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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时至今日,这场两北战争也算不得正式落下了帷幕:
颜重武还在率军追杀丧家之犬郭兴,最终结果又会如何?北燕方面有没有继续出兵复仇的打算?一直冷眼旁观的漠北人是不是真的守诺到底?东海关这场大火熄灭之后,它的下一任主人又会是谁?
这些问题一日没有解决,两北双方都会提心吊胆;而且正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台’,除了正在收尾的颜重武之外,还有一个主要人物,时至今日,才刚刚扮好了妆容,正在准备粉墨登场。
“裴督,如今咱们都到地方了,您总该给老洪交个实底了吧?……咱们这么多人,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干嘛啊?而且就凭这双山城的官仓,咱们这近一万弟兄人吃马喂的、超不过十天去准得见了底;而且您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在加上地势又崎岖难行,就算您打算突袭漠北,从这走咱们也跑不开马啊!”
说话者正是中山督府军中的头号战将,有着‘五花烈马’之称的洪念洪老将军。此人身量矮壮,性如烈火,自小又是‘少白头’,凭着一身不错武艺、加上一身是胆的爆脾气,才在场上搏出了一个‘五花烈马’的名号来。如今面对这摸不着头脑的行军方式,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性子,拽着裴涯到了一个僻静所在,问出了心中疑惑。
“洪老将军你别急嘛……咱们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仗还能不让您打的吗?可虽然同是打仗,但是仗与仗也不是同一种打法。咱们这次呀,要用最小的损失,从两北战争这条尸山血海里,捞出一尾最大的鱼来!”
接下来,裴涯便‘掐头去尾’地把计划说了一个大概,只听得洪念如同云里雾里一般摸不着头脑,直到最后摆了摆手,止住了裴涯滔滔不绝的话头:
“裴督您说的这些国家大事,老洪我根本就弄不明白,我也不好奇;我想知道的是,您如何能够肯定,郭兴他就一定会从双山城附近过?而且即便真的如您所料一般,那颜重武可也是在刀山火海里摸爬滚打了两月有余,如今就差临门一脚、却被咱们中山督府军给抢先一步摘了桃子,他能咽下这口气去?再不济人家也是皇亲国戚啊!”
裴涯焉能不知这个道理,这也是他多日以来、一直举棋不定的重要原因。但凡事有利必有弊,想吃螃蟹还能怕壳硬吗?他颜重武虽然只是颜家旁系子弟,但毕竟与皇帝老儿同拜一个祖宗,怎么算都肯定比自己这个外姓人更加亲近一些;不过,颜重武早就收封了侯爵之位,就算此时再添上活捉郭兴这笔战功,年岁不到又能升到哪去呢?所以这场功劳对于他颜重武来说,无非就是锦上添花的事而已。
可自己这个总督,确只是捡了郭家现成的傀儡,此时正急需一场轰轰烈烈的战功,以便巩固自己在中山路与幽北官场之中的地位。
而最终让他痛下决心做出决定的原因,也十分巧合:皆因为他原本的主子——宣德帝颜狩,突然莫名其妙的暴毙身亡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中山路总督这么重要的位置,无论后继之君究竟是谁,都肯定要换成上自己的近人。到时候自己还没来得及坐热的总督大位,恐怕就要易主了。
而自己的前任中山路总督傅野,是郭云松的铁杆心腹!而郭云松当初让出这个总督位子,大半也都是因为他膝下独子郭霜早夭、导致他老人家心灰意懒的缘故。也可以说,郭云松能非常识趣的主动让贤,这个明志的决定才保住了傅野这个卸任总督的一条小命……
可自己这个‘封疆大吏’,一没有郭云松那般无可撼动的军界威望、二没有李登那般富可敌国的家族支持;唯一的依仗宣德帝,如今还莫名其妙的暴毙身亡,这么一看,自己这方总督大印,此刻已经变成了向自己索命的厉鬼了!
再加上自己费尽心力维系的朝中故交,也早就被太子给换了一个干干净净,这一下自己这个墙头草总督,瞬间就变成了无根之草,就仿佛一个儿童抱着一枚金元宝穿街过市,谁会不想上来试试手腕呢??
虽然自己早与沈归早有约定在先,但按照自己收到的风声看来,这位二皇子颜青鸿,多年来根本就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帝王之相;莫非,还真的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托付在这样的浪荡子弟手里吗?
两相为难之下,裴涯终于生出了一个新的主意来: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如今虽是风雨飘摇之势,但也是自己乘风而起的绝佳时机!
既然裴涯打算自立,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就是彻底倒向继位之君,双手献出自己的总督大印之后,再被调回京城做个闲散差事。等自己再熬上个三五十年的资历后,兴许就能爬到一个副相的位置上了;
要么就是得到六万中山督府军的彻底效忠,再凭着擒下敌酋郭兴的不世功勋,在民间与朝堂之上获得的口碑与威望,力求成为第二个中山王!
