他又是幸运的,虽是孤儿,可自小长大,从未失却过关爱。
“师父......”这一声,陈泽生喊的心甘情愿,同时也倾注了无比的伤痛和不舍。
王信的意识已经涣散,但听到这声“师父”,他那失去血肉精华,已枯瘦如骷髅的脸露出一个恐怖却又慈祥的微笑。
隐约中,陈泽生似乎听到一声清幽的呢喃:“甚好,甚好......”
这一下,他真的受不了了。伤心、痛苦、感动、不舍等诸多情绪一股脑儿爆发开来。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丹田中的纳元灵珠居然疯狂运转起来。大量的淡紫色真气被释放,绕着陈泽生的奇经八脉奔腾不休。
待到督脉过头顶时,居然顺着两人相接的天灵盖,进入王信的督脉之中。霎时间,整个山谷中的天地灵气疯也似的向两人汇聚而来。
而灵气汇集所形成的风越来越大,居然在两人周围形成龙卷之势,而两人便成了这龙卷风的风眼。
这些天地灵气不断的通过陈泽生的九窍和毛孔被吸入丹田中的纳元灵珠。再经过纳元灵珠的疯狂旋转,不断释放出淡紫色真气。
而淡紫色真气又不断的在两人体内大周天循环。由于王信全身经脉破裂,那淡紫色真气为了能走通大周天,回到陈泽生体内,竟然不断消耗,用于修补王信的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王信全身的经脉终于全部修补完毕,淡紫色真气撒欢似的开始运转。
渐渐地,从陈泽生体内出去的淡紫色真气,到王信体内转了一圈回来后,颜色居然变得更深,就和当年陈余庆和江怀古交手时所用的紫气一模一样。
紧接着,两人体内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泽生原本积存在经脉中不能利用的灵气不断的被灌入王信体内。而从王信体内转回来的紫气,则进入了陈泽生的丹田。
同时,陈泽生原本的真气以及被王信灌入的真气,不断被紫气吞噬。这紫气好似极为强大,不过片刻便将所有真气吞噬完毕。
而后,紫气便不断的围绕纳元灵珠旋转,丹田内变得氤氲一片,而中间则以纳元灵珠为核心,形成了一个气旋。
这气旋不断运转,自动随着陈泽生如今主修的《破釜决》内功心法行气。行气一周天后,产生的一丝真气便被纳元灵珠吸收。
如此周而复始,当行气三十六个大周天,第三十六道真气被吸收后,纳元灵珠便会吐出一道紫气,并入气旋中,跟其他紫气一样,绕着纳元灵珠旋转。
如此一来,从今往后,陈泽生不论学什么内功,都会被转换为紫气。
而王信体内,随着灵气不断的灌入,他原本主修的灵蛇玄功心法亦自行运转起来。渐渐的,体内被修复且变得更强韧的经脉透出层层水气。
紫气不断游走,越来越多的灵气被转化为水气。随着最后一丝紫气回归陈泽生体内后,两人的连接终于被断开。
围绕着两人旋转不停的龙卷风也于此时突然爆散,两人周围的山石草木,包括那间茅屋全部被风劲崩散的四分五裂。不远处的瀑布甚至出现一瞬间的倒流。
风劲过后,王信从陈泽生头顶跌落,陈泽生亦歪倒在地,昏迷不醒。
日升月落,黑白变换交替,七天已过。一直昏迷的陈泽生终于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茫然四顾。当看到躺在地上的王信,突然一个激灵,瞳孔一缩,快步爬起,来到王信身边。
“咚”一声,陈泽生跪倒在地,小心翼翼的伸出颤抖的手,探向王信的鼻息。似乎没气,他身子一颤,不甘心的再探向王信的脖颈处,依然没动静。
抓起王信的手臂附耳听脉,没有!趴在他的胸膛之上倾听心跳,没有!
终于,陈泽生好似失去了全身力气,就这么趴伏在王信的尸身之上呜咽的低声哭泣,那哭声,如同受了惊的小狗,格外惹人怜惜。
......
数日后,在一座用石头垒成的坟茔前,陈泽生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对着坟茔说道:“师父,徒儿不想您被泥土掩盖,便自作主张,学我老爹给您用大石堆了一个阴宅。
您放心,徒儿费了心思,您这阴宅牢固得很。肯定比我那不靠谱的老爹堆的要好的多,不惧风吹雨打,也定不会被野兽破坏,扰您清净。
前日里徒儿练功时,发现居然能够内视了。可您说过只有进入一流才能内视,如今徒儿的内力虽然大涨到二流巅峰层次,但是按理说应该不能内视才对。
徒儿甚是不解,可惜您老已经不在,我也没法求您指点。不过,您不用担心,徒儿认为这不是坏事。
因为,徒儿发现此内力是通过徒儿自小便存在体内的一件神物转化而来。要行功三十六周天才能转化那么一丝呢!
当然,这威力的确可怕。如今徒儿的实力应可不惧绝顶以下任何高手。所以......徒儿要走了......要去寻我陈家的家传武学,还要找那陆山君报仇!
待徒儿解决一切之后,定会回来陪着师父,跟您讲述徒儿在江湖上的经历,让您老也高兴高兴。师父......”
说到此,想起三年来的朝夕相处,王信的音容笑貌,陈泽生鼻子一酸,眼眶湿润,又要掉下泪来。
他不欲再让王信在天之灵看自己难过,便擦了擦眼泪,走到一旁的一块长型大石前,探手一抓,那躺倒的大石便被竖起。
随即一掌打在大石顶端,只听“哗啦”一声,那大石从中一分为二。抬起一脚,将其中一半大石踢飞,剩下一半正好一块墓碑大小。
陈泽生运起王信所传授的烽火门枪法,以指代枪使出。手指变得如同枪尖般锋锐坚硬。
“刷刷刷”的声音响起,石屑纷飞。不多时,那石碑上便刻出几个字:师尊烽火门王公讳信之墓,不孝弟子陈泽生立。
将石碑立于坟茔前,又是一掌击于石碑顶部。“轰”的一声,掀起一阵烟尘,那石碑便入地尺许,牢牢矗立。
陈泽生跪于墓前,再拜了三拜。有些不舍的看了会儿,便转身纵掠而去。
而此时于坟茔中盘膝端坐的王信尸身,体内肾脏开始透出极少极少的黑色真气,这真气不断沟动当时从陈泽生那里倒灌进来的灵气。
不仅黑色真气不断壮大,连血肉也不断被这些灵气渗透滋养。体表泛起肉眼难见的丝丝黑色光影。且原本失去了血肉精华,如同枯骨的面容,也饱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