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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确定不看看吗?万一是没死呢?”
“哎哎,先不要急着盖棺嘛,我觉得我们帮主还不想这么快下葬。”
这帮废物,刚才听到“官府”两个字,怂得这么快,现在士气全无,谁还会听他们的?
沈三郎连理也没理,手一抬,“封棺”两个字吐出,把匪帮的人吓得都要傻了。
他们本来是要救帮主的,这下是真真正正地把帮主害死了,这一哭,全都是真心实意的,比方才还要悲切几分。
“帮主,是我害了你呀。”这是十八。
“帮主,我们错了,你不在了,我们该怎么办呀?”这是三六。
“帮主,老奴对不起你啊,老奴怎么向老帮主交待啊?”还有一个老妇人跪在棺材前面,一边跪一边喊,“我们帮主没死,没死啊。”
倒把围观群众着实感动了一把,“没想到匪帮一帮土匪,倒个个都是有情有义的啊。”
“是啊,尤其是跪着的那个老太婆,都哭傻了,还喊着没死了呢,真是可怜见的。”这般说着,围观的人都洒了两滴泪。
孟晚秋身处在黑暗中,一双眸子骨碌碌地转,听着耳边“叮叮咚咚”的封棺声,并那样声嘶力竭的哭声,这场景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起灵”又是一道声音,身下的棺材便被抬了起来,耳边想起来吹锣打鼓的声音,一晃一荡,棺材便往外头走去。
一把铜钱往天上一甩,沈家昨天办完喜事,红布还没扯下来呢,今天又挂起了白布。
阴阳先生测好墓穴,众人抬着棺便往城郊的周山走,可怜了沈家少奶奶,一朝横死连个披麻戴孝打幡儿的人都没有,好在匪帮这一帮帮众久久不肯散去,灵前灵后地哭,一路上这悲戚的声音倒是传了很远。
棺桲很重,一行人走得慢,沈老爷跟在最后摇头晃脑地叹息,这都叫什么事呀?
终于到了周山,眼见天都快黑了,忽然抬棺的人听见两声“咚咚”的声音,望着日光下沉的天,激灵灵吓出一声冷汗。
“你干什么呀?好好儿地别乱动。”前面的人转过头对着那人斥了一句,这抬了大半天,累得全身疲软,正是火气大的时候。
“这。。。这里头有动静。”那后头的人脸色卡白,指着那棺桲道。
“有什么动静啊?抬你的棺。”前头的人不在意,但心里头却止不住琢磨,他们都见过这新娘死前的模样,惨白的脸,鲜红的嫁服,听说这新娘临死前还用血留了字。
“咚咚”两声闷响像是敲在了人的心里头,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妖风,忽然卷裹着树叶朝人身上打了过来,风吹云动,把最后一丝阳光也遮住了。
纵使是七八个男人也忍不住下了把那棺材一丢,“啊”地一声惊叫起来。
“作什么?要是惊着我的夫人,你们仔细着点儿。”三少爷蹙眉,他昨日成亲都没来,今日一口一个“夫人”叫得亲切。
“少爷,里头有。。。有东西。”抬棺的人往那里头指了指,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沈大人眉头一皱,他是最不信这些鬼神东西的,横了眼盯了一圈自家下人,“混账的东西,自己丢了少奶奶的棺还说这些胡话,还不快把少奶奶扶起来?”
“咚咚咚。。。”他的话音刚落,好像专门打他的脸一般,里头的声音便急切了起来。
这一下,不光是抬棺的,府上所有的下人都叫了起来,此刻荒山野岭,日刚落、月未升,一片迷蒙光影透过树叶枝丫,只觉更是昏沉,一口棺桲停在眼前,耳边不时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画面比昨天晚上更加渗人。
“哥哥,是嫂嫂回来了吗?”沈殷殷站在沈凝旁边,不由自主地拉住他哥哥的胳膊,人在最危险的时候会选择性靠近自己最信赖的人,不管外人怎么说沈家三少爷,在沈殷殷心中,哥哥始终是她的依靠。
“殷殷不怕,就算回来她也是你小姑子,要报仇也得找那些害她的人。”沈凝拍了拍沈殷殷的手,目光若有似无地往大夫人林氏脸上扫过。
林氏面上掠过一抹异色,手紧紧抓住帕子,下唇紧咬,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棺桲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是请阴阳先生瞧瞧吧,可是我那孙媳妇儿有什么余愿未了?”沈老太太撑着个拐杖走到那捋胡子的阴阳先生面前。
那半百的白胡子老头儿摸了摸胡子,老神在在的样子,晃悠悠摇着头,“依老道看,三少奶奶要变凶尸了,得作法震住才行。”
“咚咚咚咚。。。”他的话未说完,里头的拍击声如雨点一般落下,又急又切。
一旁与此事无关的沈家人都生了退意。
“让开。”丁姑姑在人群外终于忍不住了,这显然是帮主忍不了了,要出来,再等个一时半会儿,非把人憋死不可。她一把把人推开,走到那棺桲前头,“我们帮主要出来,快放我们帮主出来。”
“这老货果真是糊涂了,你们帮主早死了,谁知道这里头是个什么东西?断不能放出来的。”说这话的是沈家三房的大太太,此刻人人自危,只恨这口棺材不够厚实,怎么可能有放出来一说?
