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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回头来再说太子颜昼,如今正被自己父皇幽禁在永灵殿内,看着一大堆祖宗牌位头疼不已。这其中有大部分的牌位,自己就连面都没见过,最多只在宗族府的祭祖大典上听过几次而已。可如今自己贵为太子,却要面对着这些都没见过面的“破木板”足足幽闭十日,这可真是太难受了!
可太子终究是太子,在年少之时就有天才之名传遍幽北三路,又岂是眼前的困局可以难倒的庸人?他从小在宫中长大,自十四岁被立为储君以来,身边前来邀宠献媚之人便是络绎不绝。此时永灵殿外看守的太监,又是李清的亲信手下。自己之前送出的那挺玉如意“余威犹在”,再加上允诺之后的若干好处,自然便多了几个可以通风报信的太监看守。
眼下太子把几个蒲团拼在了一起,舒舒服服的垫在了身子下面,在颜氏列祖列宗的灵牌之前,悠悠然地进入了梦乡之中。
在梦里的自己,大权在握乾坤独断,不但坐上了父皇的那张龙椅,更指挥着千军万马横扫北燕南康,完成了颜氏三代帝王都没有完成的梦想——一统整片华禹大陆。
他正沉浸在自己御驾亲征,亲手斩下南康伪帝狗头的梦境之中,却被一个小太监使劲摇醒。被打破黄粱美梦的颜昼,极不耐烦的嚷了一句:
“作死啊?再用那只脏手碰本王一下,你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是的,颜昼在被册立为太子的同时,也被封为了奉王。当然,这个王爵只是个过渡用的虚衔而已。
“太子殿下快醒醒吧,陛下已经出了冬暖阁。李总管说陛下很有可能来永灵殿,才让奴才先来回禀太子一声!”
这小太监深知其中利害,也顾不得害怕,一张口便先说出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真机灵!等赏!”
颜昼一听“陛下”二字,整个人心中顿时一片清明。他随口赞了一声小太监之后,便开始齐整冠带,想让自己显得更加丰神俊朗一些。可就在他手刚碰到发髻的时候,突然又好像醒悟了什么,一把就把头冠扯了下来,随后便拼命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小太监看在眼里,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这太子的位子,还真不是那么好坐的啊!”
没过多久,浑身灰尘的太子站起身来,把身下的三个蒲团往小太监脚下一踢:
“拿走先藏起来。等陛下走后再送回来。另外把外面所有伺候的太监都撤走,院子也撒上一些树叶。另外传本王之令,自你走后,一个活人都不许在永灵殿附近出现!”
说完他便噗通一身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膝盖骨敲击石板的声音在空旷的永灵殿内回响起来,听得抱着蒲团的小太监也忍不住抽了抽眼角。随即颜昼紧咬牙关忍着疼痛,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便开始瞪着眼睛,注视着那些列祖列宗的牌位。
颜狩只带上了李清,主仆二人顺着皇宫之内的步道,漫无目的般地慢慢走着。颜狩语气中带着些疲惫,又带着些萧索的随意说着话,也不知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垂询着李清的意见:
“昨日李相入宫,跟朕说了一些心里话。多年以来,从来都没有人对朕说起过那样的话。说来也奇怪,朕居然还真的听进了心里。他们两家这次的结盟,对我们幽北来说是个巨大的危机,但在朕心里,它也同时更是一个绝妙的转机,也不知道朕能不能抓牢这个机会……”
李清听到颜狩这番有些萧索的话语,心中大觉好奇。颜昼其人虽然情绪化,但心智一直极为坚定,多年以来只有自己见过他那歇斯底里的模样。但如同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自己也是第二次见。
可他李登焉能和天灵脉武者相提并论?难道只凭他几句话,竟能与天灵脉武者有着同样的威力?这简直太荒谬了!
