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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他看着陆溪瓷,语气有些懒洋洋的。
裴易铮负手时在她旁边悠悠地叹气,面上是温和的笑,弧度却是意味不明。
“你会下棋吗。”陆溪瓷觉得自己不请自来,多少有些不自在,平时这般情况,她会询问对方吃饭了没有,但是这般天色了自是不会这般问,否则就显的诡异的很,她有些着急的思索,想了半天也就扯了这个理由。
“那就来一盘吧。”裴易铮坦然的便将这话接了过来。
陆溪瓷愣了稍许,便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被赶鸭子上架一般坐在了他的对面。
陆溪瓷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有些手慌手忙脚乱地将着几案上的一副棋子快速的摆好,然后支着膝盖,朝手里哈了一口热气。
裴易铮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书放下,手朝前一伸,客气的道了句。“谢谢。”
屋子外头秋风细细地探进来,一缕缕地扑在了烛光上,光芒闪烁。
陆溪瓷眼光怔愣的盯着烛火,无端生出了几分扭扭捏捏的情绪,将手里拿着的白色的棋子捏起来,然后在灯光下晃来晃去,摇出几个重影子萦绕在了书页上。
裴易铮将黑色的棋子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浑不在意的落了子。
陆溪瓷一向习惯将棋子落在天方,刚落了子,便小心翼翼的抬起额头,打量着他,眼睛咕噜的一转,仿佛在推敲他心中所想似的。
裴易铮目光淡淡,落子很是随意,几番下来,对陆溪瓷故意设下的陷阱视而不见,却又没对她赶尽杀绝,每每到了逼近的时候,却又不动声色地放了她一条生路。
陆溪瓷棋下的不算好,虽然曾投入过了几番心思,但是天赋不显,同人玩闹总是不到稍稍功夫,便败下阵来。这次难得的下得这般的久,于是她也打起了精神就有一下没一下地下着,只是她纵观着全局,自己也没什么赢得兆头。于是,陆溪瓷面对这架势也颇有几分佛了的念头,每每落子,变成了漫不经心地看他。
灯花偶尔地扑哧一声,陆溪瓷随手便剪了去,当再次支起胳膊坐好的时候,眼神便有些飘了起来,一时之间,空气里静的只剩下棋子落下的声音。
烛光势微,天色隐隐的发亮,似乎到了秋日里头最是萧索的日子。
出门只是陆溪瓷临时起意,所以当下她只不过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衫,寒风透过门缝气呼呼的吹来,顿时她冷得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裴易铮眉目温和的看着陆溪瓷,目光浅浅的,却好似半点感受不到她的宭意。
棋子在棋盘上相持了下来。
裴易铮看着她几分走神,不急不缓问了句,“怎么了?”
见她握着棋子手中发力,裴易铮又贴心的道,“今日许多事,你也累了。”
陆溪瓷望着他的眼睛悠悠的一叹,情绪控制不住地低落,心思重重,她眼帘垂落,“我有件事情想找你说。”
裴易铮不动声色,“嗯?”
“你说你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陆溪瓷小心的组织了一下措辞,神思在不为人知的虚空中回荡往复,心中忐忑至极,眸色不过微微的一暗而已。“可为何我却总觉得你并没忘?”
“是忘了一些。”裴易铮眉眼干净,望着她嘴角边着温凉的笑,眉梢间却留着一抹耐人寻味。
“你像是什么都知道。”陆溪瓷犹豫了半天,坦白的说道。
裴易铮将头微微的凑近了一些,便轻轻的笑了,非常好脾气得道。“你在怀疑什么呢,不妨直说。”
裴易铮离的她近的可以看见他一根一根的鸦羽似的睫毛,她一恍神,心头幽静的池水被搅的的天翻地覆,心头乱如麻。“其实……”
她倏然之间抬头直直看着他,半天,只是叮嘱了一遍。“你……安份些。”
裴易铮眼里便多了一丝兴味,歪着头。“怎么说?”
