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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士兵跑到木屋门外,鞠躬抱拳,“禀大人,属下在这族中一木屋内发现了一封与赭绥往来的书信,其上是卫戍城及周边三个小城士兵数量,扎营地点,城内士兵巡逻时间,交班间隔皆详细至极!”
林远山将信一把夺过,迫不及待读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狰狞,带着得逞的笑容只叫人觉得可怖。
云岚族长捏住杯子,内心有些震惊。族中读书识字的人不多,怎么会有这样的书信,何况她每日都细细检查进出的物件,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林远山将信丢在桌子上,双手抱臂,只等着云岚的解释。
云岚族长平静了一下情绪,慢慢开口,“林大人就凭一封书信就要定我族的罪?倘若这里还有别有内情呢?”
“你这女子,到现在还不知悔改吗?那好。”林远山抬脚向外走去,对着外面的一个士兵说了几句话,“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云岚默默的看着他,一语不发,心知今日难以脱身。
不多时,几个卫戍城的百姓被两个士兵领过来,他们瑟瑟站着,看着云岚族长的眼神再没有往日的亲近,倒像是看见了什么奸邪恶佞。
“你们好好说,这个族的人每隔几日便去卫戍城向你们打听了什么。”林远山站着,冷冷开口,“说实话,否则也将你们视为细作顶罪。”
那几个人本来还瞪着云岚族长,一听这话瞬间收回了目光,低着头,抖抖索索着不敢开口。
“快说!本官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耗费。”林远山虎目一瞪,本是武将出身,气势上很是压人。
有几个不堪强压竟然跪倒在地,颤颤开口,“前几日,仙人族的一个女子向我打听,说还是住在城里好,夜里有兵丁巡逻,可以放心睡觉。我一高兴和她多说了几句,她还问我,夜里巡逻几次,从什么时候开始夜巡,小的哪知道这些,我平日入夜就蒙头大睡,所以没和她多说。”
云岚族长看了那人一眼,只见是城口卖猪肉的王屠夫,已是卫戍城十多年的居民。
“那现在把人叫过来,你可认得出是谁。”林远山挑眉,示意士兵去聚集族人。
“认得出的,虽然他们不常来,但还是能混个脸熟的,小的记得住那女人的脸,吊梢着眼睛,骚着呢。”王屠夫说话渐渐顺起来,也不忐忑了,竟然还自来熟起来。
士兵领着族人站在大台子下,对着林远山鞠了一躬。
“请吧,云岚族长。”林远山说完还怪笑了一声,直叫人厌恶。
云岚族长心知这明明是请君入瓮,但还是站了起来,随着他走过去。
人在无助的时候想到的人是最依赖的,她的暮江,救救她吧。
王屠夫在一众人面前转了转,煞有介事的还拧着眉头思索了一番。
直到素荷特使提着裙角走过来,王屠夫像看见了亲娘一样跑过去,兴冲冲的喊,“找到了,是她,在这呢!”
素荷拿手挥了挥王屠夫喷在脸上的吐沫星子,皱着眉头跳脚,尖利的声音响起,“你干什么,恶心死了!”
