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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头儿？”
孤月感觉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梦见自己还是小时候，父亲和阿娘都在身边，吃饱穿暖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担心。这个梦太长、太美，美好的让人深陷其中，不愿清醒。
“孤月，你醒醒。”
突然梦里的纯白染上了血腥的红色，那些笑脸变得模糊不清，黑暗吞噬了眼前的一束束光，“爹，娘，别丢下我！”孤月在梦中歇斯底里的喊道。
“醒醒，孤月。”
黑暗中不停地有声音一下下的撕碎了这美好的梦境，鲜血从地面不断涌出，浸染了白衣，漫过了胸口。所有的感觉随着黑暗的消退一起袭上全身。痛，深入骨髓的痛，像一把钝刀划开血肉，然后再敲碎你的关节，碾碎你的骨骼。胸腹间似乎压上了巨石，一股甜腥气涌上喉间，一大口黑血喷出，有一部分甚至呛到了气管里。孤月顿时睁大了双眼，掌下生力，竟生生的掰断了床缘的一根横木。
“咳咳—”孤月虚弱的趴在床边，艰难的把自己口鼻里的血沫吐干净。
“头儿！你没事吧？”待孤月回神，才发现自己床边乌乌泱泱站了一堆熟悉的人。
床边那个离自己最近，一脸哭丧的表情，咧着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男孩是乐天，一半的波斯血统除了给了他一双天蓝色的眼睛，还赐给他一张雕刻般的完美脸蛋。就是白瞎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这个人就是一个烦人精，整天没个正行，天天跟个话痨似的，吵得人想缝上他的嘴。
稍远一点站着的那个特别高挑的是祭魂，一张冰块似的脸总是没什么表情，见孤月望向了他，更是别扭的偏了偏脸，躲避了两个人的对视。
坐在床脚，手里端着一碗白粥的是江夜，一众人里只有他的表情最正常，眼神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平静，还有隐隐的不安。
有时候孤月会觉得江夜有点像她，有时候又觉得不像。或许心里藏了很多不愿提起的事情的人都是相似的吧。
只是他们还是少年，而自己，呵，少年早已不在，独留一具躯壳。
“把药喝了。”屏风后面，一个清润而又不耐烦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下次想死就自己动手，省的半死不活的还要麻烦我过来救。”
这话虽然冷的要命，但熟悉的语调莫名的让人感到温暖。
孤月苍白一笑，“那我还得谢谢千和大人您了，感谢您没有在我昏迷时一针送我去见阎王。”
屏风那边的人很明显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思，起身便走。临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上了一句，“让你的人记得每天来我这里拿药，否则腿废了别怪我。”
还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孤月看着一抹绀青色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端起碗来将汤药一口闷了。
嘶——孤月微微颦眉，这家伙总是喜欢在自己的汤药里变着法儿的多加一些苦不拉几的玩意，真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也怪自己惹谁不好，非惹上这尊古怪的大佛。
“我睡了多久？”孤月接过江夜递过来的碗，吹着白粥冒出来的热气，试探的尝了一小口，烫的伸出了舌头。
“整整三天三夜。”江夜面色有些不善，抢在乐天前面开口，抬手示意其他人下去。
虽然乐天极不情愿，肚子里存了好多话想说，但也算是知道分寸的，最后还是一步两回头的被祭魂拖走了。
“医官大人整整三天没合眼，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江夜看着孤月还在发抖的手，深皱着眉头把碗从孤月手中夺走，仔细的吹去热气，“那日是祭魂不顾阻拦，把你从齐膝的雪里刨了出来，跪在医官的府前求他救你。要不是医官大人医术高明，救治及时，你早就没命了。”
孤月看着递到嘴边的白粥，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含了上去。吃人的嘴软，江夜做到这个份上，一句话不说实在是说不过去，更何况三天滴水未沾，粒米未食，刚刚又喝了一肚子苦水，现在胃里委实是难受的紧，那香甜的味道就像是小猫挠的似的，心里怪痒的。
暖阁里的炭火烧的很旺，江夜的额头生出一层汗珠，不动声色的搅着碗里的粥，“这事情本就不怨你，何必为了我们去顶撞卫长。”
又一勺粥递到嘴边，孤月没有张嘴。“那个人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没有这次，还有下次，总会找到什么理由整治我一番。放心吧，我命大，阎王不收。”
这回江夜真的生气了，丢进碗里的勺子将白粥砸的都溅出来几滴。
“孤月！”江夜平常很少这么直呼孤月的名字，这次真的是气急了，眼中的愤怒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声音也着实是大了点，估计连门外听墙角的乐天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孤月叹了口气，从江夜手中拯救出来那只快被捏碎的无辜的碗，“你何必跟一碗粥过不去呢。”
孤月慢吞吞的把碗里的粥喝完，还不忘擦了擦嘴。
“那你倒是解释清楚，到底为什么，你以前可从来都不会做任人宰割的羔羊。”江夜目光灼灼，要是孤月敢说一句谎话，怕不是要被这目光射的千疮百孔。
“时间到了，劫难自然就来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不做待宰的羔羊，难道你们来吗？”孤月依然垂着眼，但周身不经意间散发的气场却瞬间盈满整间屋子，将江夜的怒火压得一干二净。
江夜微微垂下头，他知道，自己终究是无法替面前的人承担那不该有的责罚。一直以来，一脸风轻云淡的挡在所有人前面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其实，我们可以的。”江夜憋了半响儿才吐出这么一句话，但在危机四伏的这里完好无损的爬到这个位置，究竟是谁的手笔，江夜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句话说出去，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像是能读懂人心一样，孤月轻笑一声，“你自己信吗？”
孤月看向江夜，“树大招风，招风的究竟是那棵树，江夜，你应该清楚的。”
总是这样，江夜有时很困惑孤月对自己的信心是从那里来的，反正他自己的确是不知道
“我所求的，从不是苟且偷生，妄图设计我的，我定让他有来无回。”孤月双眼微眯，脸上不见什么笑容，可是一股冰冷的笑意的确溢满了眼尾眉梢，像一柄无形的剑，悬在所有人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