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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大殿内气氛肃穆。青丘国主坐于高位,目光冷冷注视着逍遥生。
青丘隐世千年的时间来,也有过不知死活的人族魔族妄想进来,可每一位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眼前的青年也一样。青丘国主嗓音威严,“你欺骗扶乐将你带进青丘?”
‘欺骗’两字丑陋极了,然而逍遥生却完全找不到其他的言语反驳。因为这的确是事实没错。
逍遥生没有再反驳,双膝跪在冰冷的地上,他轻声道:“国主,此事是在下做得不当。但,我是有苦衷的。我心爱的女子曾在青丘结界处消失不见。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她。所以……我只能让扶乐带我入青丘。”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解释:“我保证,只要国主愿意让我去月镜湖查看狐美人的下落,我立马就离开青丘。”
国主大怒,气得吹胡子瞪眼,“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无耻之人。你有苦衷?你有苦衷就让扶乐帮你承受后果?凭什么!扶乐乃我青丘纯狐一族的小辈,自幼受尽宠爱,她凭什么要为你受委屈!”
青丘国主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不否认逍遥生寻找爱人的行为,但是他不应该借着扶乐进青丘。
国主冷眼看着他,“你若是独自一人来青丘,我或许还会高看你几分。可现在,别想着用月镜湖找到你所谓的心爱之人。”
青丘国主并未再给逍遥生开口解释的机会,宽袖一挥示意侍卫赶紧将人带走,随后便消失在了逍遥生的目光中。被青丘侍卫架起来扔进地牢的时候,逍遥生一言未发。他靠在角落里,沉默地望着外面的月光。
他倒也不恨青丘国主不近人情。毕竟对于青丘国主而言,青丘的小狐狸们才是他该庇护的。其他人的生死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逍遥生只觉得悲哀。如今他被困青丘,狐美人又不知身在何方,他该怎么办?
……
翌日清晨,阳光洒落青丘,织了一张密密的网。扶乐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从睡梦中醒来便会想到逍遥生。她会想,逍遥生一个人睡在树上会不会冷,会不会换了一个环境便睡得不安稳。或许月色刚好,他醒了又饮酒。
扶乐想了很多,却从未想过醒来后逍遥生不见了。
古树依旧伫立在狐狸洞旁,千年不变。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一片片落在扶乐的面前。扶乐歪了歪头,似乎有些讶异今日怎么掉了那么多树叶。思考了一瞬,当是今日风大。她围着古树饶了一圈,没看到落于枝桠下的一片月白衣角,不由得有些意外。
“逍遥生,你在吗?”
她站在树下轻轻的喊了一声。然而四周寂静,只能听到风的声音。
一觉醒来逍遥生不知所踪,这让扶乐有些不安。她在狐狸洞附近转了好几圈,却始终都没有看到逍遥生。从心底涌起的不安情绪愈发强烈了几分,让扶乐焦躁极了。
她去了落茗那儿,落茗给自己编着头发,从铜镜内看到扶乐,眼睛一亮,立马拉着好友与自己并肩坐在一起。她正欲与扶乐分享好消息,然而当注意到扶乐凝重的表情时,她一愣,连忙问道:“怎么啦?”
扶乐拉着落茗的手,低声道:“逍遥生不见了。”
“什么?”落茗一时没听清这话的意思,私以为逍遥生离开青丘结界、不告而别了才会引得扶乐这般伤心。直到扶乐硬着头皮告知她,她昨夜已经将逍遥生带进了青丘。
落茗简直感到头晕眼花。
“是不是他去看风景了?你往狐狸洞附近看过没有?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扶乐咬唇,嗓音放得极低,“看过了,我找了好几圈了,可是都没见到他的人。昨夜……昨夜我还想着要带他来见你,然后再去见见族人与国主的。”
落茗一时之间也感到万分无奈。
他们都知道逍遥生若是在青丘乱跑被守卫抓到会是怎么样的后果。尽管,扶乐私自带人族进入青丘也不是一件小事儿。可纯狐族人到底疼爱这只小狐狸,哪怕是看在扶乐的面子上也不会对逍遥生做什么。
两人相视无言,过了半晌,落茗才轻声道:“那我们去找找看吧?说不定逍遥生只是想在附近转转,不小心迷路了。”
这样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因为逍遥生对青丘不熟悉。
扶乐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她点点头,怀着一腔复杂的心情跟在落茗的身后,两人一起在附近找了许久,甚至找到了月镜湖。白日的月镜湖与夜晚区别很大。没有月光的照耀便只剩下平静的湖面。
落茗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某个方向,低声道:“奇怪,今天月影仙子好像也不在啊。往日月影仙子不是经常待在月镜湖的吗?”