“哼,你个赭绥的细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还敢嫌弃老子脏,卫戍城的百姓对你们那么好,你们为啥要给赭绥传情报,你最脏,你比狗屎还脏。”王屠夫大义凛然,咄咄逼人。
素荷被骂得有些懵,一瞬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回过味,又像炮弹一样骂回去,“你瞧瞧你那猪头样子,谁是细作,谁给赭绥传情报,你骂谁脏。”
“禀将军大人,正是这个女子,前几日在老朽的书铺买了麻纸还有几本书,老朽正好奇这仙人族的女子还饱读诗书,有闲情逸致吟诗作对,没想到竟然是给赭绥写告密信,早知道老朽不沾这个钱啊,脏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打断王屠夫的下一步动作,跪下也是一番大义凛然。
“你你你,我是买了书不错,谁说我就不能买书,谁写了什么告密信,老娘连字都不会写!”素荷现在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有一丝慌乱,她对待族外的人就没有对待云岚族长的狠心毒辣,是所谓的窝里横。
林远山在高台山看得清清楚楚,他对云岚族长投去一个蔑视的眼神,走去闹闹哄哄的人群。
人群自动分散开来,素荷已经和那些前来指认她的人争得面红耳赤,她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被说成更容易伪装窃取消息的演示,银簪被诬陷为赭绥赋予的报酬。她现在有一百张口也难以说清。
云岚族长看着台下的一切,素荷的狼狈,还有族人的惊恐,不容易获得的安生之所,今日怕是不能仔让他们安生。
都是可怜的人,无家可归的时候她收留了那些人,他们都做到了任劳任怨,尽职尽守。
她答应前族长的守护这些人,好难。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呢?云岚族长?”林远山得意的看着那群人,对云岚冷冷的说道。
云岚抬起眼眸,美丽的眸子浮现怒意,隔着头纱迸射出来。
“呦呦,怎么,想杀人呢?”林远山抬手想要掀开她的头纱,“你这样子怎么洗清,也终是有串通赭绥的嫌疑了,还妄想着嫁给沈暮江那毛小子吗?”
云岚将他的手一把打开,向后退了一步,远离这个叫人厌恶的男人。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沈暮江还愿意娶你,你也不为他想想,有这样嫌疑的妻子,这未来的仕途还有什么希望,你就真忍心,一个男人为了你,一辈子窝窝囊囊像个废物一样过活吗?林远山这话像是戳到了云岚的痛楚,她等了五年,族中事务不断,西北战事连绵,她和暮江的情谊依在,只是她看不到未来的美好日子。
太难了,倘若对暮江有这么大的影响,倒不如断了这份情。
“林大人,我族没有赭绥的细作,我族凡事都是以为为首,这次我交给你处置,放过我的族人。”云岚开口,下了极大的决心。
“你,我当然啊是要抓的,你的族人我也要抓,黥面刺字,世世为奴。”林远山恶狠狠说道,这次好不容易抓住可以将沈家抹上污点的好事,怎么会放过,若这女人识相,他还会让她好过一点,若是不识相,她和她的族人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全杀了又怎样。
云岚一听,叫上卫使拿来纸笔,“林大人,我叫这女使写字,辨认字迹便可知这封信到底是不是她所写。”
素荷在刚刚听到黥面刺字,世世为奴早就吓得跪在地上,此时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云岚族长的身上,眼巴巴的瞅着她的样子可是第一次见着。
“我我我,我不会写字,真的,不会写。”素荷的眼泪流出来,因着恐惧脸也僵硬,牙关打着颤,哆嗦说道。
“你写,照着这封信写。”云岚将那封告密信递给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别人会相信你买书却不会写字吗?就算是描也给我描一遍。”
素荷结果卫使拿来的纸笔,咬着下唇,趴在地上,开始描摹起来,手不自觉的颤抖,第一笔就晕开一大团墨汁。
林远山低头看着素荷落下笔,看着她写下的第一个字就很不像那封信的字迹,眼睛一眯,将腰间别着的长剑抽出,刷的一下子砍掉素荷的右手。
鲜血流了一地,素荷痛的死去活来,在地上打滚,凄厉的声响贯穿整个卫戍城。
沈明离和迦南措被余珍拦在林子,云岚族长吩咐余珍找到他们,待事情结束再回去,如有不测,就带着孩子逃走。这是她们一贯的做法。
