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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说完了这个故事。
诺如从椅子上蹭了下来,依偎到了我的身前。
她睁着那双黑葡萄一般晶亮的眼睛,又一次抬头问我,“额娘,小黄鸭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他的额娘鸭妈妈,现在会喜欢他了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告诉她,“额娘相信,即使丑小鸭后来功成名就,名满天下,他依然还深深地怀念,鸭妈妈那温暖的怀抱。”
“因为,丑小鸭即使活到了八十岁,依然还是鸭妈妈心中的珍宝,永远的珍宝。他的鸭妈妈,应该已经非常后悔,将他赶出了家。额娘觉得,在丑小鸭的心中,鸭妈妈会一直爱他、鼓励他、安慰他、保护他!”
然后我抬起头,回视弘旺看着我的目光。
我用一种坚定的语气,毋庸置疑地说,
“因为,名字中有“保”字的人,一定是某个人内心最为珍爱的宝贝。这样的人的运气,也从来都不会差!”
说完这些,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看着屋内少年们投向弘旺的目光,终于有了一点帮弘旺找回场子的感觉。这种感觉,真好啊。
孙太傅朝我拱了拱手。我拱手还了一礼,然后我弯腰抱起诺如,走了出去。
穆侍卫,周嬷嬷与彩虹,正伫立在屋外。
周嬷嬷见我抱着诺如出去,赶紧将诺如从我手中抱了过去。穆侍卫朝我说到,
“福晋,您现在要去哪?”
此时上午还未过半,雍正爷应该还在上朝。我心里很想去御书房,等他下朝。我想和往日一样,等在他办公之处的隔壁厅内。
“御前红颜若不是身在朕触手可及的地方,朕怎么能够安心地看折子?”
从前他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如今,这么多天不见他的御前红颜,似乎这位爷也过得极为安心。我的心中,略觉酸涩。
这时,诺如拉着我的手说,“额娘,诺诺饿了。”
是啊,马上就要到诺如的餐点时间了。仓促之间,我也不想再去御厨房徒增事端,还是诺如的肚子要紧。
于是我便说,我们回碧海山庄去吧。
他们三人,似乎还有些犹疑。但是,见我已经发话,也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于是我们几人,便又乘坐来时的马车,飞快地驾回到了碧海山庄。
下午的时候,我象往常一样,趁着诺如午睡的时间,去颖河边散步。
我沿着长长的河滩,没有目的地,漫无边际地往前走去。
河水象往常一样,平静和缓地流淌着,象一位亘古的老人,在不停叙说着无可言说的故事。
有一行大雁在空中飞过,在飞行的过程中,不断地变化着它们的行列。空中传来它们呀--呀--的鸣叫声,确实容易让听者心中,泛起一股思乡的情怀。
河水因为水草的缘故,泛着淡淡盈盈的蓝绿色。中间有小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
“冰的雪,金属制成的六角边缘。于空中发出咔哒一声脆响,落地成蓝。蓝色的海里奔出一匹蓝色的马,透明的身子疾驰如电。马背上坐着一位精灵国的公主,手里射出一股冰凉的泉。泉水清澈,烧灼了遮挡天空的迷雾,雾中传来一曲高亢嘹亮的歌。那歌声是梦的行者,她在模仿,多年前母亲召唤女儿的呼喊。那喊声在我心中久久回荡,是否是因为,她模仿了前人在梦中哭泣的忧伤?”
也不知道,那个时空里我深爱的人们,他们一切都还好吗?
这个时代的诗词格律,学习起来十分困难。年少的时候,我曾经有兴趣,想要跟着我父亲学习一点点,但是我很快就放弃了。这种学习,不是带着镣铐跳舞。是带着镣铐,而忘了自己还长着脚。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一阵风吹来,远处传来马蹄奔踏的声音。
我回头去看,有人正骑马朝我这边过来。他也象来自精灵国的人一般,疾驰如电。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他!
我心中一热,提起裙摆,飞快地朝他奔跑了过去。一时之间情急,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
他提着缰绳,停住了马。他坐在马背上,威严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奔到他的马前一丈之地,停下了脚步,仰面笑着看他。
“您回来了?”
他淡淡地说,“不回来找福晋,你准备顺着这条河,走到哪里去?”
我笑笑回答,“无论走到哪里,您都会牵引着我流浪的足迹。”
我又上前几步,走到这位爷的马前,仰头对他说,
“雍亲王,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酸了?”
然后我笑着问他,“你怎么这么多天都不回来看我?”
这位爷一步跨下马来,站在我的面前,神色自若地回答,
“朕不回来看福晋,也没见到福晋想到去看朕一回啊?倒是做到了古来圣贤才能做到的事。让朕的心中十分佩服。”
我有些发愣地看着他。
“过其门而不入。”他卷着手中的马鞭,看着我,缓缓地吐出这六个字。
我又一次发现,无论我责问他什么事,总是会被牛顿第三定律所主宰,这位爷总是会一把接到“飞镖”,然后再不假思索地甩回给我。
不知道他的这个本事,是怎么训练出来的?我很好奇。
每当这种时候,我真的难以相信,我还曾亲眼见证过,面前的这位爷会知道如何握着一位温柔美好的女人的手说,“兰儿,你不要想得太多。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无论如何,朕都在这里。陪着你一起。”
他与他的每位妻子之间的氛围,真的是飘忽不定。与皇后,他自己说是,与怡亲王同等待遇,想来应该是相敬如宾。与诺如的母亲,正是如前所述,是柔情缱绻。难道偏偏与我,就变成了唇枪舌剑?这个趋势,可真是让人头痛,尤其是新婚伊始。我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如果是20岁的阿诺,此时应该怎么做?
巧笑倩兮,上前跟他撒娇?