落茗的话引起了扶乐的注意。她抬头顺着某个方向看去,的确未曾看到月魅的身影。心中那种怪异且不安的感觉愈发浓了几分,可如今的扶乐依旧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什么也抓不到。
她仅仅只是觉得怪异,觉得不安。然而怪异在哪儿,不安在哪儿,却压根无从下手。
她拽住落茗的衣袖,低声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落茗的心里其实也非常忐忑不安。她一向胆小,加之对逍遥生并不熟悉,不能如同扶乐一样对于逍遥生保持着一种盲目的崇拜与信任。
但此时此刻,即便心中忐忑不安,她也得安慰扶乐。轻轻地摸了摸扶乐的长发,她在扶乐耳边轻声道,“可能月影仙子今日有事,所以才没有守在月镜湖。你别想太多,我们再去找一找。青丘就这么大,好端端的人不会丢的。”
扶乐没有说话,因为她突然之间记起了些事情。
她还记得昨夜逍遥生来到青丘时突然提起的一句话。
逍遥生与她提到了月镜湖。
那时的她只以为逍遥生不过只是对青丘的某一处感兴趣,毕竟当初她在流火节的时候溜出青丘与逍遥生相识。
但如今想来,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月影仙子月魅常年驻守在月镜湖,除非发生大事,不然不会离开。
可现在……偏偏是逍遥生不见了,月魅也不见了。
扶乐敛下心神,随着落茗回了狐狸洞。回来的一路上碰到了许多小狐狸,他们迎着清晨的阳光笑容靥靥,与愁眉苦脸的扶乐完全是两种模样。
忽的,扶乐的耳朵尖尖一动,听到了什么。
她猛得转头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小声交谈的两只狐狸。落茗被她突然的停顿吓得身子一顿,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缓过来,她顺着扶乐的目光看去,小声的问:“怎么了?”
扶乐抿唇,好一会儿才在落茗愈发焦急的嗓音中道:“我好像听见他们在说有个人族闯进青丘被国主抓到了。”
“什么?!”落茗震惊地出声,因为惊吓而突然放大的嗓音引起了周围小狐狸们的注意。注意到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奇怪视线,她连忙将脑袋一缩,拉着扶乐往旁边的树后一走,“你确定吗?是不是听错了?”
扶乐闻言便是一声苦笑。
她倒也希望自己是听错了。可……有些关键的字眼她听得明明白白,而且只要稍微一联想便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敛下眸,不再言语。
落茗是个急性子,见不得扶乐沉默的模样,但也不敢再问她什么。扶乐对某些事儿也不清楚,问她便只能勾得她更伤心罢了。思及此,她松开扶乐,转身去找了那两只狐狸。
“落茗姑娘?”
落茗点点头,想了想附在两人耳边轻声问道:“可以与我说说你们听到的消息吗?就是人族那个。”
两只狐狸不疑有他,只单纯的以为落茗对此事感兴趣,便也小声叙述了一遍:“这事儿我也是听来的,据说是国主不让外传呢。昨夜月影仙子在月镜湖发现了一名人族,很快就上报给了国主。国主将人带去审问后勃然大怒,就把他关起来了。”
落茗的眼珠转了转,目光划过不远处耷拉着脑袋,神情恍然的少女,于心不忍便又问道:“那你们知道那人族怎会出现在此吗?”
狐狸摇摇头,“这个倒是不知道的。国主不让外传,或许是有什么隐秘吧。对了落茗姑娘,你可千万别往外传哦。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咱们也不好交代。”
落茗当然不会外传。
她平日虽然大大咧咧,可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隐约猜得到国主为何会将人族到来的事压下去。无非就是为了给扶乐一个好些的遮羞布。若是整个青丘都知道扶乐将心怀不轨的人族带进青丘……落茗甚至都不敢轻易想象那样的场景。
至于为何她说逍遥生是心怀不轨的人族……方才两只小狐狸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逍遥生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去月镜湖了?
在青丘,月镜湖的传说不少。逍遥生多半是为了其中某一个传说而来的,否则怎么会三更半夜被月影仙子逮到呢?
