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SpaceD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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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淌在我指尖的忘川水,融合了曼珠沙华的红。河水暗沉浑浊,作为酆都的血管,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我在忘川河畔待了三千年。

    河水映照我,我由青丝变白发。

    我看着我的子孙后代喝了汤,过了桥。仅有的几丝血脉联系被漫长的岁月湮灭,空中偶尔弥漫浅淡的甜香,让我在诸多面容里分辨出我的族人。

    寻找自己的血脉,竟成了三千年来我唯一的乐趣。

    我被困于此,不入轮回,不得飞升。

    我所受咒术,与天上战神相同。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徘徊于阴阳之间。我在河畔闲庭信步之际,却是从未见过那战神的。大抵是我们两人被困于不同的地方罢。

    不过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最近有死灵告诉我,天上那谪仙已经解了咒,好像是个爱他成痴的仙子献祭了。

    真是痴情啊。

    我知献祭这法子,十拿九稳,但是施术者会受天罚。

    世上的怨念集结而成的“天道”,不过是为了维护腐朽而加在人身上的枷锁。而惩罚二字说得吓人,其实跟求签没什么两样。

    我若为了某人献祭,会有比这咒术更惨烈的惩罚吗?

    可惜没机会尝试。

    “献我之修为,以我灵骨血肉为引,取心头血一捧,绘通天之法,祭我之魂,护得阵中人永世安宁。”

    我不自觉地把咒嘟囔出来,后边传来一声低呼。

    我回头望去,是个陌生的男子,形貌昳丽,眼眸深邃,满头青丝束在白玉冠中,一身大红衣袍被他穿的煞是好看,气息不似酆都人,倒像是天上的仙君。

    我正寻思怎么跟他搭话,小仙君却朝我走来。他本是站在靠奈何桥一侧,我和他之间隔了一片花海。

    觉着这场景莫名熟悉,我细想时,小仙君已经站在了我面前,眉目含情。

    这仙君着实奇怪,我往日里的恶劣涌上来,便起了几分调笑的心思。

    我注视着他,同时把自己脸颊上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微微俯身凑近一点,勾起一抹笑,“怎的?郎君穿得喜气,可是来娶我的?”

    动作配上我满头白发是没什么说服力的。

    更何况我一袭黑衣,腰间配的是魔界独有的火纹银饰,额心一抹红象征着我所受咒术,唯一说得过去的就剩我这张脸了,毕竟我当年迷倒不少仙君呢。

    小仙君面色平淡:“是。”

    “……啊?”我直起身子。

    他的眉眼柔和,嗓音清清亮亮:“我来娶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下我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小仙君的这波操作当真令我佩服。

    我敛起笑容,想正经拒绝他,可转念一想,小仙君怕是随口一答,只为不落下风罢了。

    我强压下心里的一丝失落,脸上堆起媚笑:“诶呦,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上头不放人,我可是不能随便就嫁的。”

    得,说得跟凡间的风尘女子一样。

    小仙君面色发红,显得他容貌更盛,新嫁娘一般忸怩:“我唤做成霖,我……是认真的。”语罢,他将两步的距离变作一步,长臂一伸拉我入怀。我怔怔地看着他,无数场景涌入脑海,却又什么也想不起。

    成霖个子很高,我才堪堪到他肩膀,脑中一片空白,由着他捧起我的脸,极其克制地在我额心落下一吻。耳畔是他温柔的声音:“走,我带你回家。”

    我听得云里雾里,他已经松开我,牵着我的手就要离开。

    “不是爱穿白衣吗?怎么穿起红色了?”我没头没脑的蹦出这句话,牵着我的人却定住了。

    我也不知我怎会说出这种话,也没管原因。

    因为找场子的机会来了。

    面对这种强硬又莫名其妙的流氓,我甩开他的手,愤愤道:“仙君这是做什么?可是来特意羞辱我着被困之人?”成霖转过来面对我,眸色复杂。

    我应该算是开不起玩笑的典范。

    “我承认对仙君有熟悉之感,可仙君拉了人便走,这举止不知可称之为孟浪?”我没好意思提我被亲的事,因为实在是没有面子,只好揪着这件事,“仙君若是初到天宫的小生也就罢了,但我探知你的灵气,怕是已经修了上千年,不可能不知我所犯罪孽,然仙君欲带我离开此地,可是有了解咒的法子?”

    如果说刚才我有找场子的意思,如今我确实是恼了,瞪着他,成霖又来牵我的手:“我有。”

    我向后一躲,听到他这话彻底没站住。

    ……又稳稳当当落入他怀里。

    我想推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我在这里是没有任何灵力的,无法伤人,但别人也伤不到我。

    所以我拿他毫无办法,只好更加愤怒地瞪他。

    谁知成霖突然笑了,笑意极漂亮地晕染开他的眉眼,眼尾微微上挑,很是勾人。

    流光溢彩也不为过,我想。

    我不想瞪他了,微微扭头,盯着一株曼珠沙华。我脸上有点热,大概是脸红了。

    我唾弃自己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又暗中欣喜这美男竟然对我如此执着。

    成霖笑意微敛,松开手,又移至我腰间,环着我,下巴搭在我肩上,“阿辞,我不会骗你。”

    ……我屈服了。

    我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而且他好看又温柔。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这么亲昵。

    “你自己告诉我的呀。”他语调轻快,然后改环为牵,继续向前走。

    我不知什么时候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反正我忘记的事挺多,也不差这一件了。

    我任由他牵着,成霖身姿挺拔,火红的衣角与脚下的曼珠沙华纠缠在一起,像是绘上了艳丽的花纹。

    不对,不应该是红色。

    我这么想着。

    很快他就带我走到了阵法的尽头,差几步就可以出阵了,可是我心中却莫名抗拒。

    成霖停下,回过身,又把我拽到他怀里。

    我一惊,还来不及反应,我满头白发已经被他用簪子盘起。

    “你……”我微微起身,轻抚着簪子上的纹路。

    是朵花。

    成霖只是笑笑,没说话。向后退一步,纤长手指捏出法诀。

    一盏古朴华丽的灯出现在空中。

    他手中也多了一把长匕首。

    说是匕首,其实更像是短剑。非常漂亮的外形,通体雪白,就连刀柄都是白色的。

    他拔出匕首的同时,灯亮了。

    刀刃是黑的。

    我认出那是我的本命武器,胜邪刃。

    他把刀尖抵在了我心口。成霖死死盯着我,眼尾泛红,手不住地颤抖。

    他说:“我要杀了你。”

    我嗤笑一声:“杀我?这就是解阵的法子?”成霖的声音颤抖着:“对。你死了,阵法自然就解开了。”我轻蔑地看着他:“那仙君还在等什么?杀人可不是像你这样的。”

    语罢,我迎上去。

    是刀刃没入我心口的声音。

    “为什么……能杀我……”

    忘川停止了流动。

    阵法破了。

    我想起来了。不是痴情的仙子和战神,而是魔尊和小仙君。

    而我是魔尊江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