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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于和叶梓的非正式对谈，最后是在尴尬的沉默中不了了之。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想说。
其实筱于并不是真的不想说。在她看来，她的大部分资产交给叶梓来打理是迟早的事，与其到时候被逼问财产来源，还不如早点坦白，省了麻烦。
可叶梓那天穿着酷帅西装，却张圆了嘴巴的傻眼模样实在逗趣，而她也正好想挑个更合适的时候来剖白，便索性三缄其口，卖了个关子。
这摸不着首尾、名不见经传的形意拳，她怎么也得再多一番做了解啊。
可筱于的算盘落了空。接下来发生的大事件，一下子打乱了她的安排，让她暂时无暇去顾及自己的计划。
2008年5月12日，天灾降临，8.0级的超级地震将大地撕开了裂口，数以万计的人无声无息地死亡、失踪。
筱于身在毫无震感的江南地区，乍一听见这个消息，还以为是谣传。可触目惊心的照片一张张从前线传来，筱于也无法再自欺欺人，只能不自觉在心里哀叹：今年真是多灾多难啊。
她上网搜索一番，发现论坛也都炸了，感叹号密得让她头皮发麻，目之所及都是缺肢残腿、痛失亲人的照片。筱于搜寻一遍，没看见具体的募款支援方式。
办公室里也七嘴八舌吵得不行，说什么的都有。筱于听得烦闷，关了电脑想出去上个厕所，主要是为了透口气。
公司的男女厕所是相对而设的，隔得很近，仅有两人宽的距离，而洗手池是公共的，就放置在中间。
筱于正洗着手，忽然听见男厕里传出了谈话声，像是谁在打电话。
“是袁总吧？诶！是我是我，老王。”
筱于听出来了，这是公司王董事的声音。
“……您听我说，是这么一回事啊。这不大地震了嘛，我们公司想义务出资，给灾区捐款。”
“对对对，是好事。我们公司的确是一向以人为本的，哈哈哈，谬赞了谬赞了。”
“这个金额嘛……我们本来是想出50万，但是你也懂，这个，毕竟初创公司嘛，资金方面那的确是有心无力……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呢出15万，剩下的您在募捐财务账面上给通融通融，把那50万给做出来……您也懂，咱们其实就图个面子好看……到时候您拿多少那都好说……”
……
筱于越听越犯恶心。虽然她心里早有预感，但真把其中的龌龊听个仔细，还是气地血涌上头，涨了个面红耳赤。
里头那通电话还没打完，又传来冲水声。筱于强自镇定，擦干手立刻离去。
晚上下班前，筱于果然在企业群里看到了募款通知。她在心里冷笑：既避了税，又拿了钱，还搏了爱心企业的好名声，这头脑不用来作奸犯科也是可惜了啊！
筱于是彻底恼了。这种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公司，再多待一秒她都嫌脏。
回到家她就立刻编辑好一份辞呈，把过往经手的项目打了个包，一起发到了领导邮箱。
筱于余怒未消，转念想到了陈城，觉得自己应该推他一把。于是她发了条短信，把人约了出来。
还是在未半，还是和上回同样的位置。
筱于示意陈城落座，同时自己淡淡开口道：“坐吧，说说你的计划到哪一步了。”
陈城惊惧的眼神好似见了鬼：“你……你说什么，什么计划？”
筱于单手支在桌上，托着腮看他：“行，你和我装傻，我和你讲道理。”
陈城略垂着眼不敢看她，还是一语不发。
“之前听你说的时候我就有疑问，为什么你妹妹生病，不去问你那个身为公司副董的小舅子借钱，而要跑来问我。”
筱于也不理会陈城的目光，兀自往下说：“我又听说，副董其实为你在公司筹过一次款，募款金额在十万左右。那十万再加上你父母卖房的钱，想来做透析治疗应该也差得不多了，可你和我说的却是——你后来把周围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直到借无可借。”
听到这里，陈城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了。
“那我猜，其实你是向那位副董借过钱的，只是对方以手边暂时周转不灵为由拒绝了你。我想他也没有完全拒绝，而是提出了为你募款的建议，你当时听完是什么反应呢？感恩戴德吗？”
陈城像是被猛烈地打了一巴掌，整个人抽搐了一下。然而他垂着头，只能看到嘴唇在微微颤抖。
“这十万当然没有完全成为你妹妹的治疗费，大部分都进了你小舅子的私库。而你一来要重新借钱，二来要考虑你已为人妇的姐姐，因此无法跟他撕破脸，只能自己吃这个哑巴亏。”
陈城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声音哑得像一把砂纸：“然后呢。”
筱于笑了，她觉得自己听起来有些残忍：“然后？然后当然要问你了，我的陈总。现在这公司是存是亡，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了么？”
陈城猛地抬头，眼神前所未有的阴狠：“你不就觉得我应该是这种，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么？我告诉你，我的确是！我本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