于是,我艰难地硬起头皮,准备也上前半步,勉为其难地说上半句“撒娇”的话。
感觉实在是难以开口,正在酝酿情绪之际,这位爷似乎观察了一下我的脸色,神情轻松地说,“福晋还是如从前一般地不会吵架。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
我深吸了一口气。
还未等我开口,面前的这位爷弯了弯嘴角。接着说到,
“福晋可以说,自己着急让诺如回来加餐啊。”
然后他又连珠炮地说,“几日不见,诺如怎么变得这么。”他顿了顿,“喜欢吃零食?”
我想了想,对他解释说,“孩子么,长得健康结实是最重要的。好看是次要的。可以等她长大了再说。”
他摇了摇头,“福晋此言差矣。朕的女儿,将来又怎么会发愁。诺如长得像你,又怎么会不好看。”
这明显是放软话,向我求和了。
于是我们相视一笑。
我们顺着河滩,慢慢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追风不用缰绳,也慢慢地跟随在雍正爷的身旁,亦步亦趋着。我突然兴起,绕过这位爷的身后,走到追风的身边,去摸摸他的鬃毛。四年了,他竟然还是矫健如昨。他微微仰起头,喷着响鼻,向后退了一点,但还是忍耐了我的抚摸。我也是一碰即收,不敢惹怒他。
雍正爷在身旁问我,“福晋的骑术,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吗?”
我摇了摇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也许朕不该下令,不许你再骑马。”
我笑了笑说,“骑马与开车一样,即使您下令不许我再骑马,我学会了就是学会了,将来需要的时候,应该还是会骑的。如果有一天出现灾难或者战争,您难道不希望我骑马带上诺如和弘旺逃命,而是原地坐以待毙?”
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又一次口无遮挡了。于是咬住了下唇,不再说话。
他伸手以马鞭,轻轻触到我的脸颊,抬起我的脸。他低头看着我,笑着说,
“朕差点忘了,福晋一直是这么的能言善辩。朕刚才是被福晋迷惑了,才会说你不会吵架。这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引而不发”,他玩笑地说。
我跟着他笑笑说,“居安者应思危。我并不是故意说这些话,让您心中不快。”
他坦然回答道,“朕还不是那样昏聩的人。福晋有任何话,都可以随时告诉朕。而且福晋刚才是言之有理。从即日起,朕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骑马。”
废话。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可以恩准我骑马?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连骑马逃命都不行?我跟这位爷说不通。但似乎也不必说。
骑马倒是一个不错的锻炼节目,也许可以教诺如。我默默地思索着。
不知不觉之间,我们走到了山庄的门口。
雍正爷站在门口,看着碧海山庄的大门。
他突发感慨,“因为有福晋在,这里才有欢声笑语,象一个家的样子。”
我也有些感动。
他又转身看着我的双眼说,“此事古难全。”
然后他好像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我赶紧打断这位爷的话头,立即说到,“雍亲王大人,我可不是您的额娘。您可千万别说什么,自古什么什么不能两全这种话。”
他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他牵起我的手,牢牢握在他的大掌里。
我们一起跨过那道浅浅的门槛,走进那个温馨的庭院中去。那个他称为家的地方。
烛火通明。
我们五人,围坐在桌旁吃晚餐。雍正爷坐在上首,弘旺坐在他的右侧。周围侍立的人,我都请他们下去各自用餐,只留下了许姑姑,坐在我的身侧。她帮我给诺如夹菜喂饭,服侍她。诺如吃得欢快,许姑姑几乎不曾有机会吃。我站起身来,将桌上诸菜,每样夹了几筷子放到她的碗中。她十分歉意地起身道谢。
我笑了笑说,“客气个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夹了几样。”
弘旺开口朝我说,“儿臣谢谢额娘,今日去上书房看望儿臣。”
雍正爷放下筷子,替我回答道,
“你的额娘并非是去看你。据说你不好好听太傅讲解,所以是去监督你。”
弘旺一下子涨红了脸,表情似乎有些难过。
我赶紧给他解围,“哎呀,那都是我对太傅说的借口,怎能当真。那么多人,我看就咱家的弘旺,听讲最好,作文也写得漂亮。”
许姑姑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雍正爷摇摇头说到,“福晋,慈母多败儿。”
我朝这位爷笑道,“那也要先看是什么样的儿子。如果是个好儿子,再如何慈爱,都只会锦上添花的。”
我又向对面默默无言的弘旺笑着说,
“弘旺,你记住,无论是谁,哪怕就是你的皇阿玛,把你当作那只丑小鸭,你都一定要相信自己,你会是那只白天鹅!”
弘旺抬眼看我,轻轻点了点头。
诺如在旁边拍着小手说,“鸭妈妈喜欢白天鹅。诺如也要做白天鹅!”
雍正爷停住了筷子看我们。
过了一会儿,他发声道,
“从前,孝懿仁皇后也是这样,常常当着圣祖皇帝的面,为朕辩驳。”
我点点头,温柔地朝他笑了笑。
他看进了我的眼里,眸光闪亮。
过了一会儿,我对着这位爷用商量的口气说,“雍亲王,我们做父母的,似乎不能当着儿女的面争执。必须要提前商量好了政策,要一致对外。有不同的意见,也要过后再说,而不能当面互相拆台。您觉得呢?”
许姑姑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我便回头问她笑什么。
她嗫嚅道,“奴婢斗胆进言。万岁爷与福晋如此这般,当着贝子爷的面就商量“政策”,岂不是让贝子爷早有提防?”
众人皆笑起来。
我想了想,笑着说,“是啊,我正是要做那清澈浅溪,而不愿意做所谓静水流深。”
雍正爷闻言,立即制止了我,
“福晋此话颇为不妥,莫要教坏了孩子们。”
一时大家又安静了下来,没人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