迦南措听见那声惨叫,认出是自己的母亲素荷,他按住明离,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好陪着余珍姑姑。”
余珍听见这话急的去拉他,但是男孩子的力气就是大,没一会就挣脱了她,朝着南岸飞奔而去。
“姑姑,我们也去瞧瞧,我好担心阿娘,我会听话,不会乱跑。”沈明离拉着余珍的袖子,小脸可怜兮兮的央求,她实在担心阿娘的安危,阿娘那么善良,迦南措那么紧张,一定是有不好的事发生,她的阿娘还一个人。
余珍本来在听见那几声惨叫就心慌乱不已,听到沈明离的听话保证,又不放心迦南措一个人离开,索性抱起明离也往南岸跑去。
“你这是做什么!东泽国就没有王法吗?”云岚蹲下身,将素荷的断手腕攥紧,想要阻止血流的过快,“快叫孙枝,带上药箱。”她朝着卫使大声吼叫。
台下的一群人被这血腥的一幕震撼,吓得没有一个人出声。那王屠夫本来自以为熟稔的态度也吓得缩了回去,他杀过很多猪,但是这样用杀猪的方式对待人,他连想都不敢想。
林远山将长剑在素荷的身上随意划过,像是在擦拭剑身的血迹,迦南措跑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大叫一声,“娘。”跳上高台,小心翼翼地蹲在素荷身边。
素荷拿起那只完好的左手,想要触碰迦南措的脸颊,“我买那本书,是,是,是为了我的儿,他说他也想像明离一样,读书识字罢了。”
被迦南措托着的手没了力气,慢慢下落。迦南措仿佛又回到了爹去世的那天,无边的谩骂像很多双手,巧妙的无孔不入的抓住他,将他的世界笼罩成一片黑暗。
云岚族长命人将素荷的尸首抬下去。她摸了摸迦南措的脑袋,谁能想到,那个把儿子当成瘟神的女人,竟然还有一丝亲情呢。这孩子,现在一定是痛苦万分。
“我杀赭绥的细作,一点东泽国王法都没犯。”林远山将剑又收回腰间,甚至还对云岚笑了一下。
“林将军,今日之事,你要如何才肯收手?”云岚攥紧了拳头,脑海中全是暮江的身影。
“我怎么也要给这卫戍城的百姓一个交代,难不成我抓到了赭绥的细作,还能让她安然无恙的回去?”
“人你也杀了,放过我族人。”
“休想,斩草要除根,哪有放虎归山的道理。”
云岚看了看天,又盯着林中的树梢看了看。“倘若你非要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没一会,天空突然刮起大风,白日里被晒去的瘴气又汹涌的席卷而来,更猛烈更浓郁。
“快躲进林子里。”云岚朝着族人喊道。
仙人族的人顺从的都开始跑进瘴气林。士兵们和卫戍城那几个前来指认的百姓吸入几口瘴气,开始头昏眼花,瘫软在地。
“你跑,我就敢烧了你这片林子。”林远山急的在水边大喊大叫,水边的瘴气没有那么浓,尚且还能让他呼吸。
“你大可以试试。”云岚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看见云岚族长即将没了身影,林远山又说,“你这一跑,就坐正了你是赭绥的细作,你让沈暮江蒙羞,皇上一定会治罪于他,你忍心吗?”
云岚的背影成功的停顿,她转过头,愤怒的看着林远山。
“来人,给我抓起来。”林远山吩咐几个士兵用麻绳将云岚绑起来。带着她登上了来时的船,此地实在是不宜久留。
卫戍城前的岸边,早就挤满了人,听闻今日就能抓住赭绥的细作,两国之间的战事就能早一日结束了吧。爱好和平的百姓不嫌热闹,万人空巷。
有眼尖的人看见那熟悉的红色头纱,惊讶的说,“那不是云岚族长么,怎么会是细作?”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云岚族长竟然是细作。”
“诶,我早就觉得她有问题,谁一天到晚不露脸,她不是细作谁是。”
站在船上最前端的甲板上,看着人们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云岚觉得,就算是洗脱了细作的嫌疑,她和沈暮江也不能在一起了,说到底,他值得更好的女子来配她。
“我不是细作,我们族人没有一个人是细作,若有虚言,五雷轰顶。”云岚大声疾呼,没有人听她的。
“该死,细作该死!”
“我不是细作,我们族没有人是细作。”云岚无助,茫茫人海没有人听她的,只有该死和细作贯穿她的耳朵。她只能一遍又一遍澄清,但都无济于事。
“我们不是细作,以死自证清白。”云岚决绝的撞开那个抓住她手臂的士兵,士兵没有来的急反应,云岚已经跳进了滚滚的汶江水中。
荡漾的江面只留下那条熟悉的红色头纱,百姓安静了,事情就这样草率的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