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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伊忽然端直背脊,一派端庄的坐着,桑郁惊奇的很,在她面前一直油头滑面的臭小子,居然有这样正经的一面吗?
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的陈伊,像是刚从冰天雪地飘出来的霜花,遗世独立又清雅冷峻。他端正的同走过来的男子说话:“可有事?”
男子朝桑郁行了个礼,因着不认识桑宁,只是点了个头全当打招呼,才同陈伊道:“北楚的探子近来找了个窝点蹲着,倒也不必太担心,老邓头昨日还和他们一块儿吃烤串呢。”
陈伊点头,极冷淡道:“知道了。”
男子又道:“那几个眼线安插的还算顺利,几个妹妹还算伶俐,如今正好好呆着,成不了大动静。”
待那男子走后,桑郁忙凑过去同陈伊说话:“嘿小子,你刚才是怎么啦?”
陈伊面不改色,同桑郁解释:“那是北楚的线人,叫阿玥,是二皇子手底下的人。你也知道我是二皇子养的金丝雀,总是要拿个样子的。”
桑郁嬉笑着表示理解,桑宁却忽然停下来疑惑看陈伊。
“二哥不是…”桑宁愣愣的放下手里的小点心,迟疑的问他:“你,莫不是?如今男风已如此盛行了吗?”
“想什么呢,”桑郁拍她额头,“陈伊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大了一点就经常往将军府里跑,他青春时大约比较躁动伤感,极易被姑娘家抛弃,二哥劝了他良多。他这样雀跃的样子,权当是,崇拜?”
陈伊点头,一脸严肃:“幼时不懂事,喜欢上一个姑娘。后来那个姑娘嫁人了,我难过了好久。后来又喜欢上一个姑娘,她也嫁人了。再然后…总之二皇子见着我难过,便整日开解我,我倒好了很多,算是我半个夫子。如今我虽替太子办事,左右还算是二皇子帐下的人,对他派来的人总是要严肃认真一些的。”
桑郁大惊:“这些日子不见二哥,他是在忙北楚的事情吗?”
“对啊,你可不知道,”陈伊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茶,见着桑郁嫌弃的表情,才笑嘻嘻的同她道,“二皇子将北楚的情报网重建,可花了不少功夫。幸好他手底下人虽不怎么多,却个顶个的踏实衷心,就比方我。不过楚谦之也不是什么善茬,且当初推小皇子上位时暴露了太多暗桩,是以这些眼线安插的颇为不易,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也难解其一,只二皇子知道的清楚。”
“我二哥可真聪明啊,”桑郁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我若是有二哥一半心智,也不至于这样被动的过一生。”
桑宁看着桑郁崇拜的神色,默默抓紧了杯子。远方天色深沉,似是要下雨,有混浊的风隔着几十个春秋吹到大黎。桑郁道:“如今江城怕是还是寒冬罢?”
陈伊道:“我幼时在江城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我记得那时同你一起糟蹋了不少东西呢。江城昼短夜长,冬天的夜里极为寒冷。我那时整日抱着火炉才勉强过冬,阿郁你此番远嫁北楚,多带些御寒的衣物,别冻着了。”
陈伊又道:“楚谦之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还算一代枭雄。只因我们站在他的对立面,才觉得他残忍嗜血,他杀的那些朝臣确实都是该死的人,他做的那些狠绝的事虽是为了巩固皇权,却也是为北楚的百姓做了许多好事。他在我大黎过的并不好,心怀怨恨也是情理之中,他攻黎是为了拓展他们自己的国土,娶你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换丞相是因为丞相同他并不是一条心。其实阿郁,你想通了这些,嫁去北楚后会开心许多。”
“可是,”桑郁阁下茶杯,淡淡的说,“人这一生,因为有立场,才有自己的信仰。”
陈伊毫不意外桑郁的回答,他笑笑:“你呀,跟着将军这些年,别的没学会,这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咱们几个人,属你最会花言巧语,说不定那楚谦之被你一句句哄着,就同我大黎互通有无百年之久呢?”
“不会的,”桑郁托腮望向窗外,正有翱翔的黑鸟展翅而过,她微微侧过身躲过路过的侍从,道,“每每有帝王爱美人不爱江山,便会成为一段佳话,是这世上这样的男子太少。人一旦坐上皇位,爱情于他而言再不算什么,况且楚谦之这样绝情的人,若是我两三句好听的话就能哄的他为我偏帮大黎,他就不会费尽心机拔除咱们的眼线了。”
陈伊同将茶满上,今年的新茶甘香醇厚,同这样混沌的浓云天里相衬,自有一番写意诗情。他看着桑郁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觉得,他还是喜欢你的。”
他放下茶盏,微笑道:“我从前替将军做事时,偶然观察过楚谦之,他在你面前颇为不同。前朝的九千岁千人千面,将先帝哄的团团转,我觉得他同九千岁有些像,在你面前的他总是委屈巴巴的。我可曾见过他亲手掐死往他床上爬的侍女,那眼神带着血,可吓人了。后来有一次我隔着许多人在一次国宴上瞟过一眼,他看你的眼神温顺的很,那时我都有些怀疑我从前认识的楚谦之是不是他。”
“哪有那么夸张,”桑郁无奈的笑,“前朝的九千岁虽惑乱朝纲蒙蔽先帝,却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那些年大黎内斗严重,父皇还是太子,却被禁足东宫一年不得出,若不是九千岁哄着父皇做了许多好事,父皇哪能这样容易登上皇位?我觉得他虽极擅长哄人,却还是心地纯良的,楚谦之能和九千岁先提并论?”
陈伊笑得放肆,搂着桑郁的肩膀道:“别生气嘛,我就是打个比方,一不小心就带入九千岁了。我以后可能越来越难得见你,你且保重就是。”
桑郁同桑宁走后许久,等了一下午的雨还未下,只是云愈发浓。陈伊望向窗外,阴沉沉的空中飞起许多燕子,他抬头,只淡淡道:“也该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