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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八章
就藩启程那日,亲王仪仗打起来,旌旗招展,车马如龙,颇是威风。
不过,这些仪仗穆安之也就象征性的打出来几个龙旗、华盖、紫方伞,其他的都收在车里没折腾。用穆安之的话说,待到北疆再显摆威慑不迟,路上折腾出这些,更走不快了。仪仗大部分收在车内,穆安之李玉华坐的车也就是平时出门用的马车,亲王用的象辂直接就辞了内务司,不用花这个钱了,千里迢迢的往北疆去,用不了这种笨重马车,就不必造了。
不过,听说内务司已经造了出来,因穆安之就藩早,还是先给穆安之造的。如今穆安之不用,倒可给二皇子用,也不糟蹋东西。
在仪制上头,穆安之李玉华一向不是计较的性子。
太子一直送到城外,十里亭处,内侍端来清酒二盏,太子举一盏,“愿三弟一路平安,安定北疆,为藩王表率,为朝廷忠臣。”
穆安之答,“定不负殿下所望。”
两人共饮此酒,穆安之辞过太子,上马西去。趁着天凉,还能骑会儿马,待天热便要到车内去了。
太子望着穆安之一行远去,也登车回宫。
卓御史身为随行官员之一,与陆国公道,“三殿下这一去,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陆国公低声,“你这话说的。难道三殿下在帝都是久在攀笼里,不得返自然?”
卓御史身子微倾,“帝都不过一部堂一衙门,北疆是什么样的地方。北疆那地方,封二殿下去是龙困浅滩,三殿下可不一样。三殿下有英勇气,他到北疆是龙归大海虎啸山林。”
“你这么看?”陆国公问。
“你难道不这么看?”卓御史反问。
两人目光对视,旋即分开。
穆发之李玉华都喜欢出行,这种特性其实在皇室里不多见,坐半天车,坐一天车还能忍,人家夫妻二人每天精神熠熠,一早一晚俩人都是骑马,中午天热便回车里坐着。一路上虽有各地官员过来请安,俩人不过是见见官员诰命,收些实用的礼物,并不吃酒流连。于是,三伏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了晋地,晋地山多,三伏天也没有太热。而且,每天一早一晚都会烧大量凉茶,每人随身两个水囊。偶尔竟还有瓜果吃,主要是节令水果便宜。李玉华是个喜欢买买买的性格,她因出身乡土,黄金白银宝石类的奢侈品得慎重,也不能成箱成筐的买,瓜果梨桃不一样啊,尤其瓜果丰盈的季节,东西便宜,李玉华要的量大,那真是爱死个人。
当地乡族大户简直把她当活菩萨,而且,三乡五里一般同乡同族亲戚关系多了去,譬如当晚买了五百篓的桃儿,这卖桃的乡绅有个亲姑妈住在五十里外的某某地,出产某某物,第二天瞧着东西好,李玉华继续买。
她自己吃,身边儿人跟着得实惠,连江珣手下兵马都觉着,先时因被派往北疆,大家伙儿都觉着是苦差使,如今看来,也不算苦啊。每晚还有瓜果供应,听说是皇子妃娘娘的私房银子买的,大家都觉着,皇子妃娘娘当真是个贤良大方的人。
每天介都有乡绅跟在车队里,待晚上升起篝火,大家围坐火畔,就有当地卖货的乡绅给皇子殿下和皇子妃讲当地土物出产,风俗习惯,日间农忙劳作,连带气侯好坏,收成如何,每年赋税,抽丁服役,神神鬼鬼,反正一通胡吹乱侃。
胡安黎每晚都会做出整理,记录在册。
士绅有士绅的心眼儿,他们在当地一村一乡一县算是大户,但平日所知所见也不过乡里之事罢了。今在皇子亲王驾前,那是相当体面相当拘谨滴,有些个上年纪的人就稳重,不敢说官府不是,便是说起过日子的事,也只说好不说坏。
不过,这样的人亲王殿下多觉无趣,亲王殿下喜欢年轻活泼的小子们,年纪轻,敢说话。也有野心,想求个上进。平时县里的衙役托人花钱都不一定能进得去,就有小子忖度着穆安之的神色,大着胆子问,“殿下,您这里可缺牵马坠凳的奴仆,小人还成?”
穆安之道,“北疆远的很,一路千里,特别寒苦,你能行吗?”