虽然两条路的难易程度无法同日而语,但得到的结果也绝非是同一个档次上的!以裴涯其人其志来说,面对这两个选择,根本就没有经过怎样的挣扎便已经决定:他裴涯要趁这个这个时机,亲手开创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功业来。
不得不说,裴涯的这个念头,隐隐已经有了些裂土封王的味道。
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未来的二代中山王裴涯’,此时的当务之急便是先要擒住敌酋郭兴,之后再慢慢笼络中山督府军的军心;至于说依照沈归的计策行事、而要不要效忠二皇子颜青鸿嘛……那就另当别论了。
洪念洪老将军虽然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但毕竟出身于草莽之中,对于这些暗地里蝇营狗苟的心思根本没什么概念。所以在裴涯的一番花言巧语之下,自然而然地被说服了。
与此同时,幽北各路人马认定的‘胜利果实’——郭兴残部,也在飞虎军与飞熊军两大‘王牌’部队的追逐下,日渐衰颓。
说起打硬仗,张黄羚统领的飞虎军,肯定是所有敌将的‘终极梦想’;可如今参与到痛打落水狗的顺风仗之中,却让飞虎军彻底露出了‘虎口獠牙’。
就在傅忆把飞熊军歩卒带回奉京城之后,张黄羚便一洗颓势,穿上了衣甲磨利了宝剑,跪在太子面前‘泣血’请战!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自己想洗刷当日之辱,要亲手斩下敌酋郭兴的首级,以表自己为太子殿下效忠的一片赤诚之心。
颜昼当时略一思量,便得出了结论。毕竟这回援奉京飞熊军,战斗力可是要比飞虎军强上不只一星半点;有了他们接管城防,自己也能睡得更安心一些。如今面对满心赤诚前来请战的张黄羚,颜昼自然就准许他们出城围歼敌军了。当然,太子颜昼也不是个蠢人,对于张黄羚手下的这些软骨头们,根本就没报任何希望;而准许他们出城‘击敌’,一来是为了分一分颜重武那份‘赏无可赏的’不世功勋;二来也实在是拗不过张黄羚的没皮没脸。
不过,张黄羚手下的士兵虽然都是些软骨头,但毕竟是颜氏族兵出身,胯下战马可都是一等一的良驹!再加上全体飞虎军都未曾参与到两北战事当中,此时是个顶个的精神足满,追起那些强弩之末的平北军来,自然能撒开蹄子跑上一个痛快。
这几日昼夜追杀之下,死在飞虎军刀下的北燕人,反而比死在飞熊军手下的数目还多上不少!
众矢之的郭兴,就在这样的两相夹击之下,此时终于来到了关北、中山、与漠北草原的边境交汇处。
之所以跑到这个地方,其实也并不是郭兴自己的选择。自从老将军冯廉也舍去自己一条老命不要,抵死拖住了颜重武追杀的脚步之后,自己与麾下这千余骑兵便踏上了昼夜狂奔的不归路。这一路上,不光有飞熊骑兵衔尾追杀,更有那个被自己占了大营的张黄羚围追堵截;在两军的昼夜追杀之下,生生跑废了战马、死在敌人屠刀之下的平北军兄弟就不在少数;就连自己这个少帅,如今都被累的双眼发黑,只知不停地挥动着鞭子,朝着正北方向蒙眼狂奔而去。
此时他们跑到了双山城附近,远处一湾浅溪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反射出了刺眼的光芒,直射郭兴双眼。骑在马上的郭兴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被强光耀眼之下,一声都未吭,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随着郭兴一头栽倒,他胯下的那匹战马也发出了一声悲鸣,顺势侧躺在地上,扬起了阵阵尘烟……
“少帅!少帅您醒醒!咱们马上就要跑出幽北境内了……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睡啊!”
此时此刻,还跟在郭兴身边的骑兵不足百人;有的是把自己还能奔跑的战马替换给了郭兴;有的则是实在不想继续狂奔,自愿回去阻拦追兵;还有更多的平北老兵,是在多日的疲惫之下活活被累死了……即便眼看已经要跑出幽北境内,这百余人可仍然还要兜个很大的圈子,才能回到北燕故土。不知道等到那时,郭兴身边还能剩下几骑呢?
昏迷的郭兴在近卫的摇晃之下悠悠转醒,他使劲儿摇了摇脑袋,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抬起脖子看了看远处的那一湾溪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饮马,取水,告诉弟兄们,只要咱们能走出幽北境内,我就有办法把他们活着带北燕老家…”
郭兴安抚将士的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了一个极为陌生的男子声音:
“郭少帅!虽然裴某不知,你郭兴是否真的有那个能耐;但裴某却可以肯定的说,你们没有那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