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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凡在楼下等待了十分钟,终于”搜索“到那抹慢吞吞向他靠近的瘦小身影,他上前牵起颜暖的手,却在触碰到她潮乎乎的手心后立马皱眉:“怎么汗津津的?”随即有些嫌弃地甩开颜暖的手。
“我.....有些紧张。”颜暖有些失落地望着不凡,小心翼翼地回应道。
“嗨!瞧你这胆小的样!送鱼汤的时候不是还很大胆的么?”不凡冷哼一声,斜睨着颜暖。
不凡推开家门那一瞬间,不知是否是颜暖的错觉,竟觉一股寒气直逼肠脑而来,颜暖当下打了一个哆嗦。
“颜小姐吧?”一句看似礼貌却没有温度的开场白骤然在颜暖耳边响起。
说话的正是不凡的妈妈,锦舞。只见她身着一袭天青色旗袍,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抱着一只白色的猫,正至上而下细细打量着颜暖。颜暖亦回望锦舞—岁月的斧凿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那光滑紧致的皮肤,那恰到好处的妆容,那镶嵌在脖颈间饱满丰润的珍珠,那曼妙的身姿和谐地交织在一起,竟让颜暖有些失神—这时颜暖终于深刻参透秀色可餐的含义。
不凡见状,拽了颜暖一把,力道有些大,颜暖有些吃痛地回过神来,怯生生地回应道:“阿姨好。”
“来了,就坐吧,别杵在那。”锦舞径直走向饭厅,三人依次在饭桌边坐下。
“阿姨的脚可好些了?”颜暖对锦舞此举有些困惑—直到很多年后的某个午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颜暖方才想明白锦舞的用意。
“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有心了。不过如果不让我看到那些绿乎乎的玩意儿,会好得更快些。”锦舞的手似有若无地在保温壶的外壁上轻轻敲击。
”绿乎乎的?玩意儿?“不凡虽讶异于锦舞的用词,却也听懂了锦舞的暗示,赶忙揭开保温壶的盖子,只见奶白色的汤汁上,几根香菜叶正漂浮于上—不凡母子俩先是相视一眼,而后分别来自于不凡的质问的神情与锦舞的探究的目光聚集成一道耀眼的光束,向颜暖袭来—此刻,如果她是那根香菜,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不对,她还就是那香菜,卑微地接受来自母子俩的傲慢的注目礼。
“不凡,你能不能把这汤再拿远些,我闻到香菜的味道后,头又开始晕了。”锦舞对着不凡柔声细语道。
望着眼前这个优雅的女子,颜暖心里有些凌乱了:这还是刚才那个中气十足隔窗喊话的人么?这怎么看都是黛玉本玉啊!
“阿姨,要不我把香菜挑出来,您喝汤吧?”颜暖提议道。
“香菜的味道都浸染到汤里了,这汤还怎么喝啊?”锦舞继续柔声说道。
“那,您吃鱼吧?”颜暖有些无措,抬眼向不凡发出求救的信号,但显然,”不凡号“信号接收不顺畅,营救计划失败。
不等锦舞作答,不凡已轻启薄唇:”我妈妈连汤都喝不了,更别提吃鱼了。要不,你还是把鱼汤带回去吧。“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把利刃直刺颜暖的胸膛,她竟却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颜小姐这么辛苦熬的汤,让她再带回去,岂不是显得我们家不识抬举?”锦舞见时机初成,适时开口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您才满意啊?颜暖腹诽,却也没有忘却对长辈该有的礼数:”您看,此事如何处理为好?“
”依我愚见,这事倒也好解决,还可一举多得:把汤倒了,鱼给猫吃,既没有让我们家失礼于人,又成全了颜小姐的心意,还顾及到我的感受,更让猫饱餐一顿。可还妥帖?“锦舞轻抚怀里的猫,好整以暇地望着颜暖。
”这......“颜暖断没有想到,锦舞竟是存了此心,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应,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不凡,还愣着做什么?颜小姐也极为满意这个方案呢。还不行动?“锦舞看向颜暖,断定她不会也不敢反驳她,对着不凡发号施令。
不凡听言,马上提起保温壶就转身向厨房走去,那锅奶白色的液体被倾倒干净不过数秒,颜暖煞白着脸站起身,抿着嘴唇,努力握紧颤抖的手,不想让人看出她的悲愤—那是她用心炖了多时的汤啊,这倒的哪是汤,这倒的是她的孤注一掷啊!可眼下,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付诸东流,毕竟,现在这一对二的劣势,怎么看,都是她吃亏—可这又有多大用处呢?
锦舞将一切尽收眼底—今天的事,进展顺利,她很满意,不过,还需要再加一把柴—于是对着颜暖笑着说:“今天也不知颜小姐会来,没有准备什么菜,你看.....“这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纵使颜暖再愚钝,也听明白了:”阿姨,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着,慌忙夺门而出。
室外的温度竟然让颜暖觉得温暖无比。
颜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下楼的,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此刻正围绕着她,失望,释然,屈辱,还有自怜。猛然间,她就想起颜睿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子非良人,三思而行。”
竟,一语成谶。
颜暖,你等一下。”此时颜暖耳边不适宜地传来不凡的声音,颜暖缓缓回头,他来做什么?向她道歉?表示感谢?还是?
就在颜暖胡思乱想之际,不凡扬了扬手上的保温壶:“你刚才走得急,都忘记拿走保温壶了。”
这无辜的眼神,无害的笑容,轻松的口气,似乎都在告诉颜暖,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又或者是,她和不凡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都不曾留下。
颜暖接过保温壶,凄然一笑。
”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家吃午饭吧。我就不送了,再见。”不凡摆摆手,示意颜暖离去。
就,送到这吧。
那些可笑的坚持,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的错觉,就像香菜和鲫鱼之间,亦是一场有缘无份的相识。
就此别过吧,这执拗的自己;各自安好吧,曾经真心喜欢过的那个白衣青年。
颜暖在心里回应,再也没回头—她的尊严不许她回头,即便只有一星半点的尊严,也是她仅剩下的一点骄傲啊。
“难怪,当我看到你的未接来电,回电话给你时,你却把它掐掉,给我回个短信说,你要开新书,需要闭关一周写大纲。“凌兮望着回忆着过往的颜暖煞白的脸庞,心疼地问道。
“没事啦,都过去了,其实现在想想,和不凡分手未必就是坏事,感谢他让我明白,对一份不对等的感情的坚持,有多不值得,多可笑;感谢他让我看懂,在妈妈和女友有争执的时候,他的选择。当然,也要感谢他告诉我,门当户对有多重要。“颜暖平静地说。
“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的哲学家。快先把汤喝了,凉了就不好喝啦。”凌兮轻抚颜暖的头,温和而语。
“知道了,啰嗦。”颜暖对着凌兮翻了个白眼,可也没有停下喝汤的动作。
“脚还疼吗?我记得之前我崴了脚,我妈妈会用银针在一种叫做土田七的叶子上戳满孔,然后,用酒热炒完敷在伤口处,过几天就好了,甚为有效。”
“哈哈哈哈,那不是现成的猪手?”
这天就在凌兮和颜暖之间的嬉笑和颜暖的呼噜声中完美落幕。
当阳光洒满操场,风肆意地撩拨窗帘,并带来青草的问候时,颜暖终是压制不住心里对自由的渴望,央凌兮带她出去走走。
凌兮推着轮椅在花径中穿过,在颜暖惊喜地喊道:“兮兮,你看,这里竟然有小草!”瞧,她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不过,如果剔除杂草,才能生长得更快呢!”颜暖望着横生的杂草,意味深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