“殿下这样尊贵都能去的,小人出身卑微,什么苦都能吃。”
穆安之又问过可识字,可通武艺之类,有些略懂,多是啥都不会的,虽一时也没什么要用他们的地方,不过,既愿意跟着,穆安之也就收下了,暂且让他们跟着杜长史。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杜长史跟江珣打听些训练士兵的规矩,先立下规矩,教些粗浅功夫强健体魄,至于旁的,以后再说。
这种有心投效的真不在少数,农家子、商家子、落第秀才、街上游侠,那真是五花八门,啥人都有。
游侠是单独交给胡安黎管理的,胡安黎将门出身,治下甚严。另外那一起子酸溜溜的落第秀才,陈简看杜长史不堪其扰,推荐了蓝三老爷蓝信管理。
陈简道,“蓝三叔也是个钟情书卷之人,必能说到一处。”
唐墨咬口大桃子,很实在的点头,“三舅特别爱读书,就是读不好。他考三回秀才,都没中。还说我家的玉牌不灵,阿简一带就中了状元,可见是他自身学问不到家。不过,他真的是很喜欢读书,家里藏书可多了。我娘给我收拾好几车行礼,三舅就一小包袱衣物,十辆车里装的都是书。”
杜长史又亲自问过蓝三老爷的意思,此次出行,兵马商贾很多,读书人少,蓝信见有读书人愿意跟随穆安之往北疆去,倒也愿意与他们结交。
他还为读书人争取权益哪,读书人体弱,成天两条腿走几十里路,脚都走肿了。穆安之还得给他们买几辆驴车,成天介就听到驴车上那一堆的酸府秀才们,成天之乎者也,好不热闹。
胡安黎私下都跟杜长史说,“咱们殿下真是心胸广阔。”这些人平时也就是在街市上摆着摊子给人代写书信的才学。
杜长史道,“北疆那老远的地界儿,也就这些人肯去谋个前程了。”
胡安黎道,“我看都是有命的。”
“十个里能出息一个就稳赚不赔。”杜长史胡安黎是坚信穆安之能取得帝位之人,自然觉着这些人有运道。
不过,能豁出去跟着往北疆去的,性子多少是硬气的,对生活总是有些不甘的。
当然,也有在乡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
这些五花八门的,人数并不多,倒是路上求附行的商贾不少。
大家都觉着,这位殿下当真是一位贤德宽仁的殿下。
穆安之每天要做的事太多,李玉华的事也不少,她有自己的圈子。信安郡主年纪不轻,却是一身的好骑术,还能指点李玉华怎么骑马轻省些,不会累。
亦有旁的随行女眷过来说话,因李玉华天凉时爱骑马,上些年纪的太太奶奶们都是坐车,年轻的姑娘们便是现学也很快,都簇拥到李玉华这里来说话。
这其中便有楚世子妃的长孙媳萧瑶萧姑娘,萧姑娘跟穆惜今很合得来,俩人现在都住一处。
李玉华看到萧姑娘便想到楚世子妃那糟心的长孙,如今在亲卫军中任职的穆庆。这都出来半月,从没见穆庆过来寻萧姑娘说话什么的。
信安郡主看李玉华神色有异,便悄悄打听,是不是有什么难办的事?”
李玉华同信安郡主说起这事,“楚世子妃跟楚大奶奶千万托付我照顾萧姑娘的。”
“有件事,我也正想跟娘娘说。”信安郡主道,“我听说穆庆把那外室也带在身边,如今就在队伍后头,每晚都是过那边儿去,这可不太好。”
李玉华不禁皱眉,“有这么个心头肉在身边,穆庆如何能看到阿瑶呢。”
“不只如此。”信安郡主正色道,“我劝娘娘把那外室打发了。”
“我也不喜这种不正经的女子。只是这到底是私事,也不犯法,怎么跟穆庆说呢。我听说他可鬼迷心窍了。”
“怎么不犯法了?朝廷明文规定,不许官员狎妓。”信安郡主冷笑,“随军的□□只有一种,便是军妓。想那女子不是军妓吧!随军而行,倘叫御史知道,参上一本,岂不坏殿下名声。”
缓一口气,信安郡主道,“这当然也是危言耸听,不过,娘娘是亲王妃,如今随驾女眷不少,您要立起威望来。您得让女眷们知道,您是代表礼法的正妃娘娘,您对正室是尊重维护的。这样,以后属官的正室,都会认你为主。她们知道,您与她们才是同路人。”
李玉华点点头,“穆庆毕竟是正经武将,这事我跟殿下说,让他把那女子驱逐回帝都。不许她在随行队伍中。”
穆安之得知此事,当晚便发作了禁卫军,穆安之问江珣,“官员不可狎妓,我记得是东穆律明文规定。”
江珣立知穆安之所为何来,江珣道,“是。”
穆安之的视线转向楚世子的嫡长孙五品武德将军穆庆,“穆将军知道这规矩吗?”
