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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怀抱着太子颜昼在自己怀中痛哭之时,李皇后的心里还拿他当作原来的那个儿子一般看待;可如今看他眼中的那一抹凶狠毒辣、再听他在母亲面前还仍然‘称孤道寡’的以君王自居之后,不禁使得她那颗原本炽热的慈母之心,瞬间凉下去了半截:
“哎,……为今之计、看来只有为娘亲自去你娘舅那里走上一趟了。毕竟你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李家血脉,即便你娘舅他再怨你恼你,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狗奴才们,合起伙来欺负咱们孤儿寡母不是!”
颜昼一听母后之言,眼前立刻一亮: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您若是能把娘舅他老人家请出山来、让他重登相位的话,一切麻烦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在颜昼看来,若是此次搬请李登再次出山、虽然免不得日后还要找个好机会再废了他,可如今自己面对的这些难题、也就不算是什么问题了呀!至少那个三北书院的倪醒、还有那些仕子与两具棺材、都不会再堵住皇宫的南大门了;而那笔近四百万两银子的外债、也有人能帮自己顶下来了。毕竟自己连眼前的难关都已经过不去了、哪还顾得上什么日后啊!
什么养寇自重、什么尾大不掉、什么饮鸩止渴,颜昼统统都抛诸于脑后了。他急忙亲自吩咐李昱备车,还亲自把母后送到了皇宫的北门以外。之后便高高兴兴地回到了东暖阁中,叫了一大桌子的美食美酒,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饱饭。
按照常理来说,皇后出宫省亲、作为臣子的李登最起码也要出迎三里之外;可李登如今正在府上‘调养身体’、而李怜又是轻车从简、微服出行,也就省去了礼节上的诸多麻烦。
在管家李福把消息报来之后、李登思忖了半晌,刚准备回屋继续装病、却被站在一旁的沈归给拦了下来:
“您这是打算继续装胸口疼吗?”
李登疑惑地点了点头,打量着沈归,等着听他的下话。
“既然皇后娘娘是您的胞妹、这般似有似无的病也就不太合适了。您这胸口疼的老毛病,除了那些普通百姓以外、还能瞒得住谁啊?这次的病症若还是没什么变化、恐怕不仅会冷了皇后娘娘的心,还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事啊……”
李登想了想、觉得沈归所说也不无道理。但在他自己想来,李怜这次前来不可能会有另外的原因,绝对是因为颜昼被单清泉与沈归昨夜的那场行动,给吓破了胆子。可如果自己继续装病,好歹面对着‘重登相位’的邀请之时、还能有个托词……
沈归左右摩挲着下巴,突然眼神一挑,凑到了自家丈人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面带蜡黄之色的李登,终于出现在了相府书房之中。屋中的李皇后一见兄长的这般面色,心中不由得暗自揣摩起来:以他如今这副面色推断、莫非兄长之前的确是有病在身的、而非有意推脱?既然如此,自己也就不好直接说还朝之事了。否则的话,此行意图过于明显,难免会招致兄长心中不悦。
于是,心中打定了主意、想要先跟李登‘绕弯子’的皇后娘娘、立刻用手帕使劲揉了揉眼睛,随后便双眼通红地站起身子、急忙前行两步、紧紧搀扶起了李登的右臂:
“兄长都病了多少日子了,怎么面色还是如此难看呢?莫非是郎中诊治失当,耽误了兄长的病情?以兄长的身份地位、又不是请不动孙院正、干嘛要让别的庸医耽误呢?先帝刚刚驾崩、兄长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莫让我和昼儿真成了任人欺凌的孤儿寡母啊!”
