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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西北天的人潮相比,沙海边缘的戈壁一如既往的荒凉。
在戈壁滩一条通往西北天的古道上,一个棕色破旧的羊皮水囊尾朝天,口朝地的在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上抖了抖,勉强抖出几滴水珠落在干裂得发白的嘴唇上。
洛清安双眼眯成一条狭长的细缝,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羽化而去的水珠。丹凤眼眸看着的一望无际的戈壁,皱眉沉思了起来。
神话故事中怎么形容仙境的美景来着?
清风飘云雾,飞瀑挂青峰,上有仙鹤盘旋,下有鲤鱼打挺,其间有仙女婀娜起舞,仙乐余音绕梁。百年一谢的荷花下是饮一口延寿千年的花雕,千年一结果的蟠桃树上是吃一只可长生不老的仙桃。
而眼前热浪翻滚如海潮,除了黄沙还黄沙的地方怎么看也与仙境搭不上边,要山没山要水没水,就是做茅厕,身边的大黄都得嫌,更别说那娇滴滴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了。
如此不毛之地会有仙境临世?
旁边瘦成狐狸一般的土黄狗蹲在地上仰头直眯眯看着喝水的洛清安,伸直舌头喘着大气有气无力的“汪汪”吠了几声,显然也是想要水喝。
洛清安收回思绪,抚摸着大黄的狗头,声音沙哑地笑道:“我说大黄,今天才走了二十多里路,你就累成这样了?就你这德行,还想成为磨铁巷的狗王?”
不管大黄听不听得懂,洛清安提起大黄背上驮着的两个水囊,取出一个破碗给这黄大爷恭敬地倒了一小碗水,不讲情义的道:“我告诉你,你的水约莫也就只剩一半了,得省着喝,要是太早喝完了可别想从我这喝到一滴半点。”
接下来洛清安解开胸前的绳结,把背后装着水的五节麻竹筒放下,从竹筒的第三节中小心翼翼的倒了一些水到水囊中,然后小喝了一口,又把竹筒背上。
竹筒有海碗的碗口那么大,五节有三尺长,能装差不多二十斤的水,在没进戈壁前,背得洛清安够呛的。
作为神武天国大将军洛渊的独子,不许学武,每天只能在书房中孜孜不倦读书,还被庙堂一些自寻心安之人笑是“秀外慧中优胜深闺豆蔻”的洛清安,肩膀不比深闺少女差多少,几十里路下来,肩膀不出意外的被绳子勒去了一层皮就是最好的证明。
索性水越喝越少,走到如今,竹筒已经空了一半,再也不用抱怨背上的东西太重了。
洛清安抖了抖肩膀,尽量让绳子挂在能让肩膀舒服点的地方后,呦呵了一声,一人一狗又继续赶路。
虽然对传言的真实性有所怀疑,但从青州到西北天这边缘的戈壁,其间一千多里,那么长的路都走过来了,也不差这儿到月牙一叶洲的几十里路了,所以洛清安并没有停下脚步打道回府的打算。
走了一小段路后,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在地面从洛清安背后往前掠过,把洛清安给吓了一跳,更是把大黄吓得夹着尾巴“汪汪”大叫。
洛清安骂了一句没出息的,然后回头看去。
只见天上竟然有一只翼展或有一丈多长的大雕在盘旋。洛清安一眼便认出那是让野狼花豹都要闻风而逃的沙漠之鹰。
洛清安下意识喊道:“快跑!”