穆庆答,“属下知道。”
“那就是明知故犯了。”
穆庆连忙分辨,“殿下,颜娘并非女伎!”
“她不是女伎?不在乐籍?!”穆安之质问。穆安之气的要命,千里行军,商人附行还罢了,车队里多少女眷侍女,穆庆竟然把个外室也塞行其间,成天介夜里就抱着个琵琶当啷啷当啷啷的弹个没完。穆安之不喜歌舞,喜欢歌舞的是李玉华,李玉华对女伎没什么偏见,但是对于外室这种存在有天生的厌恶。
何况,穆庆正经媳妇阿瑶姑娘是楚世子妃楚大奶奶亲自托给李玉华的,李玉华才知道穆庆把外室也带路上,李玉华倒也没急着处置,想着全帝都知道晓得这位女子是穆庆的心上人。她先着人去打听一二,每晚穆庆都是去那女子账中安置,有时还要弹弹琵琶唱两曲什么的。这就不大好了,咱们正做事业的时候,你这弄个歌伎相随。
李玉华就把这事跟穆安之说了,穆安之听后大怒,当晚就把穆庆叫了来问话。
穆庆十分有胆,“下官听闻殿下并非在意出身,府中白大人先时不也在乐籍么。”
穆安之冷笑,“你消息倒是灵通,只是不怎么准确倒是真的。肇东你跟他说。”
白肇东自怀中取出一卷黄绫,“家母当年有功社稷,陛下亲笔嘉奖,写明并非乐籍女。下官当年也只是年少胡闹居住合欢楼,从未入乐籍。”白肇东向众人展示能证实他出身清白的黄绫圣旨。
他心中最感激睿侯的便在此处,乐籍不乐籍的,白肇东不在乎,但睿侯为人细致缜密,他母亲其实就是乐籍女,睿侯功勋最显时求了穆宣帝写下御笔,他母亲乐籍之事一笔勾销。至于白肇东,大家的确都认为他是乐籍,坊间不还传过当年前魏老将军不还求陛下给他脱籍的事么。
不过,实际上,魏老将军的确是为白肇东求过穆宣帝,只是,不是求给白肇东脱籍。彼时白肇东跟冯姑娘好了,冯侯知道后大怒,必要宰了他。白肇东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叫冯侯下了黑手,求魏老将军救命。魏老将军也不好看白肇东去死,只得求穆宣帝让冯侯手下留情。冯侯倒没宰白肇东,但大怒之下坚持白肇东滚出帝都。
最后,穆宣帝调停着,白肇东离开帝都,此事才算揭过。
所以,白肇东把穆宣帝手书往外一晾,他立刻就由脱籍商贾变成了身家清白的商贾。
这事连杜长史胡安黎陈简唐墨江珣都吃惊不已,穆庆见大家神色,知此事想来都是刚知道。他也不欲得罪白肇东,微微欠身,“在下唐突了。”
白肇东不以为意,“因日后要一起共事,下官才将此物拿出,也是为了避免误会。”
穆庆尽力向穆安之解释,“颜娘虽在乐籍,却是正经女子,陪伴属下多年,还请殿下饶恕于她。”
“这队伍里有王妃有侍女有正经官宦人家的太太小姐,你看哪家的太太小姐月晓星稀还抱着个琵琶咿呀个没完的。在帝都深更半夜吹拉弹唱都算扰民!知道的说是你的心头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就藩还带着乐伎!明天你就把她打发了,别让我动手。”穆安之道。
穆庆低头应是。
穆安之没旁的吩咐,诸人恭敬退下。
江珣与穆庆道,“明天就把人送回去吧。你若实在舍不得,待到北疆,再打发接颜姑娘过去就是。”首发
穆庆长叹,“殿下竟是这样不懂风情之人。”
“懂不懂风情有何要紧,贤明就行了。”江珣一语中的。他们是亲王殿下的亲兵,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就是殿下嫡系,贤明这种品质,远比解风情重要的多。
第二天,穆庆只得打发家人送心头肉颜娘回帝都,不知二人如何百般柔肠依依不舍,穆安之那里则收获了全体正室娘子们的敬服,私下都说亲王殿下是个正派君子,很是尊重咱们正室。对那些不入流的女子,是很不屑一顾的。
非但如此,颜娘回到帝都时,连楚世子妃都念好几声佛,与儿媳妇楚大奶奶更是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真是托付对了,果然三皇子妃是个好的,见不得妖女横行,这不就把人撵回来了!
