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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妄言（2）
芸香方才回到清华宫，便看到汮奴坐立在案前抚琴。
琴声悠扬，连绵不绝。芸香知晓这位主子弹琴时最讨厌有人打扰，便轻轻站到一旁静候。音阶连续下滑，声音低沉，她忽的听到汮奴说：“出去了吗？”
芸香愣了愣，朝汮奴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汮奴朝她看来的目光，芸香忙道：“夫人心细。”
汮奴抱起手里的太古遗音琴，徐徐走到架子前，一身红衣飘扬：“去看了废后？”
“夫人……”芸香低下头，没料到汮奴将她的一举一动摸得如此细透，只听汮奴又道：“你若是对她有旧情，把你派到明华宫为她打下手也不是不行。”
芸香吓了一跳，忙理襟跪下磕头道：“夫人恕罪，奴婢只是担心废后当惯了金枝玉叶，正不服气，便替夫人去教训一番，奴婢并未有不忠之想啊！”
汮奴轻轻挑眉，细长的眸子妖媚而明亮：“可我并未让你看她。”
小时候大家常说她长大后是个狐狸精，就是因为她的两只眼睛细而长，眼尾微微上挑，如狐狸妖媚的眼睛一般。她虽并未对母亲有什么印象，但经常听人提起，她和她的母亲太像了。
听汮奴如是道，芸香不敢多言，额头一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她知道嬴夫人阴狠果决，手段狠辣，只怕自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却见汮奴半晌不说话，芸香也不敢抬起头，鼻尖的细汗层层密出，额头已有半边是冰凉的。
汮奴倏的一笑，道：“让你跟着我，还是受苦你了。”
芸香惶恐道：“夫人，芸香不敢！”
汮奴微微抬起头，吩咐道：“来人，把芸香拖下去，送到明华宫做苦役。”她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让人听了皮肉发颤的魔力。
侍候在宫前的小宫女走了进来，对了汮奴行了个礼，正准备让人把芸香架出去，只听汮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便是昨日担心汮奴梦魇而困睡在床前那位小宫女，她见汮奴认出了她，担心自己也要受罚，声音低微道：“奴婢……奴婢名唤林妄。”
汮奴轻轻打量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姓氏？”
林妄低下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出身便是孤儿，并无姓氏。”她胆颤地朝汮奴看了一眼，见汮奴朝她点点头，她才撑了一口气吩咐下人道，“把芸香姐姐架出去就好，让她做明华宫泼洒花房的宫女。”
两个侍卫从门口进来，待等她们出去后，林妄余眼惶恐地瞟了汮奴，只听汮奴道：“吩咐下去吧，这个月的宫女不必换了，就由你贴身侍候吧。”
林妄忙跪下道：“多谢夫人！”
丙乙年六月二十二，王后褚氏废，帝厌之，贬如明华宫，独宠嬴姓江氏女。褚氏三女失踪，二子逃之受箭身亡，并贬去褚氏一切官爵，将江褚二氏联盟打破。
翌日，鬼方传来消息，自幼生长在鬼方的楚朝长公主子堙回朝，鬼方族长并携于其鬼方公主前来楚朝联姻。此告一出，满城皆知，在延安闹得沸沸扬扬。税收加重，徭役频繁，楚宫里的三墙六院和汮水大坝皆由百姓修筑，顿时又令百姓惶恐不安。
鬼方联姻公主，究竟是福是祸？
当今楚朝动荡不安，朝廷空虚，江氏一家独大。鬼方经济富庶，兵马强盛，若是此联姻公主一到，只怕稳固了鬼方的位置，为弑君夺位铺了后路。
楚朝岌岌可危，连城却丝毫不担心，反而还痛快地同意了联姻公主，并命人在城门大肆迎接，以表楚朝统率。三墙重修，废了不少力气，只听闻楚朝妖姬嬴夫人不喜欢清华宫的装饰，连城便重新派人修筑清华宫，搜刮了全城的金银珠宝，修建了一个水晶宫殿，奢靡不堪。
事后，连城竟又在射箭场上修筑了眺望台，闲下时间便携嬴夫人观望以奴隶当靶子的真人射箭，丝毫不管泯州荒灾。
根据这零零碎碎的资料，坐在马车里的一个女子轻轻一笑，抬起手缓缓掀开盖在头上的头纱，对身旁的侍女道：“没想到，这楚朝王上还真是有主意。”
侍女道：“公主花容月貌，只是不知那楚朝王上是什么货色，凭什么配得起公主。”她将路边拾起的狗尾巴草丢到地上，不满道，“我鬼方男儿千千万万，真是委屈公主了。”
深紫色的头纱飘落在马车上，只见女子露出一张清秀明媚的脸来。穿着西域的奇服，却更加显得娇艳，腰束素色缎带，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段。头挽飞星逐月髻，未施过多粉黛，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如此面貌，丝毫不输任何人。
见公主将面纱掀开，那样一张绝艳的脸，若是楚朝王上年老色衰，可真是浪费了。如此看来，侍女更加不满：“公主，也不知可汗是中了什么鬼迷心窍，竟将您送去楚宫。我鬼方一向直言直语，瞧不得中原人如此含蓄，您这是……”
“好了好了，这一路听你的抱怨也已够了。”公主轻轻一笑，“不是还有子堙姐姐么，闲下无聊，至少还有人能陪我说说话，谅那中原人也不敢与我顶撞。”
侍女道：“可那中原的嬴夫人……奴婢这一路来听了不少传闻，皆说这嬴夫人自满高傲，心肠歹毒，公主如此贤良，只怕将来的路太不好走了。”
公主微笑着朝侍女肩上轻轻一点，道：“好了，不必说了。中原人我已熟悉的差不多了，你来和我讲讲还有什么中原故事吧。”
侍女正道：“奴婢也曾听闻历代王朝中曾有一个九夷女王，神秘无比，世人皆知听其名字，却从未有人见过她，传闻，只有死人才能见过……”正说到一半，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侍女一个“哎哟”没有反应过来，一头撞到了马车的窗户边。
她点着痛点站起来，恨恨道：“是谁啊，冲撞了公主，可有你好受的！”
公主噗嗤一笑，只听马车外传来一个俊朗少年的声音：“是我。”
公主忙一打开窗纱看去，果真是一个少年站在马车窗边，她欣喜道：“怎么是你？前方就是中原区域了，你在这岂不危险？”
少年忍痛看着公主，眉头紧皱：“公主，你可否愿意跟随在下……离开？”
公主看了眼少年，少年同她一样穿着鬼方的衣服，显得俊貌异常。她迟疑了一下，垂下头道：“可是我此番前行，是去联姻的。”
少年皱眉道：“公主，中原混杂，昏君妖姬执政，只怕你陷入危险之中啊！在下此次前来，便是要带公主逃婚的。”
“逃婚？”在一旁的侍女惊呆了，直直地看着公主，只见公主原本欣喜的笑容渐渐隐去，松开手合上窗纱，对马车夫道，“走吧。”
黛眉缓缓一皱，公主已有许久未如此伤感了。侍女轻声道：“公主……”
公主轻拭了一把眼泪，笑道：“赶快点，别让敖汉追上了。敖汉跑得快，拦住了和亲队伍可不好……”
侍女知道公主心中难过，道：“公主，敖汉已经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公主抬起头笑了笑，“继续说吧，为什么只有死人才能见那九夷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