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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内。
大路四通八达,常有分岔,初来此地者,很容易就迷了路。守卫原先想好心为江漓带路,被其微微一笑谢绝了。
她按照记忆沿着正门往前走,行至大道,夹道怪石林立,每踏一步,都似有前尘旧事扑面而来。
她曾在这里,习百家术,立鸿鹄志,冠群芳首,却又被命运大手一覆,粉碎了所有骄傲。
江漓幼时家境殷实,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双亲在经商途中不幸为贼人所害,于是她遣散奴仆,散尽剩下家财,转而拜入武林盟,誓要成为惩奸除恶的女侠。
同门经常以讨论江湖上的名人轶事为趣,唯她充耳不闻,从日出到日暮,将百家武学了然于胸,描摹在骨。
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也会成为江湖上名声赫赫的人物。夏虫终不可语冰,燕雀又安知鸿鹄之志?
日复一日的苦修,她终于迎来了群英会,在新一代弟子的比试中大显身手,连败三十六人拔得头筹,引得盟内轰动。本是前途无量,可谁能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将这位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女从云端上拉下来……
更是,将世道的黑与白杂糅到一起,寒了一颗热血沸腾的江湖心。
忽然一阵风吹过,风里夹杂着细碎香火味道,扰乱了人的思绪。若非她嗅觉灵敏,恐怕难以察觉。
她奇道,大清早上,这武林盟里怎么会有香火味道?
眼下闲来无事,只当故地重游,什么都想去看看。逆循风向探去,来到一处绿园小径,草木参差,曲曲折折,那香火味也浓了。她拨开树枝,一路向前,远远瞥见远处亭中,一红衣女子正在叩首焚香。
那女子身段玲珑,貌美至极。眉心描有花钿,数来四笔,又添了几分妩媚。江漓认得,这是离花宫弟子识别身份之标记。离花宫弟子初入门时由师父在其眉心眉心一点朱砂,随着在门内地位的增长,眉间也变成了样式不同的花钿,又以笔画细分开来。
离花宫宫主眉心是五笔花钿,而这女子仅次于此,显然在离花宫中地位非凡。大清早寻这一处人迹罕至之地,甚至可以用鬼鬼祟祟来形容,既然如此,想来是不愿被人知晓。
江漓自知已无意中窥探到了人家的秘密,念及此事看上去并无害人之处,正打算无声无息离去,可明明是初春,地上却落有树枝,她一抬脚便不甚踩着了。
于是,清晨绿园小径的一片寂静里,蓦然咔嚓一声脆响。
“谁?”女子反应灵敏,立即抬手,回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射出三道飞花状暗器,眼神清明锐利,全然不复刚刚的黯然神伤。
这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出手竟如此狠辣果决。她出手伤人在先,虽说江漓是无意惊扰,却也不至于理亏,手按长剑正欲交锋。然而,一柄折扇却更快一步出现在她身前,弹开飞来的暗器,折扇的主人身形如风,不知从何而来,疾携她离去。
江漓听着耳畔呼啸风声,心道,这人轻功远甚于我,在武林盟中也多半是非凡之辈。
少顷,见红衣女子无意追来,折扇的主人松开了她。
“多有得罪,”停下脚步,江漓方才看清了眼前这人,若说方才看见的女子是“艳”,那么这人便是“雅”。他微微欠身,“夕颜并非有意伤人,只是武林盟中不许私下祭拜,此番被姑娘撞见,怕生出误会,她一时心急了些。”
原来亭中那女子名为夕颜。武林盟中不许私下祭拜,她身为离花宫的重要人物,应该比常人更加恪守盟规才是。真不知道,能让她不惜违背盟令也要祭拜的是何人何物。
再说这男子,轻功绝然,此番出手,看似助了自己,实则字字为那女子说情,不知他又是什么人,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无妨,是我误闯,惊扰了她。”江漓只一摆手。这世间,哪个人没有自己的秘密?情急之下,也是事出有因,再加上女子并未追来,想来也非胡搅蛮缠之人。推己及人,她自然不会再深究了。
男子闻言一笑,如清风拂面,真真是令人好感倍增。江漓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是了,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般,男子谦和开口,“在下云景,姑娘在盟中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
江湖中人,每每自报家门时,是先提师门地位,而后再提自己名姓。譬如:离花宫大弟子夕颜。而这人不同,只云景二字,便足以点明他的身份。
慕老头的话犹在耳畔:“祸起萧墙,恐怕不易。武林盟屹立数十年不倒,与这几大势力的同声同气密不可分,更因武林盟每一个时期都有几位首脑人物,譬如现任盟主君翎、天机阁陈天命、闲云山庄云景。他们振臂一呼,便能无数江湖儿女深受感染,愿为武林盟和天下正道肝脑涂地。”
闲云山庄,云景。
是这位在风云录中,被冠以“清风明月”四字的人物。他胸怀城府,手段精明,原是世人眼中的文弱公子。世事难料,闲云山庄老庄主因练功走火入魔,其子云景被迫接手闲云山庄,却不曾想,锋芒毕露。
他不擅武,这个“不擅”,是相对于江湖顶尖高手而言。他的剑术,不似武林盟主君翎那般凛冽,意在化解杀机,以柔克刚。正如他那天底下无出其右的轻功,不似鬼魅杀人于无形,反倒是君子如风来去自由。
此番归来第一日,竟遇见了武林盟中的首脑人物云景,言语之中,更是要因那亭中女子送她一份人情。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又或许在很早以前,命运的羁绊就已经开始了。
当时的江漓并不知道,这一日上苍安排她遇见的人,并非只有云景。
那个云景极力相护、在亭中私下祭拜、出手毒辣狠绝的美艳女子,才是她命数里最重要的一折。
彼有朝夕,朝死而夕生。
——离花宫,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