不过李清为人一向谨慎,在摸不准颜狩心中的真正意图之前,一贯用些模棱两可的废话作答:
“李相其人虽然有些偏颇之处,但还是有真本事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若是颜狩对李登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那么接下来自己就可以用后面的半句话做文章;而同样的,若是颜狩对于李登仍然是之前那个态度的话,也可以用“偏颇之处”蒙混过关。如此看来,李清这“反正话”的技巧,比起刘半仙来,已经高出不只一星半点了。
说话间主仆二人就来到了永灵殿外。颜狩抬头一看永灵殿的匾额,嘴角不由得苦笑一声:
“朕本有些心中烦闷,想随意走走纾解胸中郁结,可无意间竟然走到了这里……”
在颜狩身后紧紧跟随的李清,听到他这句感慨,不由得嘴角一翘。颜狩自打出了冬暖阁的大门,便目的明确地朝永灵殿的方向走来。虽然脚步极慢,但途中他从未停步、神态也没有疑惑,现在这样子显然是做给自己看的。
不过想归想,保全皇帝的面子仍然是自己的分内之事。李清急忙上前,伸手推开了那道院门:
“陛下,这俗话说得好,虎毒尚不食子。陛下虽然贵为天子,但终究也是太子殿下的亲生父亲。这皇帝惩罚太子,是国家的法度天子之威严;这父亲看望儿子,也是舐犊情深父子连心呐。依奴才来看,其实这两者之间,也并无矛盾之处啊!”
李清这一番话,听得颜狩差点叫出一声好来!被掻到痒处的他,拼命地抑制住了上扬的嘴角,尽力地维持着君臣父子之间的忧思模样,摇头叹气道:
“终究还是迈不过血脉亲情啊!”
一句感慨说罢,抬腿迈进了永灵殿的大门之内。可还没走几步,便被这初春的寒风,与满地落叶的萧索映入眼帘,把自己生生看出了一个寒颤来。其实这也就是长在深宫之中的颜狩,若是换成李登,早就看出破绽来了!如今可是初春时节,从哪里来的满院落叶呢?
颜狩拼命的抑制着有些发抖的声音,压下嗓子向李清质问道:
“这永灵殿供奉着天家列祖列宗,怎能破败如斯?给朕好好整修一番,再查查看到底是谁在玩忽职守!”
李清撇了撇嘴,心道:你什么时候管过这个?就连每年祭祖的贡品,那都是找工匠做的木头货,其中还有不少是前任太监留下来的“传家宝”。若是真的严查玩忽职守亏空公款这些小事,整个皇宫大内除了你以外,都没有一个能活的!
也不等李清应声,颜狩便亲自推开了永灵殿的殿门,映入眼帘的情景,差点让他这个称孤道寡的帝王天子,落下眼泪来。
自己那个往日聪明灵秀的大儿子,如今已是满身灰尘,冠带发髻全部散落在地,整个人仿佛疯魔附身一般,跪在冰冷的地上不住的磕着头,那声音轻重缓急各不相同,听起来就知道,这磕头之人,已经进入了无法自控的半昏迷状态。披发覆面的颜昼此时一言不发,嘴里还传出听不清内容的哼念,对突然闯入殿内的二人恍若未闻一般。
试问天下有哪家的父母,看见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这般,会不心疼的?
颜狩拼命抑制住了颤抖的右手,轻轻地抚上了太子的右肩:
“好了昼儿,知道错了就好!父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你不要怨恨父皇啊……”
说到最后,正值盛年的宣德帝颜狩,语气中竟然带上了些老迈腐朽的味道。而太子颜昼在他这轻轻一搭之下,竟然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李清!李清!快过来看看!”
被颜狩召唤而来的李清急忙跑上前来,略一探查,心中不由一笑。不过自己既拿了人家的好处,自然也要成人之美。他立刻紧皱双眉,换上了一副紧张的神色对颜狩说:
“陛下请您退后一些。”
而后自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把“生死不明”的颜昼平放在自己的大腿之上,伸手挽起了他衣袍之下的中裤……
只见此时颜昼的双膝黑紫一片,还不停有着血珠向外渗出……
“李清,把太子背回冬暖阁。哦对了!还要快传太医,让孙白术给朕亲自前来!快去!”
得偿所愿的颜昼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竟然感觉李清开出的昂贵价码,还真算得上是物美价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