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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御书房。
“启禀太子殿下。“
“编号七十二号奏书,杭州同知奏书上表。”
“杭州府到苏州府路段驿站年久失修,官道有损,人员不足,为保障科举举子路途通畅,需要拨付钱银修缮,十二座驿站,需要吏员三十六人,征调或雇佣民夫五百。”
“修缮钱银共计二千两,若雇佣民夫,还需额外拨付钱银二百两,方能赶在九月秋闱之际,将一切工期完成,请太子殿下圣裁。”
御书房内,“秘书团”吐字清晰的将通政使司送来的奏书内容提炼,以供朱标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朱标靠在了龙椅上。
身后正有一名宫女摆在一方垫高的木榻上,替朱标揉按着太阳穴,舒缓疲劳。
听着属官的奏报,紧闭的双眼眉宇微蹙。
开口问道:“预案折算可有误差?”
户部所属端坐在条案后,抽出对应奏书编号的预案,对照着一份物价表道:“启禀太子殿下,根据报社所属搜罗的各省物价对照折算,杭州府所呈报预案物料上下偏差约莫在一成二左右。”
“人力雇佣报价较市价略低。”
“按工部施工照例会算上半成物料存储损耗的惯例,预案本身报价基本合理。”
朱标睁开了眼眸。
微声道:“吃一堑长一智了吗?”
沉吟了半晌,朱标又偏头,向身侧这几日新迁任的东宫詹事府属官祁胜前问道:“东宫与奉天府府尹可曾磋商好了赴京举子的安置住所?”
祁胜前闻言只露出了一张苦脸。
“臣等无能,迄今留备的住所仅能容纳约莫二千人,与五千人的预计还有着不少的差距。”
“还请太子殿下降罪。”
“怎么回事?”
祁胜前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臣也不知,为了促成此事,臣甚至已为表率,率东宫所属,将自家宅子都预备出来了,可还是多有不足。”
“臣甚至去寻了昔日六部五寺的同僚,结果收效甚微。”
说着。
祁胜前面色变了变,却又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
朱标将一切看在眼里,波澜不惊的吐出一字道:“说。”
祁胜前面色几经变换,抿了抿嘴,像是在组织措辞,良久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拱手道:“臣斗胆妄言,自从陛下圣旨御令,催促朝廷清丈田亩起,包括臣在内的东宫所属,虽不明言,却实与朝堂官员渐行渐远了。”
这话一出。
台下的六部所属面上不说,心里也是赞同的。
天怜可见。
推动清丈田亩的是陛下与太子殿下。
他们这几个就是来干活的,如今明里暗里,也能感受到昔日同僚对他们的排斥。
不管是酒肉宴请,还是吟诗作对。
他们都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被孤立在了原本的团体之外。
就仿佛一瞬间。
从众人羡慕变成了被众人排挤唾弃的存在。
祁胜前弓着身子,不敢抬头。
虽然是斗胆直言。
但这到底是犯颜直谏还是挑拨离间,还是要看为君者怎么认定。
若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这才能算作犯颜直谏。
若是戳破了大麻烦,亦或者是拍到了马屁股上,九族消消乐也不是不可能。
要么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呢?
面对如今可以一人而势压群臣的太子,以及隐隐串通一气的朝官,他这个刚刚因祸得福的东宫新贵真可谓是祸不单行。
刚刚抱上了太子殿下的大腿,半点好处还没享到,就搅和进了一场旋涡里。
如今更是里外不是人。
两头受气。
如今他的身上已经抹不去皇家的烙印。
再也没法和同僚们和光同尘。
也就只能咬紧牙关,向太子殿下奉上自己的忠诚了。
朱标转过了身子。
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所说的朝廷官员,指的是朝中诸公哪一位?”
祁胜前刚松了一口气,又连忙拱手道:“此事与朝堂诸公无关。”
说着。
他又顿了顿,改口道:“倒也不说全然无关。”
“他们如今的态度,大抵是作壁上观。”
“毕竟清丈田亩,怎么也折损不到朝堂诸公的根本。”
“只是,对于朝廷六部五寺的底层属官而言,家中购置的所属,或他人投献的田亩,可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维系体面的产业了。”
“朝廷若要清丈田亩,必要一视同仁。”
“如此一来,这些牵扯了切身利益的官员定然是有怨气的。”
“他们倒不敢恶意作乱些什么,但按照朝廷的规定,格尽职守,就足够给东宫所属和试科举事宜使上绊子,使诸事不顺,拖延时间了。”
“若要责罚,名不正,言不顺。”
“便是朝堂诸公,大概也会随手施为,替他们维护辩解两句。”
“可若要裁撤调换,熟练的顶替人手等也不好找,说不得,还得拖累田亩清丈事宜,如此便本末倒置了。”
朱标在心中暗叹。
不说是栋梁之材,至少也是可堪造就,培养的谏臣了。
不愧是被他父皇圣旨“甄选”出来的人才。
于是朱标进一步追问道:“那你可有破局之法。”
闻言。
御书房下属的六部属官皆埋下了头,但一个个的耳朵几乎都竖了起来。
这种君臣间的敏感话题,自然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既然朱标没有特意让他们出去。
就说明这个问题只是朱标对祁胜前的一个考核。
考核结果好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朱标的态度,对那群阳奉阴违,暗暗抵制,以发泄不满的属官的态度。
这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最为宝贵的一手消息。
虽然他们不会也不敢泄密给这些“昔日”同僚。
却能决定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到底是该夹着尾巴做人还是能横着走。
这才是安身立命,性命攸关的重点。
然而。
祁胜前到底是水平还有限,沉思了半晌,以至于就要抓耳挠腮了,却也没想出什么有效的破局办法。
只得拱手坦言道:“臣无能。”
朱标也不意外。
只摆了摆手,让他退下,又扭头问向身边的随侍太监:“几日不见,少詹事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