话音刚落,洛清安还没来得及反应,大黄便夹着尾巴跑出了几丈外,这速度比烟都的五花马还快,模样简直比当年从几条恶狗口中抢到鸡屁股后,被恶狗从街头追到巷尾时来得还要风骚。
洛清安忍住拍手称“赞”的冲动,从腰间取出那传说价值连城的匕首止戈,迈步追了上去。
碧蓝如洗的天空上,沙漠之鹰展翅翱翔,锐利的眼瞳直直锁定地上不断狂奔惊起一路烟尘的大黄,不过却迟迟没有俯冲擒拿,而是在一定的距离间不断徘徊,颇有猫戏老鼠,鹰戏小鸡的玩味。
心知一直跑下去并不是办法,洛清安脑中不断思索着应对的办法,正要以抱住大黄趴在地上的方式试试能不能躲过沙漠之鹰的耳目,不经意间发现远处正有一株枯老却还巍然屹立的老胡杨。
洛清安眼睛一亮,喊道:“大黄,往树边跑。”
如脱缰野马般快速狂奔的大黄听到主人的喊声,前腿一滑,滚了几个圈,惊起一地飞沙走石。停住后,大黄顾不得从背上掉落的两个水囊,前腿往地上刨了几爪,一个箭步便冲到了洛清安身边。
就这样,一人一狗在地上狂奔,一只雄鹰在空中前追后赶,直到追逐了一段路后,沙漠之鹰似乎失去了玩意,翅膀往后一扇一收飞扑而下,势要一击擒拿土黄狗。
跑在大黄后面的洛清安见此骤然色变,大喊道:“大黄小心。”
呼喊的同时,洛清安把匕首止戈握在手中,急忙停住脚步,借着冲势一跃而起,使出全身力气把匕首对准沙漠之鹰甩去。
以止戈削铁如泥的锋利程度,若是刺中沙漠之鹰,纵使沙漠之鹰的羽毛坚硬如铁,也要穿膛而过。
只听“砰”的一声轻响,止戈打在沙漠之鹰的后背上,但沙漠之鹰却没丝毫没受到一丝影响,反倒是止戈被弹到一边,铿锵一声掉落在地上。
洛清安暗道一声不好,没想到竟然失手了,打在沙漠之鹰背上的竟是匕首的握柄一端。
威势不减的沙漠之鹰原本微微收拢的翅膀一展而开,身子像上倾斜,利爪肆无忌惮的张开,抓向土黄狗的狗头。
千钧一发之际,机灵如狐,敏捷如兔的大黄突然改变方向,改往前冲而奔向洛清安一边,躲过一劫。一击不成,沙漠之鹰再次向大黄追了上去,速度竟比刚才还要快上几分。
好一个沙漠之鹰,竟敢轻薄小爷,在小爷面前耍威风,今天小爷定要抓住你,然后来个左牵黄,右擎苍。
洛清安冲了上去,准备肉搏,直扑向沙漠之鹰。
沙漠之鹰速度虽快,但此刻离洛清安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洛清安扑出去后,抓在沙漠之鹰扇子一般展开的尾巴上,摔了个狗啃泥。
洛清安啐了一口,吐出嘴上的泥沙,高声道:“大黄快跳它背上去,咬住它的脖子。”
大黄已经受惊非浅,并没有按洛清安所说的去做,而是夹着尾巴趁机溜进了老胡杨树树干的缝隙中,看得洛清安目瞪口呆。
突受袭击的沙漠之鹰惊慌下不断拍打着翅膀,掀起一地灰尘,欲展翅高飞而去。下一刻,洛清安只觉手上一阵轻松,便不见了沙漠之鹰的踪影,只剩下几根羽毛在手上轻轻摇晃。
“算你走运。”
洛清安甩去手上的羽毛,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发现背后的麻竹筒没有什么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背后的竹筒中的水可是关乎着他的生命安危。
这里离最近的水源地有二百多里路,来的时候这段路程足足走了洛清安三天,如果没有水,洛清安可没有自信能走回去。
抬头看着落荒而逃的沙漠之鹰渐渐远成一个点消失在天际,洛清安心中不由有些得瑟。
试问当今天下同辈中人,谁独斗过沙漠之鹰?
谁能把沙漠之鹰弄的如此狼狈?
就是那“天下求败”高龙首的儿子高临意与西武林那嘲笑说“中原武林多骚客”的狂妄小子也不能吧?而且若不是大黄没有按他所说的跳到沙漠之鹰的背上,说不定此刻沙漠之鹰已经落在他手上了。
心情大好的洛清安附身捡起掉落地上的匕首止戈,正想着要怎么惩罚惩罚不听话的大黄,却发现原本躲在老胡杨树下的大黄已不见了踪影。
洛清安心觉奇怪地环顾了一眼四周,大声喊道:“大黄。”
声音在黄沙上呼唤,然而天上地下依旧没有土黄狗的踪影。洛清安愣愣站在原地,怅然若失的感觉弥漫心头。
难道与自己三千里路共患难的土黄狗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微风吹来,拂过鬓发,洛清安蓦然回首,恰好听到老胡杨树边传来弱弱的犬吠声。
洛清安寻声跑了过去,见土黄狗只是掉进一个洞窟中后,心中那怅然若失的感觉涣然冰释,忍不住大笑:“哈哈,大黄叫你不听我的话,现在遭到报应了吧?”
洛清安放下背后的竹筒,解下绑在竹筒上的绳子,在绳子的其中一端绑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比划了一下,见绳子的长度不够放到洞窟的底部,洛清安又解下裤带拼凑上去,但长度依旧不够。
“这洞窟怎么回事,怎么那么深?”
洛清安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走到洞窟口的另一边,借着阳光往洞窟里看去。
洞窟内十分大,绝大多数地方还是漆黑一片,看不清具体轮廓,只有阳光所照射的地方才能见到底部,估计有三四丈深,最让洛清安惊讶的是,洞窟下竟然有一个小水潭。
正是因为这个小水潭的关系,大黄从三四丈高摔下才没有事。
“莫非地下有一条暗河?”
