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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被人辞退第一百零一次。
办公桌上的富贵竹根茎弯曲成三道弯,叶子长势甚是可喜。
身穿白色衣服的短头发女人坐在我的对面,涂了艳红的嘴唇唾沫横飞,耳间的两个金色大圈叮当乱响。
终于——
“第五愿,我批准你长假,在你家休息好了再来上班!”
第一百零一次。
“老师,请您给个准日期。我怕病人那边——”我尽可能压下心气,故作恬不知耻。
对面女人啪得猛拍下桌子,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小愿,你家不是经营着诊所么,毕竟二十多得大姑娘了应当多帮衬帮衬家里人。老师这里不缺人手。”
第一百零一次!
“那老师,要劳烦您在我的《实习手册》上盖章了。”
我掏出了一本浅蓝色封面的薄皮书。
“盖章?”女人抬头瞧了瞧我,十分鄙夷,三五下就把薄皮书揉皱一团且撕个七八烂。
“第五愿,问你基础知识你答不上来,三瓜俩枣就算糊弄我的礼物,点艾灸都险些燃烧垃圾桶,生的娇气一有问题就请假,你糊弄谁呢?你不愿转科呆在我这儿反而怨我喽?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东西从这儿滚蛋!!!”
哐当一声,白衣服的女人走了,而大门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终于——
“混蛋,你特么把我辞退了你也不会好过,五雷轰你轰死你,狗仗人势,恃强凌弱,若不是你男人是个主任,院方早就让你卷铺盖走人了呢!老女人,啊呸!”
冲出医院大门的一瞬间,我头也不回,只顾开怀的大声骂。
“哟,姑娘,咋骂人骂的这般厉害哟!”一个大娘正在三轮车旁揽客。
“滚,老娘今儿不舒服,就算走着去也不坐你的车!”
下班后去漫画书店溜达一圈是我必备的行程,而停放在医院门口三三两两的三轮车主是些老头老太太,他们呢则闲来无事拉个零活。一来二去,我就与其中一两位混得有些熟了。
“姑娘,心里不痛快就别憋着,适当的散散心。”说话的大娘便是我常打车的那一位。
想此遭遇,那女人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那便多想无益。
逛了圈步行街,买了半只烤鸭,三本漫画,哭了半日,等到坐上公交车走到家中大床,简直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父亲母亲带着弟弟远赴沿海打工,家中只余下我和爷爷奶奶三人。好在爷爷身体硬朗,偶尔能寻些杂活来干,奶奶居家喂鸡看狗,倒也合乐。
“那个奶奶,一会儿不用做我的饭了。”
“怎么了,愿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奶奶,奶奶替你找他去!”
“呃,这不是快过年了么,单位放长假放得早些。对了,桌上放着半只烤鸭,一会儿你叫爷爷来吃。还有我想静静,没事儿不要过来了。”
“愿愿,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没闹过这毛病啊,里面一定有问题!”奶奶不依不饶的说着。
“奶奶,我真的没事儿,我就是累,就是单纯的不想吃饭罢了。”
“我说老太婆,人家愿愿或许就是休息下睡个觉,你呀,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
门外传来了爷爷的声音。
“可是——”奶奶似乎要辩驳什么,突然就不出声了,也不知道爷爷用的是什么方法。
反正,这下可清净了——
“《星太奇》,我比较喜欢《星太奇》,然而第一页,噫~”
作者真会画,敢情第一幕就给来个帅哥选美,不,应该是丑哥选美,还真是……别开生面啊。
哈哈哈……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这个夜,三本漫画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又从最后一页翻到了第一页,翻来覆去是睡不着了。
“愿愿,你瞧瞧你,太阳高照还不起床,这样下去就得等着吃午饭喽。”奶奶一边念叨着一边推开我的房门。
该死,竟忘了把房门反锁!
“奶奶,我……我……这单位放假太兴奋了,以至于狂欢了一整夜,所以……”
“好好好,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哩,熬什么夜哟,呆会儿想吃了和奶奶说。”
“呃……好。”
迷迷糊糊昏睡了一日,做了几个难缠的梦:
第一个梦,好似是小学期间,我们班上电脑课。偏偏分发鼠标垫略过了我,眼中金豆豆忍不住流下来。邻桌小曼拿了块臭鞋垫强行塞到手中,然后放声嗤笑。我想要站起来报告老师,可她的眸子像有什么魔力一般紧紧锁住了我,令我全身受制,不得动弹。
第二个梦,发生在高中期间的公共自习课,体委负责把体育成绩录入到电脑之中时,问全班有无异议。我放出了声,说是我不求太高,你如实录入即可,他却来了句放心给你的成绩是全班最低的。自此全班哄堂大笑,我却泪水遮目打湿了衣襟。难道就因身子素弱,这一点小小要求老天爷都不给满足么?
其余的,就是些奇形怪状的影子张牙舞爪的朝我扑来,我拼命跑,从自家到邻村,从父亲同学家到大街小巷,始终无法摆脱影子的追随,无法挣脱它要穿过身体的欲望。
为何?为何!
“愿愿,你最爱的红烧排骨面,来吃啦!”
奶奶的声音将我于梦靥中唤醒。
“来,来了!”
身体粘粘的,头发与枕巾也是湿湿的,浑身上下还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好是难受。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对红烧排骨面的喜爱,我对梦靥世界外面的向往。
“奶奶,你看那说相声的,那女的先夫头七还没过,就又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给她买水果而遭了横祸,哈哈哈……”
“相声相声又是相声,老太婆,你咋那么爱听相声?”爷爷不知何时走过来白了奶奶一眼,抢过电视遥控器交到我手中,“愿愿最好了,快给爷爷调个《喜羊羊与灰太狼》,听说什么《懒羊羊当大厨》又上映了……”
听奶奶说,当年要是她不嫁给爷爷,他就差点没得相思病。
噗,什么相思病,我看他俩就是天生的冤家报上门,只要爷爷说东,奶奶不敢往西。最多也就是私下跟我抱怨比她大四岁的老头子如何如何。
我欢快的笑着,“好,当大厨啊当大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