“没有一个正常人五脏六腑错了位,骨骼经脉寸断,还好端端地站着。”陆溪瓷心头慌乱,她思索了半天,后知后觉的才发现此前的诸多不妥,一时之间有些后怕。
“我是仙人。”裴易铮浑不在意的笑了笑,并没有将她这句话放在眼里,反而拿着她一贯的话来堵他。
陆溪瓷:“………”她听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较真,还是不该较真。看着他温润如初的眉眼,不由自主的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那种悸动,那张面容真当真的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晴朗,一时之间又对自己的猜测生了疑。再多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她想了想,其实都怪任远义临走之前还要提拔她两句,如此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易铮适时的掩着唇,咳了两声,气若游丝悬于一线。
陆溪瓷看着他,一时有些目瞪口呆,又瞧着他消瘦的身子,苍白如纸的面容,一时之间说不准拿什么心情面对他。少许,她终究在他坦荡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面露羞愧的神色,闷着头,只管道。“你好些养伤。”
陆溪瓷说着,又赶紧的解释道。“我没有半分质疑你的意思。”
裴易铮只笑不语。
陆溪瓷讪讪,张了张口,就听到耳边传来裴易铮的声音,“跟他们说,明日你随我去任家。”
裴易铮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蛊惑。
陆溪瓷:“?”
裴易铮耐人寻味一笑,如果明日他说什么都不记得的话,可能会被他们怀疑被魔控制或者什么其他的,再呆上二日,恐怕真和任远意平日所说的一样,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若是放在平日,他自然不会将这些放在眼里,只是如今他这具身体就如同破布一般经不起折腾,陆溪瓷身上多的是秘密,不妨就由他稍稍的引导她一番,让任宋二家分一下心神。
陆溪瓷见裴易铮又不开口了,心知他似乎有自己的打算。于是抬头说:“其实………”陆溪瓷看着他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搓了搓手上起的鸡皮疙瘩,慢吞吞的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般说着,陆溪瓷目光似是诚心诚意地盯着他,眼睛里甚至流露出了万般的关心。
裴易铮颌首轻笑。
见此,陆溪瓷也不知怎的后脑勺忽然一凉,被他用目光注视着的额头更有一种被利箭穿了的感觉,一时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可她再抬眼细细的一瞧,却又见他眉眼温润如初,恭谨温和。她半天想不明白,暗叹道是自己多心了。
陆溪瓷扬唇道,“你不必担心,任家的人是好人。”
裴易铮付之一笑,眼中微冷,心中暗道:这人当真是无趣,明明心中不喜,却又始终不宣于口,违拗本心去曲意逢迎,当真虚伪至极。
陆溪瓷见他只管盯着自己瞧,于是放软的姿态,立马捧着自己的脑袋,欺身道,“是我错了。”
裴易铮面噙微笑,“不早了,早些休息罢。”
陆溪瓷懵懵懂懂的从屋子里出来了之后,迎着秋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她三步做两步的走到屋子脱了袜子,又打了个哈欠。
陆溪瓷将被子一下子盖到了头顶,脑中思绪繁纷,想着想着,却不知何时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裴易铮坐在房间里塌上,见她的身影消失于黑幕之中,稍稍的抬手,烛光不由自主的晃了两下。
裴易铮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谁,冷笑着将眼一眯。
正道嘛,总是要端出一副伪善的面孔,驯服人心,当真是可笑。
这般想着,他目光盯着屋子里的某一处,懒洋洋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一团黑气逐渐凝聚,渐渐的形成了一道模糊的人形,那人行慢慢的向裴易铮走来,便气定闲神坐在塌边,临近了,面目便清晰起来。
黑色的袍子印着繁复的花纹,身姿极其的清癯明净,黄铜雕铸的面具覆盖住了大半边脸。
这时,裴易铮清雅的身姿染上了淡淡的魔气,周身的气息瞬间的变了,可瞧着倒不像是沾染上的,仿佛是本身就浑然一体。
黑影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
裴易铮姿态肆意地坐在了塌上,微微屈膝,支着一条腿,一刹那,漆黑的长发拖曳及地,和染上了魔气的浓黑的衣袍几乎融为一体,四肢修长,长眉高鼻,黑瞳清凌若水。
那黑影嘴角一勾,冷眼漫笑。“你就不问问我是谁?”
