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千载相逢如初见

风抵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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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段鬼切的回忆随着他通过晴明的咒术返回阳界便戛然而止。

    源赖光只见历历千年回忆如飞光绘卷一般在自己面前飞速掠过——他看见鬼切回到晴明的庭院,因为灵力耗竭又变回了幼童模样,与之同样耗尽灵力的晴明,也在鬼切返魂的一瞬变作了少时模样。惊慌的白藏主立刻扑过去抱住了自己的主人吓得眼泪鼻涕齐飞,好险有玉藻前在此坐镇,忙给晴明输送灵力并表示等鬼切醒后自己便要带着过度透支的外甥与白藏主回青丘调养。

    鬼切醒后遵照晴明的指示一个人留在山间庭院看家并好好休养。山间无岁月,等他休养好再度出山时,人间又是百年倏忽过。

    坚船利炮轰开了尘封国度的大门,鬼切却知离源赖光的转世之日还很远。他隐去妖鬼之相,笨拙的学着融入人类生活。根据阎魔的指示,他又将自己的本体刀当作一笔不菲的钱财拿去捐赠给一位落魄贵族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选择顺应潮流下海经商,历经几代后振兴家业,重现了当年清和源氏的煊赫鼎盛。他谨记着当年对恩人的承诺,在自己发迹后将那把传世的名刃再度请回宗祠供奉。

    天下乱世起落抵定,如此又是空过百年。清和源氏的家主将家传的名刃供奉至北野天满神宫,并从那里接回一个姿容秀丽清隽的少年安置在源氏主宅之侧。

    观至此处,源赖光终于看完了这历历千年的离合悲欢爱恨情仇。他怔怔的看着画面定格在那个春日的午后,他随家仆去家族道场时遇见了那个跪地相迎的少年——鬼切终于等到心上人的转世,他一直在自己身旁。他并不是不愿与自己相认,而是在等自己的选择。

    可他真是傻,分明自己的选择永远只有一个。

    然就在源赖光心生感慨之际,他却猛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听见耳畔一片嘈杂混乱,再睁眼时他只见安倍晴明跟白藏主笑眯眯的一左一右的坐在自己床边拍着自己的脸:“想起来了没?你这一觉可睡得真久,都好几天了。”

    “晴明你这老狐狸……”源赖光揉了揉眉心,缓缓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他历经千年长梦终得苏醒,此时醒来见故友于旁相候,一时之间千情百感尽数涌上心头。他想着回忆里晴明那冒险的法子跟不顾性命的付出,感动与责怪、怅惘与喜悦等等情绪尽数化成了一声畅快的笑意——这一世,他们终不是同道殊途的竹马,而是真正可得交心欣赏的挚友。

    “对了,鬼切呢?”源赖光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发现他已经从医院被抬回了源氏的主宅。晴明听得源赖光发问,故意在一旁做捧心幽怨状说他有了媳妇忘了牵媒人,当真是情义千斤不敌胸前四两。这等作态看的源赖光又好气又好笑,于是故意板着脸佯怒问询晴明当年为何要给鬼切用那等残酷阴损的血祭之法。

    晴明见得源赖光佯怒,心知他是思念情切,故便不与他继续笑闹,而是端肃了神色,郑声道:“鬼切现在应该在多田神社,你们源氏不是跟政府联合搞了个什么千年之刃传承的活动么?说是请了什么国手刀匠来打一把新的鬼切,还要给鬼切的本体刀抛光打磨之类的……算算时间好像就是今天午后,文化部还为此举办了一个挺大的庆典……”

    “简直荒唐!”源赖光听至一半便翻身下床要往多田神社赶。他被晴明设计唤醒千年记忆,骤然苏醒与现世记忆相融合难免有些混淆,以至于一时之间竟忘了源氏几个月前就在计划的新造的仿品鬼切的事儿。但这些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哪个不长眼的要去给鬼切的本体刀打磨维护?要知鬼切的本体养护,自己从来都不假手他人……若是那些人下手没个轻重,擦花了鬼切本体那当如何是好?