只要妖女不在自家孩子身边,还怕自家孩子不务正么!
且不说楚世子府这妖女论正确与否,李玉华随穆安之受邀到晋王府时是真的震惊了,她就算在乡下也知道一些大户人家的礼仪,人家正头娘子到访,除非是实在不如你家、有求于你家的,不然就得是你家正头娘子接待。
李玉华望着这位晋郡王府的侧妃,看一眼信安郡主,与晋侧妃道,“在帝都时见过你家郡王妃给皇祖母上的贺表,写得一笔好字,郡王妃可是身子不适?”靠!我堂堂亲王妃,你一郡王侧妃就敢出来接待,你是哪根葱啊!
郡侧妃连忙道,“娘娘有所不知,我家王妃深居简出,一向不大见人,府中的事,王爷都是交待给妾身打理。此事,王爷禀过陛下,陛下还赏过妾身一个大大的贤字儿哪。”
李玉华震惊了,望向信安郡主,意思是:你知不知道此事?
信安郡主多年来深居简出,对这事还真不清楚,不然她早便提醒李玉华,不会让李玉华受辱。
是的!
堂堂亲王妃要让一位郡王侧妃接待,这就是受辱!
性子烈的都能直接摔杯走人!
李玉华笑了一声,接过晋侧妃捧来的茶搁一边儿,不急不徐的问,“你家王妃不爱见人,府中县主可在?”正室不出面,也得是正经姑娘接待,断轮不到你一小妾呀!至于什么贤不贤的大字儿,你真那么贤,陛下怎么没把你扶正叫你直接做郡王妃!
至于给侧室赐贤字儿的事,李玉华心说,以往在帝都倒是看不出她那皇帝公爹是这样的人。
“几个丫头还未赐爵,如今就在外侯着,娘娘宣召,妾身便让她们进来了。”晋侧妃比个手势,外头进来一串儿美貌姑娘。
排最前头的是位很端庄稳重的姑娘,就是瞧着怎么也得二十五六岁了,却依旧是姑娘家的梳妆。李玉华问了名字,知道这是晋王妃所出的嫡长女,另外几个女孩儿则是妾室所生。
李玉华格外对这位大姑娘青眼,给的见面礼都格外丰厚,李玉华不喜这侧妃,便对孙嬷嬷道,“我一见大姑娘便觉投缘,孙嬷嬷,把我那个在白马寺求的百福牌取来。”与大姑娘道,“给你吧。白马寺是洛阳名寺,这玉是北疆的玉,我看这玉牌很配你,你拿着赏玩。”
大姑娘谢过再谢,眼中透出丝丝感激。
李玉华又道,“听侧妃说你母亲深居简出,不喜见人。”
大姑娘柔声道,“府中事自然是赵娘娘安排,只是,我也是今早刚知道娘娘驾临之事。母亲知娘娘到来,只是不得父王吩咐,不能过来与娘娘相见。”
李玉华笑看那赵侧妃,“你家这规矩真奇异,郡王妃出不出门还得郡王答应?想来你是得郡王答应,能出来与我相见的?”
赵侧妃急忙分辩,“实是我们王妃时有狂躁,故不敢让她出来,以免惊吓到娘娘。大姑娘,你说是不是啊?”话中竟带几分威胁之意。
李玉华脸上的笑登时便没了,大姑娘根本不惧,“我娘的病倒不是在狂躁上,她是病在姓了柳,才得了父王厌弃!叫你这等贱妇欺压!”
“你好大胆!”赵侧妃竟是将手扬了起来要打人,李玉华砰的将茶盏砸她身上,溅湿半幅裙子。赵侧妃吓的一哆嗦,立刻尖叫起来!
李玉华起身大骂,“你好大的胆子!不过区区郡王侧妃,就敢殴打宗室之女!你也配!”两步过去,反手就是两记大耳光,李玉华驳然大怒,“我堂堂亲王正妃,超一品之位,你一侧室,卑贱之躯,品行下作,举止轻浮,不堪入目,也敢来我跟前端茶递水,大耍威风!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什么身份!贱婢!你安敢如此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