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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炽烈如阳的气息收敛,金芒渐消间,一个青春妙龄的英姿少女出现在李柃夫妇面前。
她拥有着一头漆黑如瀑的长发,中间以金绳扎束,自然垂落,身上穿着青铜铸造的古朴战甲,样式粗犷,却又不失威严,手中长矛提着,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这正是乘舆降世的天庭战将,炎部的司职主官,护法天神,玄天道尊钦点天君之一,灵灮天君。
李柃和慕青丝讶然看着,依稀感觉对方面目似曾相识,定睛一看,正是老祖黄云真人年轻时候的模样。
她的气机也同样似曾相识,但是三魂七魄之中少了点儿什么,取而代之的是阳光的凛冽之意,隐隐之间更是有焚燃香烛纸钱的炽烈烟火气,那是来自香火神祇的特征,只是修炼至顶点之后,一定程度上摆脱了此道的局限。
“你,你是老祖?”慕青丝惊呼道,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李柃仔细分辨一番,的确是老祖,但又和过去有着极大的不同,几乎叫人不敢相认。
“不错,我是灵灮天君,也是黄云,正如你们所见,我虽然已死,但因天意垂青,降下功德,得以保全元神,重铸神躯,转生为天庭炎部的主官天君。”
黄云真人干脆利落道出自己经历。
慕青丝又惊又喜:“难怪老祖当初赐我符诏,当初血鲨盗攻打积香宗时,是老祖您的部下在支援?”
她想起了自己分得的玄辛峰遗产,那道神秘的仙箓。
黄云真人把长矛一横,哈哈大笑:“不错,说起来我这也算是假公济私了,不过天庭原本就想要插手下界,掌控更多地面上的势力,有我在,等闲宵小之辈不过土鸡瓦狗,当初不跟你们说这些,也是为了历练你们。”
李柃和慕青丝不禁汗颜。
老祖在天上看着你,种种安排,俱是考验。
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不愧是您!
但她笑过之后,神色一沉,却是又郁郁道:“如今想来,我明明有着大好的前程,能够成婴,化神,掌控自身之命运,却又遭劫而亡,何尝也不是那位的考验?
其实祂也不算亏待于我,招我上天庭之后即刻封神,还赐予太阳权柄,许我以征战利器,从此之后,斩妖除魔不沾因果。
此前的一切,更像是考校,历练,实际上从我百日筑基,成为天云宗真传弟子的那一刻起,今日果位就已然注定。”
“老祖……”李柃和慕青丝从她话语之中感受到了难言的落寞。
是怨,是恨?是感激,是庆幸,还是敬畏?
她自己都无法说清楚。
李柃闻嗅着从其神魂之中飘荡出来的气味,只觉纷乱异常,一时也未能尽知其意。
黄云真人很快平静下来,正色道:“但无论如何,我也不想你们走我的老路,所以安排你们出海创业,自己去闯荡。
如若实在不行,几百年后身死道消,再来寻回真灵,谋求死后封神。
方今之世看似平静,实则已然到了盛极而衰的末世开端,相信你们开创一宗,为北海豪强,也已经察觉到了些许端倪,能够在未来时局之中得享神仙果位,与天庭共存亡,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看得出来,黄云真人自己其实也是十分之矛盾的,这从她把自己子孙后人安排在不同地方,走不同的发展路线就可见端倪。
她是那种掌控欲望极强的封建大家长,所有一切,都要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当初九公主的婚配如此,玄辛国的家业如此,死后诸事还是如此。
这对李柃和慕青丝而言不算什么坏事,毕竟他们算是受宠的嫡亲后辈,但对那些无血缘,无天赋,无相貌的弟子门人就显得有些严苛了,有些时候,分散投资,更是相当于舍弃部分弟子和门人。
或许是自己遭劫那一事,令她感受到了来自更上层的支配,才开始反思这些种种。
不过,她之所以跟李柃等人说这些,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李柃给了她一个惊喜。
如若李柃只有结丹修为,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多说,说了也没有用。
她极大可能隐藏自己的身份,默默看过之后,一走了之,不会揭下面具相认。
因为结丹境界的寿命还是有些短暂,能够在尘世物质一界显化,造成的影响也不大。
黄云真人万万没有想到,李柃天赋居然如此出众,竟是自己在世之时被埋藏的璞玉。
短短两百多年间,李柃就从一介凡民修炼到了元婴境界,这放在上古仙门也称得上是绝世天才。
李柃也想到了这些前因后果,立时结合过往种种,对黄云真人之心有了大概的认识。
他由衷感激道:“老祖……幸而有你,一直庇护我等!”
黄云真人轻叹一声,道:“庇护你们?若事情有如此简单就好了,天庭初立,诸事不顺,至尊又闭关不出,一切都是靠着我们这些八部天神在支撑,虽然在大能层面有所支援,但我们面对的,可是全天下各方强者的挑战啊!”
李柃想起了皇天道,神龙教,还有亦正亦邪的寻龙会之流,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略微察觉到了这些,玄洲大陆上,大乾王朝的事情就是天上天庭的缩影。
大乾王朝遭到怎样的围攻,天庭也就遭到如何的反对。
作为修士,没有多少真心支持天庭。”
黄云真人道:“不错,若我不遭劫,就是想尽办法苟延残喘,榨干玄辛,在玄洲挑起各种纷乱与战争,也不肯去天庭封神的。
连我这般天云宗出身的嫡系真传,天云七子之一都如此,遑论外人?
天庭处境,其实也艰难,我等经常身不由己,也说不上什么庇护不庇护。”
这是她的真心之言。
堂堂天才,困于结丹三千年,要么一飞冲天,要么身死道消。
天庭封神……看不起谁呢?
