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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帝一向是个效率奇高的人,过不多久就将事办妥,打算在来年七月开上书房。
起初楚家并不大愿意将女儿送进宫来,做公主伴读自是无上荣宠的事,可一想到溶锦要求跟殿下们一同读书,外头女子远可不比溶锦这个公主活的肆意,得避嫌,进宫以后的许多事楚家都得细细考量。
楚家一直犹豫不决,最终正德帝一日早朝后将楚信特地留下来谈了许久,谈了些什么外人不得知,总算楚家把这事应承下来。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在溶锦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连去紫宸宫请安的次数都多了起来,正德帝一高兴,连着几日上朝都笑眯眯的。
新年前,溶锦最后一次见到谢桓是在除夕夜宴上,谢桓邀请了她二月二十陪他一块儿过生辰,溶锦欢喜极了,谢桓扭捏了一会儿问她可不可以带池钧一起来。
“赵娘娘规矩颇多,轻易不会放钧哥出宫门。”
谢桓失望的“啊”了一声,“那怎么办?”
“你若是想同他玩儿,我倒是可以求阿娘在宫里给你过生辰,届时你邀了你的朋友一块儿过来,我去永安宫帮你把钧哥带过来就是。”
“那便说定了?”谢桓眼睛亮亮的。溶锦瞧着也欢喜。点头道“嗯!”
二月二十那日,溶锦早早的起床让许嬷嬷给拾掇了一番,梳了双丫髻簪了珠花,戴了珍珠发箍。选了前些日子刚做的粉底织金莲花纹披风,下边儿配的是月牙白蝶纹百褶裙。欢欢喜喜的去永安宫邀池钧。
还未到三月,早晨有些冷,许嬷嬷拿了斗篷给她披上,又揣了个手炉在她手里,这才蹦蹦跳跳的出门了。
赵昭仪不苟言笑,溶锦有些怵她,颇费了些功夫才将池钧带出来,趁着时辰还早,他们又折去昭庆宫把淳铭也提溜了出来。
待他们风风火火的回到清宁宫,谢桓跟他的小伙伴们都已经到齐了,当溶锦看着这一屋子女孩儿叽叽喳喳。
溶锦“???”全是女孩儿……
池钧“???”全是女孩儿……
淳铭“???”哇,全是女孩儿耶!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不,淳铭并没有空跟他们眼神交流,只有溶锦跟池钧大眼瞪小眼。
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看见了他们,带头行礼,“臣女见过大殿下,三殿下,公主殿下,殿下们千岁万安。”
一屋子莺莺燕燕一蹲下,谢桓这才露了个头出来。
“大……大殿下,你今日真……真好看。”说罢,手挠了挠红彤彤的耳朵。
池钧“……”我谢谢了您嘞。
溶锦偷偷望了望池钧,一身淡蓝色云纹团内袍,外边搭紫色裘衣,感觉钧哥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又扭头看了看淳铭,对着一屋子莺莺燕燕,口水都流下巴了,溶锦嫌恶地递了根手帕,恨铁不成钢,“快擦擦,都快五岁了还流口水,活该阿爹不让你跟我们一块儿去上书房。”再看池钧,这对比起来形象委实不要太玉树临风。
他们在院子里吃了席面,完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去了御花园,淳铭兴致勃勃的跟她们一块儿玩儿捉迷藏,池钧就在一旁看着,眼神羡艳。
一路上谢桓跟池钧跟的忒紧,溶锦觉得他简直抢了自己狗腿子的饭碗,疯狂眼神警告,那厮跟瞎了眼似的,就不跟她眼神交流。
溶锦气的看不下去,把正在游戏的楚宛拉了出来,“气死了气死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儿。”
“嗯?怎么了?”
溶锦看了看谢桓,再次被他黏在池钧身上的眼睛气的肝疼,瘪了瘪嘴,“没什么,就想走走。”
楚宛拿帕子掩嘴轻笑,又替溶锦捋了捋额边碎发,“那就走走?”
“走吧!”溶锦挽着楚宛的手臂。
她们一路走着,一路聊着天,“宛姐儿,你说桓哥为什么尽跟女孩儿玩?”
“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在过年走亲戚的时候认识的。两府又离得很近,他便经常来找我玩儿,老说自己是女孩儿,谢表叔怎么打都不改口。后来便由他去了。”
溶锦咯咯的笑“说来你可不信,我也老感觉自己该是个男孩儿,我还偷偷穿过钧哥的袍子呢!”
“你行事颇大胆,我瞧着也不像女孩儿……”楚宛话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拳打脚踢骂骂咧咧。待听清楚,溶锦早一阵儿风跑出去了。
楚宛无奈,只好跟了上去,楚宛其实并不大想去掺和,家里人早教导过,伴君如伴虎,进宫跟在殿下们身边,他们是君,自己是臣,行事当守本分,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她走近时就只看见溶锦扶着一个半躺在地上脏兮兮的小少年,颇高,约摸八九岁。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嘴里念念有词,“不哭不哭哦。”
少年被打的疼极了,咬牙说,“你能起开不?我没哭。”
溶锦以为他不好意思,“哭也没关系,你哭吧,有我在呢,旁人不敢笑你。”
少年正视她,第一次,这么多年,有人说,你哭吧,有我在呢。可谁又会永远在呢?
“你是哪家的,不认识路了吗?不如我与宛姐儿送你回去吧?”
少年狠狠地推开她,一瘸一拐的跑远了,溶锦看了看楚宛,觉得没法儿追。
稷言跑了很久,快到清露宫时停了下来,一拳头砸在了地上,他无数次痛恨自己的狼狈,但第一次,这么强烈。
今日是他的生辰,听说永宁侯家的小世子也过生辰,溶锦公主特意替他求了恩典,在清宁宫摆了席面……
有人可以鲜衣怒马,快意一生,有人却寄人篱下,唯唯诺诺,隐忍不发。
他人抬头见星辰,唯我低头见尘埃。
你哭吧,有我在呢。
他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裳,破破烂烂的鞋面,回想起刚刚公主的模样,我一定将她身上蹭脏了吧?他想。
他快步走进清露宫,舅舅在廊下看书,听到动静抬头望向他,“又被打了?”
“嗯。”
“不会太久的,殿下,家族派我来跟着你,就是对你寄予厚望的。”
“我晓得了。”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书桌前想翻开书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一会儿想起当年赵国大败齐国,他在金华殿门口偷听到,父皇说,稷言平时不哭闹,懂事,不如便让他去做质子,总不会被嫌恶刻薄了去。
又想起被赵国二殿下沐锋欺辱时,“他们都说我身份卑微,再不济我也是这赵国尊贵的殿下,而你,就是齐国的弃子,异国来的,才是最最卑微的人,呸!”
又想起,你哭吧,有我在呢。
稷言攥紧了书,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苍白,手背青筋凸起。
稷言,你不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