洛清安不由想到,虽然想下洞窟里去看一看,但绳子并不够长,而且也没那么结实:“算了,管它呢!先把大黄救上来再说。”
无奈之下,洛清安脱去裹身上脏得发黄的羊裘,从里面的布衫上用匕首割来几段布条充数,最终用石头做“诱饵”把大黄“钓”了上来。
“汪汪!”
土黄狗抖动着干瘦的身板以甩去身上的水。
“大黄,现在知道不听我话的后果了吧?”洛清安笑着拍了拍土黄狗湿漉漉的狗头,指着远处的水囊:“去,把你的水囊取回来,然后我们把水补充满便继续上路。
洛清安把身上全部能装水的东西都装满水,自己大喝了几口后,确定已经没有什么遗漏的了,没做停留又再次上路。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五,如果真是有仙境现世,多半会选择这良辰吉日作为临世的日子,因此他得在落日之前赶到月牙一叶洲。
有着之前斗沙漠之鹰的插曲与不再用去顾虑缺水的问题,洛清安心情非常不错,嘴中哼起了小时候在军营中听到的曲调,即使背上竹筒的比之前重了几分,也没有一丝感觉。
不远处,一条大裂谷如沉睡的巨龙一般静静横亘在戈壁上,不知有多长,走向大体与洛清安脚下的古道一样,皆是由东南指向西北。
就在这时,一阵仓促的勒马声打破裂谷的寂静,紧接又有着几道马匹仰首嘶鸣的声音响彻裂谷。
“怎么会有马叫声,难道裂谷中有人?”
洛清安心中一动,加速向声响处跑去。
当看到裂谷中的人时,洛清安顾不得地上沙石的滚烫,连忙抱着土黄狗趴在裂谷的边缘上。
裂谷的一处拐角点,五匹骏马并排而列停在裂谷中,马背上的人风帽盖头,黑布遮脸,一袭黑色斗篷披在背上,风从西北卷来,斗篷猎猎作响。
以洛清安的江湖阅历看来,这几人不用说,肯定是某门某派某组织的杀手,专做杀人的货。也不知道这些喜欢藏头藏尾的家伙,这次接了什么任务,又要去杀什么人。
不过这次他们好像遇到麻烦了。
在裂谷石壁的半腰子上,有十个如同佛窟一般的洞窟口呈一字整齐排开。
这些洞窟口形状大小不一,不过可以十分肯定的是,即使最小的那个洞窟口,高度也足以容下一个人。因为此刻,靠边最小的洞窟口中,正站着一个人。
这人昂首而立,浓密散乱的头发犹如带有衣帽洗得有些发白的旧披风,从头顶垂落在后背上,直至那赤裸的大脚,头发上还挂着几根枯黄的草屑,他面容被蓬乱的胡子与散落在面前的头发遮挡着,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只露出一双直瞪瞪的大牛眼,狰狞地看着裂谷拐点处的来人。
大裂谷这条古道荒芜了几十年,一直荒凉无人,突然在拐角处蹦出个人影,还劈头盖脸看不清模样,手脚被手腕粗的铁链锁着,够吓人的。还好不是晚上,不然皓月清风,百里无人的荒弃裂谷古道,突来铁链声响,一道披头散发妖魔鬼怪般的魁梧身影惊现眼前,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骑在骏马上的五名黑衣人从惊吓的紧张中缓过神来,彼此互看了一眼,眼带凝重之色,着急却不敢妄动。
他们打沙漠之中的月牙一叶洲来,正急着回东北报信。为了尽快把消息传回去,他们选择了裂谷这条行程最短的古道。只是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实力不知深浅的高手。
几人下意识把此人当作了拦路虎。
几人不是武林中人,不过对江湖之事却比绝大数武林之人知道得多。
他们不但知道江湖中威名远扬的英雄豪杰或者臭名昭著的山寇恶霸台面上的光鲜事迹,还知道着这些人私底下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某大侠在某处养了几房小妾,某山寇是庙堂某位大人亲信。
如果来一出煮酒论英雄,他们绝对比那口若悬河的说书人讲得还要精彩。
可五人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回想到江湖中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号人。
五人中间的黑衣人脚磕了一下马肚,御马向前一步,手握缰绳,硬着头皮拱手道:“不知前辈贵姓?我等兄弟五人有急事,需要打此路过,还请前辈准让。”
声音在烈日当空下散开,十分响亮清晰,可惜却没有给黑衣人带回任何的答案。
一时间,裂谷中陷入了沉寂,慢慢变得枯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