但她话锋一转,却又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道:“但那位……才不管那么多!
祂之道为因果,为劫数,为命运,乃是契合天庭,掌控万物之道,一切都要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话大有怨气,李柃不好接,只是心中默默道:“其实祂老人家还算是厚道的,你们这些封神者命运也不算凄惨,甚至现在还觉得挺香?”
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有些事物,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去判断,总是会有不同看法。
修仙者一味逆天改命,未必见得是好事,这和天下苍生,万事万物都活在既定的轨道之中同样是极端。
李柃多番问道于天,甚至隐约感受到了几分天道的核心之理,那就是尽可能的维持天地万物的运行。
大道守中,不偏不倚,不徐不疾,不枝不蔓。
一切都要恰到好处。
他只能委婉劝说道:“老祖,我曾听闻圣人无常心,以天下心为心,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
而且您也说了,天庭封神并非不可接受,既如此,不如在其位,谋其政,好生事之。”
黄云真人失笑,道:“你倒是反过来劝起我来了,不错,有修为,有见地,不愧是一方宗门道祖了!
其实此间道理我也早已经想通,那位修为境界比我高,实力比我强,若真对我有恶意,我同样无法反抗,凡人总是遇着不顺心就骂老天贼,骂老天不开眼,实际上是无知者无畏,过去种种,就都算了,今后该干什么还是该干什么,我如今天天斩妖除魔,四处征战,杀得那些魔道崽子心惊胆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年倘若大业有成,亦是功德无量。
但越是如此,我才越知自在逍遥的可贵啊!
修仙中人总是以封神,化鬼为畏途,这已经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了,连我也不可免。
不过相比之下,未来大局多变,纪元末劫迫近,许多矛盾都将爆发出来,你们在下界,自身,宗门,弟子,应当何去何从,可曾考虑过这些未来?”
李柃道:“老祖也说纪元末劫迫近吗?”
黄云真人还以为李柃要细问此事,闻言不禁一愣:“也?难道你已经从别处知晓?”
李柃道:“寻龙会的一心道人曾经告诉过我。”
黄云真人撇撇嘴,冷哼道:“原来是那条老狐狸!天下间这样的阳神高手多的是,不过不成化神,终究蝼蚁,别和那种亦正亦邪之辈走得太近。”
李柃只得道:“老祖之言,我记住了。”
黄云真人道:“先不说那些,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冥宗之人扯上了关系,那些人是你带来的,在干些什么?”
李柃道:“老祖莫要误会,我们并未和魔道勾结,搜索冥河也是因淤泥地里出灵香,为着将来大计而已。”
旋即,他便把自己和慕青丝最近一段时日以来的经历告知。
得悉此事的缘由,黄云真人再次讶然看向李柃:“你才新晋元婴,就已经修成阳神?”
李柃道:“此间另有奇遇,待我稍后再向老祖禀明。”
黄云真人道:“算了吧,这些都是旁枝末节,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你究竟还和冥宗有什么牵扯,为何证悟所需之地香都是在冥河退却的淤泥地生长出来。
有些东西,你身在局中,未必自知,但如此深厚的渊源未必见得是好事,将来不是你要与冥宗犯冲,就是他们千方百计要来找你,好了结此间的因果。”
李柃想了想,也感觉自己的确和冥宗纠缠不清了,尤其是这一次,自己无意之间破坏了血海魔尊的谋划,还击溃了葬身此间的魔尊残魂。
这么大的事情,说要不被人惦记,那怎么可能?
“还请老祖教我等,该何去何从!”慕青丝连忙开口恳求道。
黄云真人道:“青丝,你不要急,李柃一向是个叫人省心的,所以我才把你托付给他,他自己应该早已有数。”
李柃的确心中有数,坦然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血海魔尊不出,冥宗也奈何我不得,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我之香道,其实有些克制冥宗,与之相比,我更想知道,天庭对待我等这般的新道如何,如若我想要举宗投靠天庭,能争取到什么条件,是否有资格和玄洲三宗那样的大宗门坐到桌前谈判。”
“哈哈哈哈!”黄云真人欣慰大笑,“很好,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她是真的欣慰,李柃能有如此的自信,也有如此的敏锐。
“投靠天庭之事,我之前也说过,且行且看吧,你现在还是新晋元婴,许多事情不急,但可以先尝试着让宗内弟子以小辈身份进行接触了,天庭如今势弱,能开的价码不高,但要求也不多,或许一切又要回归昔日缘分,从香祷信灵之法做起?
如今天庭,其实是颇为缺乏天兵天将的,凡人死后封神,元神与记忆不易保存,也需大量香火信仰加以裨益,如若你的宗门能够为天庭解决这些问题,赢得一个好位置并不难。
但需谨记,一旦你选择站队,那就等于是把自己道途的前程命运押注在天庭这边了,魔道若知,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是吗?”李柃心中一叹,说这些的话,就更加坚定他加入天庭阵营之心了。
老祖不知道,自己当年早在玄洲的时候,就已经炼制过升霄灵香,创立过超度之法,甚至还因此惹来天劫!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都逃不过那位的法眼,自己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可以说是无知者无畏,做过不少蠢事,但还是没有被冥宗找上门,自是因为有真正的大能在背后撑腰。
与此同时,香道天然便与混乱,恶秽的冥宗有所冲突,必然是要站在天庭和秩序这边的阵营。
这是道途特性所决定,自己能谋的,不过是与阵营的关系,在阵营当中的地位,利益种种罢了。
或许也是早知这一点,那位从来都不急,第一次“招揽”自己失败之后,就放任自己不管,等待自己慢慢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