瞧见了吗,即便是心中早有盘算、李皇后仍然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他才开口问了李登的身体几句、就已经不自觉地把话题往颜昼的方向引去。在她看来,只要李登顺着自己的话头一问、那么自己就可以立即打蛇棍上、提起请他再次出山的要求了。
李登先是以袖掩口、轻轻咳嗽了几声,而后才操着略嫌虚弱的嗓音,对李皇后说道:
“有劳皇后娘娘惦记,最近一段日子,老臣的身子骨确实有些不大灵光。这不是嘛、前些日子犯的是头风病,才刚刚有所好转,结果也不知道从哪染上了痨病……给老臣看病的郎中也不是外人、正是孙院正的家中胞弟、也是个杏林大家。据那小孙大夫说啊,老夫这个痨病虽然并不致命、但也是个非常凶险的‘恶疾’(传染病)……在这病没有痊愈之前、我还怎敢还朝理政呢?若是一个不小心传给了太子殿下、那可怎么得了啊……”
痨病,就是沈归口中的肺结核。这种病症的发病程度有轻有重、轻者虽然不会致命、但也有着极强的传染性。如今看李登脸色蜡黄、咳嗽剧烈、分明就是轻度痨病的典型症状。
李皇后一听到痨病二字,脸色也骤然一变,刚想以袖掩面退出门去;可转念再一想、自己儿子那无助的眼神又出现在脑海当中、不由得心下一软,只得叹了口气,又把屁股坐回了椅子当中。
可怜天下父母心,饶是痨病的赫赫凶名、仍然没有泯灭李皇后的爱子心切。
“兄长既然身患重病、小妹自然也不能勉强兄长重掌相位了……可近日以来、幽北三路怪事频发、总得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人站出来才是啊!昼儿他年纪轻轻、也没什么治国的经验、先帝爷也恰巧在这个时候驾崩了……幽北三路的重担瞬间压在他一个孩子的身上、也单难免会有行差踏错之处。小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对于这些国家大事自然是一窍不通的……兄长是唯一能够教导辅佐他的自家亲人,如今您又……哎,我们孤儿寡母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别瞧李怜只是个女子之身、但她手腕与眼光却不比男子逊色半分。她当然知道、无论兄长这痨病有几分真假,想要解决这些麻烦、只要自己母子二人是肯定没戏的。所以,她只用寥寥数语、便把贪婪成性的太子做出的诸多恶行、说成了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少年、不谙世事犯下的‘小错误’。几句话出口、就把这个皮球踢回了李登脚下,其中蕴涵的意思也是明摆着的:
无论颜昼做出了怎样的错事,其中都有你这个当娘舅的一半责任在。我不管你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这些麻烦你得负责给我们母子俩摆平了!
而李登方才已经和沈归预演了‘两套方案’:若是李怜这次前来、真够说上几句肺腑之言,也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儿子犯下的所有罪责,再央求李登出面相助的话、那么李登就执一种说辞;如果李怜这次前来、开口就是满嘴虚言、想用撒泼打滚、推卸责任的方式帮颜昼开脱的话、那么李登又是另外的一套说辞。
这也是李登念及到血脉亲情、给他们母子留下的最后一个机会。很可惜,爱子心切的李怜并没有把握住。
李登沉吟了半晌,又喝了口茶压了压咳嗽之后,这才虚弱地回应道:
“奉京城最近发生的事,老臣多少也都有些耳闻;昼儿办的那些糊涂事嘛……老夫自然也略知一二。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找到老臣这里来了,那么老臣自然就不能袖手旁观了……不过皇后娘娘您也看见了,老臣这痨病若是真的一个不小心、传给了太子殿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怜又怎会想不到这一点呢?别看这痨病在李登身上不致命、可一旦传到了旁人身上、是轻是重可就不大好说了……
“那依兄长之见、我们母子又当如何呢?倪醒和三北书院的学子,现在可就堵在皇宫南门以外、抬着棺材逼迫昼儿,必须在两日内给他们一个交代!若是再让他们这样闹下去,我们颜、李两家的脸面,可就一文钱都不值了!”
李登一边认同地点了点头,口中应付着皇后,一边故作陷入思索状、眉头紧锁……
“哎?有了!虽然老夫此时身染恶疾、不能出仕;但却可以用奏章和信件代为理政啊!不过若是如此一来,未免有强臣欺主之嫌。旁人若是说我李登是‘目无君上’之人,倒是还无关紧要;但若是认为昼儿他是个懦弱无能的傀儡皇帝、那反而不利于他的帝王之威……依老臣看来,不如推举出一个‘代丞相’来挂个名头,代老夫理政。至于人选方面嘛……本来士安是个最好的选择,但他如今已双腿俱废、继续任他出仕的话、也难免有失朝廷体面……”
李怜听到这里,顿时心花怒放:以自家兄长的手段与势力、只要能真心辅助颜昼、那么这幽北三路也就没有任何为难之事了!至于说人选方面、那简直再好办不过了!
“此事容易!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代丞相,直接让昼儿出面就好!如今他还未加冕继位、正是监国太子的身份,也算是名正言顺了。只要有兄长在背后加以指点,他就一定不会再出错了!”
李登看着眼前这位欣喜若狂的李皇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