“可万一是没死的呢?若是这般,你们把人活活闷死在里头,与杀人何异?”十八也走了进来,他一直相信这里头最好说话的是沈大人,只朝他道,“我们要开棺。”
丁姑姑在棺材前,听着里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吓得不得了,“帮主,帮主你怎么样了?你且撑着些,我们这就来救你。”说着就要去扒棺材。
“给我拦了。”沈凝指使手下家丁,纷纷上前头来把丁姑姑围住,“就是你们这群刁民,惊了我夫人的灵,让她变成恶鬼,现在还要开棺?”
丁姑姑只听着里头渐渐没声儿了,急得哭了起来,对着沈三郎磕了好几个头,“姑爷,你行行好吧,怎的也是你娶的媳妇儿,就算没在一张床睡过那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这样把人憋死了,良心怎么能安呐?”
三六也随着丁姑姑一个劲儿地磕头,眼睛红了一圈儿盯着沈三少爷看,“求三少爷行行好,求三少爷行行好。”
沈老爷面若寒暄,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心里是相信人已经死了,毕竟是亲眼见上的吊,也是沈凝亲自验过的,他倒不信鬼神,只是觉得若真是死了,这样开了棺,不仅逼死一回,连尸体也惊动一回,便真对不住人了。那个时候的人对死者尤其尊重,死者为大,尤其是像沈大人这样一辈子都在读圣贤书,为人刚直不折的,有些思想根深蒂固,无法扭转。
旁边都是“不能开,不能开”的声音。
尤其是沈老太太,自听了阴阳先生的话,杵着拐杖在那棺桲前,“你们谁要开棺,就是要我老婆子的命。”
只听见棺材里的声音渐渐没了,只有微弱的“咝咝”手指甲刮过棺木的声音,在这夜风中回荡,尤其渗人。
丁姑姑越来越急,恨不能跳起来,“你们快开呀,来不及了。”
沈凝独自站在这人群中,夜风盈满衣袖,他一双眼睛落在棺木上,所有的沈家人中只有他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有他的思量,来回的思绪挣扎,静立得如同一座雕塑一般。
棺材里的声音终于止息了。
“帮主,帮主。”丁姑姑抱着那棺木像抱着自己孩子一般,止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开棺。”沈少爷两个字,一头惊,一头喜。
“快,快。”丁姑姑招呼着,匪帮的人涌上来,七手八脚便要开棺。
沈家的人却不明白了,说要封棺的是三少爷,说要开棺的还是他,旁边二房和三房的人吵吵嚷嚷,“这怎么能开呢?多不吉利。”
“这是断沈家的气运。”
“开棺往后是要遭报应的。”
沈家人都是在朝为官者,对气运、兆头,都很有忌讳,每年往那些寺庙、道观不知道送多少香油钱,如今要开一个横死之人的棺桲,自然都是不肯的。
老太太的龙头拐杖“咚”地一声敲在棺材板上,“谁要是敢开棺,就先弄死我这老婆子。”
沈凝一双眸子含霜,模样清冷,只盯着老太太说了一句,“祖母,这里头的,是我夫人。”意思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们都没有发言权。
老太太的拐杖一提,倒指着沈凝胸膛,“凝儿啊凝儿,你小时候多乖啊,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成亲当日逃婚,祖母也没舍得怪你一句,但今日这事你着实闹得不像话了,若旁的也就罢了,这女人,她是横死的,你太让我失望了。”
“祖母,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眼神错过老太太,依旧盯着那些下人道“开棺。”
一边是老太太,一边是少爷,那些下人也愣在了那里,一时不知该听谁的好。
老太太气得狠了,操起那拐杖便往沈凝的背后打去,“真真儿是个不孝的,打死你也活该。”
粗蛮的实木棒子,重重地打在背上,沈凝动也没动,低低闷哼一声,转过头去看沈大人,“父亲,我要开棺。”声音却明显沉了几分,似强压着那痛意在喉咙,这般执着,一如他当时要封棺一般。
沈大人也来了气,但想了想,终是冷静说出两个字,“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