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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星移,暗青色的天际压在远处的山巅之上,中间一丝缝隙,绽开千条霞光,刺得人不敢用眼睛直观,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只怕今日要变天了。
“开门,开门。”粗暴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微凉的安静。
三十六打开寨门,一整个山头攒动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清一色的青衣短装,是沈家的又来要人了。
最前头的中年男人穿得体面一些,身材富态,是沈家的管家,上前拱手,“小相公,我们来请三少夫人。”
“我们老大昨天晚上丢了,我们也没找到。”三十六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们又在耍什么把戏?这都一个月了,天天换着花样儿地耍,这一招都已经不新鲜了。”中年人的脸色说变就变,“你们没听说过沈家的名号吗?凭她逃到天上去也找得回来。”
“我们老大真的丢了。”三十六在匪帮排名第三十六位,匪帮的人大多没什么文化,不会按字排序,也取不出像样的诨号,孟晚秋便按帮中位置排序,反倒被一致拍手称好。
还未脱青葱稚嫩的少年,被这吼声吓着双腿发软,也不是第一次被吼了,但每一次都忍不住害怕得想哭“这一次真的不是骗你的。”
“三十六,什么事啊?”阮白从里头走出来,三十六看着他,心中不禁羡慕起来,这是匪帮读书最多的人,曾经一度被帮主称为“师爷”,看他一身白衣长袍,果然气度举止不同凡响。
“师爷,我们老大丢了,他们不相信。”三十六说得委屈巴巴。
阮白的样子儒雅,上前拱手行礼,笑容得体温和,“大人,我们的帮主的确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也正四处。。。”
话未说完,脸上的笑容凝固,他好像看到一个什么东西从眼前晃过。
太快以至于看不太清,但是那个影子太熟悉了,以至于这样匆匆一眼,他就能确定是谁。
大白天的,忽然凉风嗖嗖,就连远处的朝霞也暗了下去一样,一股寒意从脚底心往上涌,浑身一抖,不由得打了个摆子。
阮白的这一整天都过得心不在焉,自从早上看了那个影子后。沈家人放下话了,要是天黑以后再不交人,就要搜山了。
按理说,整个匪帮他应该是最清楚孟晚秋在什么地方的人了,可是他现在却成了最迷惑的。
到了中午,晴得正好的天忽然一个响雷,青天白日忽然就翻了个面,黑云滚滚压来,吞了远处的山,毁天灭地般向这般侵蚀过来,果然是变天了。
阮白坐在房间里看书,屋内的光线就暗了下去,风从外头涌进来,刮得窗子“吱嘎、吱嘎”作响,手中的书页乱翻,他放下书去关窗子。
回过头却看见屋中间莫名多了一滩水迹,雨还未下,这水从何而来?
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一股熟悉的气息,带着后山镜湖诡异的泥土味。
“晚秋,是你回来了吗?”他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人。
可是空荡的屋子里只有他的回声,那个人喝了毒酒早就沉在湖底了,怎么会回来?这水许是风吹进来的吧,阮白自嘲地觉得自己吓自己?
窗外的风声陡剧,贴着树林、屋檐而过,像压抑着的低低哭声。
他拿起干净的帕子将地上的水擦干。
“滴答。”一滴水落在他的脖子上,冰凉刺骨,一股发毛惧意在心里攀升,是在头顶上?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冷汗从后背划过,像一条一条的毛毛虫在身上攀爬,他仰起头看向屋顶,可是那上面只有高高悬挂的房梁。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
“咚。”一股巨大的声音,将蹲在地上的阮白吓得坐了下去,“谁,谁?”
“师爷,你干什么呀?”门外的人也被他这么大的反应惊着了。
“哦,原来是三十六啊。”他一颗心狂跳不已,强自保持了镇定才问道“有什么事吗?”
“师爷,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帮主,丁姑姑让我来问问你,该怎么办呀?”
“我怎么知道?沈家要搜山让他们搜好了,反正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他倒是真的希望沈家从湖底捞出一具尸体来,这样匪帮也就脱了干系了。
“哦,好。”三十六性软,被这样一两句唬得不敢问了,“噔噔噔”地跑远了。
外头一道闷雷打下来,银白色的光芒乍泄,黑压压的地上一片亮白光芒由远而近,晃得人一阵眼花,紧随着大雨倾盆而下,“毕毕剥剥”打在屋顶,顺着廊檐落下。
这样大的雨,找帮主的人也只得停下了,这一等便等到了晚上。
这一天终于熬过去了,阮白却放不下一颗心,反倒害怕夜晚的到来。
雨还未停,今天晚上沈家的人应该不会来了吧,他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饭,早早上床歇着了,什么事等着明天再说吧。
“滴答,滴答。。。”自从今天午后,那水滴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他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索性就由它了,裹了被子便躺下,反身,面朝里头,可觉得脖子凉凉的,像是一双冰凉的手缓缓抚过他的背脊。
全然没有睡意,他睁开眼睛,转个身,把后背靠着墙才算安心,屋里依然没有一个人,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可是窗外的雨声明明那么大,实在怪异得让人害怕。
“嘿嘿。”一声刺耳笑声像是贴着他的耳朵发出来的,那笑声难听极了,像女子长长的指甲刮过墙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可是他的背面就是墙啊,这声音是怎么来的?他又实在没有勇气转过头去看。
忽然,桌子中的那一盏油灯熄灭,整个屋子陷入了黑暗。
目不视物,只有水滴声和心跳声,一根弦绷紧,他是读过书的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冲着黑暗中喊道,“你是谁?我不怕你,有本事出来啊。”
可是黑暗中无一人答话,久久才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那湖边泥土的味道又回来了,“冷,我好冷,白郎。。。”
果然是孟晚秋,他被折磨得久了,心里紧绷的弦断开,跳下床,对着黑暗中喊,“是你自己喝了毒酒,关我什么事?有本事出来啊,躲在背后装什么鬼怪?”
又是长长的安静,这一次连周围的空气都冷了,明明看不到一个人,可是后背冰凉的冷意,却像跗骨之蛆,在提醒着他,有一双眼睛正在默默地注视他。
“吱嘎,吱嘎。。。”关好的窗户忽然被推开,风雨吹了进来,有些缓和了这样紧张的气氛。
阮白没想其他的,先去关了窗户。
“啪。”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关窗户的动作忽然顿住,那股凉意又来了,贴着脖子,爬过皮肤,钻进他的耳朵里。
被戏弄了好几次了,他条件反射般机械地回头。
“轰隆”一道闪电打下。
“啊。。。”尖叫声配合着闪电声,那张脸,那张惨白的脸上挂着血痕,青白的瞳眸瞪视着他,闪电剧烈的光芒给她湿漉漉的全身都镀上一层惨白,那张开的手,就真的要勾魂夺命一般。
“啊,啊,啊。。。”刚才准备好的心理防线都没有了,他滚落在屋子里,满屋子地乱爬。
“你不要,不要过来。”一路弄翻了多少桌椅。
他始终站不起身来,“我是身不由己的,我是身不由己的。”他抱着头痛哭,“饶了我,饶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