“不过是一介孤魂野鬼,又何足挂齿。”裴易铮笑意清凉。
黑影抬眸望他,只含笑道。“自然是一道孤魂,只是,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易铮淡淡的讥诮,“哦?”
黑影微抬了一下眼帘,周身的气息瞬间的一变,阴狠得近乎可怖,只稍稍一刹那,屋子里便被漫天的黑气萦绕住了。“唉,你何故的占用了我的身子,还如此恬不知耻,当真的令人汗颜。”
裴易铮目光晦暗,微微的挑了一下眉头,漠然得嗤笑一声。
“反正也是留下了无数的烂摊子,占了又何妨。”
裴易铮面不改色,对上黑影毫无半份心虚,反而更显得理直气壮,那模样倒是恨不得让对方对自己感恩戴德似的,令人无端的恨的牙痒痒。
黑影冷眼漫笑,沉默许久,咬牙切齿的道,“照你的能力自己去修成一个身子不更好吗?”
裴易铮冷静地给他分析。“没有我你也会死。”
反正都是一介孤魂野鬼,何来这么讲究。
裴易铮神态温和,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黑影的道,“我待在这具身体里,替你承受了大部分的痛苦,难道你不应该感激我吗?”
黑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一直都知道我在?”
气氛诡谲。
裴易铮不笑的时候眼睛微眯,令人无端生惧。
黑影耐人寻味的笑了笑,嘴里发出古怪的的声音,“也不知道图什么,这具身体跟破布一样,缝缝补补都好不了,况且骨头跟筋骨全都碎了,稍微的动一动就像在油锅里滚过几圈一般。痛意刺破心脏几乎融入骨髓,也不知道你如何用的这把身体用的面不改色的………”
裴易铮眉色淡了淡,对于他来说,疼痛似乎已成深入骨髓的习惯,别说抽筋拔骨,就连千刀万剐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甚至挑起唇角,笑容变态又兴奋。
周遭的时间得到了暂时的静止,黑影一动不动的姿势不变,嘴角的笑意掺杂着淡淡的晦暗。
屋子外头那株歪脖子树的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疏疏密密地在秋风中摇晃,袝的天色愈发的清淡高远。
比狠人更上一筹,是个狼人。
现在的眼前,这人面不改色地同他谈笑风生,面色一沉。黑影如果不是深知自己此时那如同破布一般身体的状况,恐怕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黑影目光寂然的看着裴易铮,如果不是他占的是自己的身体,恐怕他都要忍不住的开口要夸一夸他。
对上黑影意味不明的目光,半响,裴易铮好像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乐不可支的,桀桀桀的笑了起来。“你说说你这是干了什么事情被人戳的千疮百孔的。”
裴易铮淡淡的讥诮,颌首轻笑,一字一顿的,咬字非常的清晰。“你不必谦虚,你也算是我见过的,死的较为惨烈的人了,不,是人不人,鬼不鬼。”
黑影忆起了往事,彼时痛的呼吸都如附入骨,没有归途,毫无生路,身心一起彻底的冷下去。
裴易铮抱胸的姿态,冷眼漫笑,静静的欣赏着他眼底翻涌过的痛苦,蓦然间又觉的得自己的头盖骨有点疼,因为死的太惨了,被戳了千刀万刀,还差点掀了头盖骨。
烛光被外头传来的阴风阵阵给嗖的一下吹的灭了。
黑影从一片自然之中回过神来,眼中有深深的血丝,还有一种蠢蠢欲动。对上裴易铮看热闹一般的目光,勾着唇角,阴冷的一笑,却不接话。
裴易铮冷眼漫笑然,这具身体跟他的八字实在是太过的相同,简直是一模一样,令他感到实在不可思议。加上这人又恰恰地落到了自己的跟前,否则,依他那千挑万挑的性子,当时断然是不会选择这具身体的,用的实在是太过骼手了。
况且这具身体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来历也不简单,说不定日后行走万界的时候,明枪暗箭少不了一顿招呼。这般想着,裴易铮又有隐隐的生有悔意。甚至现在回忆起来隐隐觉得还像是一个圈套似的。
但是也有一点确切的好处,就是这张脸,长得非常的合他心意。并且,这身上的淡淡的魔气,令他感觉到很舒服和愉悦。这么想着,他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