    源赖光急匆匆的便要出门,可刚至门边便被守在门边的玉藻前堵了回来。玉藻前以及其强势的态度叫了一班子妖子鬼女去给源赖光梳洗换衣,美其名曰说你睡了几天蓬头垢面怎么见人,并说自己好妖做到底,一会儿让胧车将源赖光送至多田神社……这番话听得源赖光毛骨悚然,看着一屋子狐狸笑的贼兮兮的,源赖光心道他们不会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样子。

    可等着那些妖鬼们将自己拾掇完毕,源赖光站在镜前一看却猛然怔住——他这一身衣裳,白衣锦袍,软甲皂靴,三花五叶龙胆纹在他身上坠连醒目。除却身畔没有佩刀,俨然就是千年前的源氏家主。

    “好了好了,别照镜子了,胧车都等了好久了。”晴明笑眯眯把源赖光送上胧车,还不忘给他把手机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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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胧车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在祭典开始前把源赖光送至神社之外。多田神社今日人山人海,大多数都是来一观那绝世之刃的举世无匹的锋锐之美跟看大家国手的开刃仪式的。源赖光这一身华服虽与现世格格不入,但现下神社里大多都会请些人扮演妖鬼神子之类的角色揽客。他容貌英武气质出众,频频惹得路人瞩目。但因穿着千年之前还绣绘着三花五叶龙胆纹的软甲锦袍,故而大多数人都将他当做神社的工作人员或是狂热的历史粉前来朝圣COS赖光公的。

    今日春阳煦暖,繁樱早绽,华枝春满,悠远的尺八小鼓轻缓而奏,缥缈的乐声飘散风中,想来祭典已经开始。源赖光一面被人群推搡着往前龟速挪着,一面疯狂打着手机给源氏的管家想让之赶紧停下展览鬼切这一环节。可大抵因为此地人流甚多信号不好,他怎么拨号却一直占线。就在源赖光心焦如焚时,他却被人挤上了临近祭台的台阶之上。源赖光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教养,干脆踩过草坪直接走到神殿转廊之上打算找个稍微僻静些的地儿继续拨号。

    可他的指尖却始终没有摁下屏幕上的拨号键——他站在转廊之上,面前一簇繁樱盛放。繁樱之后,露天的四方祭台尽收眼中。他看见丛花之下,十余名乐师缓歌而奏,那白衣的少年穿着雪白狩衣,背影清隽挺秀,通身风骨如霜松衬皎月。

    他于祭台之上行作刀舞,进退之间,雪白袍袖与绛紫内衬翩飞如蝶;行止之间,刀随身走势如行云流水,翩雅若流风回雪;银刃勾光,鉴月明刃上映人间真颜色。

    众人皆沉醉在少年惊世刀舞中,可源赖光却看见,在舞罢之时,少年却蓦然回首望向自己。他面罩鬼面,一双眼却婉丽清艳——他眼角一抹苍红欲滴,分明绘着千年前东方唐国流传而来的时兴容妆。

    这一瞬有风回转而起,漫天繁樱簌簌纷落如雪。少年长发于风中漫漫,他抬手摘下覆面,眉宇之间盛景风华容光照世。他们隔着人潮人海浩浩千年相对而望,一眼望断沧海洪流。刹那之间风烟俱静,徒留岁月提笔惊鸿。

    回忆的最后的一块碎片于此时被拼凑而起,恍然之间,似回千年之前的暮春之时——高雅华美的源氏重宝出展风华于源氏少主为他举办的开刃祭典,人们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白衣的少年于祭台之上作刀舞一曲,风华惊绝此世。而他的主人,隔着繁花如雪对他含笑遥遥举盏。

    此情此景,千载相逢,犹似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