但这些也都是落茗的猜测,在事情还未明了之前她不能与扶乐这般说。无奈之下,她只能告诉扶乐,的确是有人族被国主关起来了。
扶乐虽然之前听到小狐狸们的对话时便已经想到了什么。可如今听到落茗的话,脸色比起方才愈发的白了。
她手握成拳,纤细的手指用力得几乎泛白,一眼看去让人心疼极了。
落茗抿唇,轻轻扯了扯扶乐的衣袖,她很想安慰扶乐,告诉扶乐这或许只是误会一场。可落茗没法欺骗自己也没法欺骗扶乐。
在她沉默之时,扶乐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少女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丝沙哑的哭腔,“我想去找国主。”
落茗心知自己阻止不了扶乐,何况这事儿的确也不能假装看不到听不到就算结束了。人是扶乐带进来的,于情于理扶乐也不该转身就走,不管对方死活。说得再直白一些,那就是扶乐起码也得给国主一个交代,给青丘一个交代。
落茗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然而两只小狐狸还未走进青丘大殿就被守卫赶了回去。守卫冷眼看着扶乐与青丘,嗓音冰冷,“两位回去吧。国主特地交代过,如果扶乐姑娘前来,便让我劝你们回去。”
落茗一听这话便知那人族的确是逍遥生无疑了。虽然心中早已完全确认,可如今听到事实时,落茗的心里依旧气极了。她看了一眼一语未发的扶乐,回头问守卫:“那可否告诉我们逍遥生到底做了什么?”
守卫瞥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道:“国主已经下令将逍遥生关在地牢内。不管他做了什么,这个结果也无力改变。扶乐姑娘,天下俊秀男子如此之多,不必单恋他一人。”
再多的话,守卫也不说了,对着扶乐与落茗做了个‘请’的动作,便站回到原位,沉默得如同一座木雕。
扶乐咬了咬唇,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两人回了狐狸洞,落茗焦急地在洞内走来走去,这一走便注意到了被扶乐放于铜镜处的一面锦帕。锦帕上勾了逍遥生的名字与‘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当初绣上去时一腔热情与羞涩,如今她这个外人看了也不禁难受至极。
落茗将手帕往怀里一揣,气道:“这帕子不要了,我等会儿就给你扔了!”
扶乐未说话,落茗便当她是默认了。她走到扶乐身边坐下,小声问道:“如今逍遥生还被关在地牢里,而你……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见他。”
是该见一面,有些话该说明白。
至少……她得知道逍遥生到底为何会惹得国主如此生气。
落茗想了想,有些泄气,“可是我们压根见不到他。守卫守着地牢,只要他不走,我们就进不去。”
扶乐思绪飞转,心中隐隐勾出了一个轮廓,她道:“我们找人帮忙。”
涂山雪是青丘的公主,也是青丘国主最疼爱的女儿。扶乐想到的人便是她。环顾整个青丘,也便只有涂山雪能帮到她。扶乐不知道把涂山雪牵扯进来是不是对的,可她别无他法。
涂山雪与扶乐认识多年,与落茗一样皆是扶乐幼时的玩伴。得知扶乐的来意,涂山雪心情很是复杂。她看向扶乐的眼中带着一丝不忍。
她知道逍遥生的事儿,父王与母后谈论时有提起过逍遥生的名字。彼时她就在小隔间里,隔着一面帘子将所有的对话都听得分明。那些言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是太过伤人,可涂山雪根本不敢与扶乐说实话。
她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
涂山雪沉默了许久,扶乐抬眼望进她的眼,低声道:“阿雪,帮帮我。”
曾几何时起,那只天真善良总是乐呵呵的小狐狸也变得如此低声下气了。
涂山雪轻轻拉过她的手,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扶乐,他不值得你惦记。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从一开始他便没想过要回应你的感情,他只是为了月镜湖而来。”
心中的猜测已然成真,可扶乐心底的那一口气却始终出不去,憋得格外难受。
她敛下眸,遮住了往下掉的一滴眼泪。即便这个动作是为了隐藏真实的情绪,可涂山雪的手却意外之间接到了这滴眼泪。仅仅只是一颗泪珠却差点将她的手背灼伤。
“扶乐……”
扶乐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抬头时一双眼睛通红,她问:“我可不可以见见他,我想听他说。”
这大概是爱情带给扶乐唯一的执拗。
哪怕是被伤得再痛,内心深处其实还期待着。
不,或许扶乐只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
来自心爱之人的拒绝自是比其他人的劝导来得更有效果。
涂山雪拿起手帕轻轻擦拭着扶乐的眼角。涂山雪的手指带着些凉意,不经意间触碰到少女泛红的眼角,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那一抹红刺眼又烫手。哪怕是涂山雪这样的女孩子看着也觉得心疼,可为什么逍遥生能狠心到这种地步。
涂山雪深深叹了一口气,“行,我帮你。我会帮你引开地牢的守卫,届时你便赶紧进去。扶乐,你要知道有时候苦求也没有用。他的心不在你这儿。”
扶乐没说话。但涂山雪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听进去了。
涂山雪轻轻揉了揉扶乐的发顶,低声道:“我们青丘的小狐狸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而不是任人糟蹋的。”
“好。”扶乐回答的是涂山雪之前的善意。
苦求没有用,她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