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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一天的活计也算是结束了。
忙碌的人清闲了，清闲的人更清闲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为自己这一日的活动整理思绪，把覆盖在脸上的假面具卸下。
装了一日的笑容终于可以放下了。
他们或迟或早地穿入被窝中，把桌上那摇曳着的烛火熄灭了。
外面，寒风阵阵，秋露正浓。
凄凄惨惨的月光照耀到窗台上，把有些脆弱无力的人影拉得更加绵长。
劳累了一天的人，都失眠了。
只有那些心里没有算计、没有成见，以至于被人们认为是“胸无大志”的人有酣然入梦的资格。
蕊儿，恰好是这类人中的一个。
可蕊儿的娘偏偏是一个争强好胜、半点儿都不愿意趋于人后的人。
每当蕊儿没心没肺的，吵着要自己的娘安稳过日子的时候，蕊儿娘只能掩藏起心中的盘算，把她的万般打量都吞食了下来。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蕊儿娘不算计了。
蕊儿年少时，蕊儿娘还会和她念叨念叨自己的想法，防止蕊儿“误入歧途”。可到蕊儿大了些许的时候，蕊儿娘反而安静了下来。
不是蕊儿娘不争不抢不闹腾了，而是蕊儿娘的动作不可以被蕊儿知道了。
虽然，蕊儿娘依旧在思考一些为人所不齿的行径，虽然蕊儿娘依旧在为蕊儿谋取更好的前程。
可是，蕊儿大了，也是时候该自己考虑一些事情了。
就像今天，蕊儿一直陪伴在竹剑儿身侧，压根没有理会自家娘亲。
可蕊儿娘不生气啊，蕊儿娘也没有立场生气啊。
今日立冬，家家户户都忙于祭祀，这素来讲究礼仪的寒府更是大事小事芝麻蒜片的事都掺和在一起，把寒府的当家管事都忙得够呛。
可即便这样繁忙，所有人还是能抽出时间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蕊儿心心念念地想去给竹剑儿做件衣服。
竹剑儿则是想着好好教育一番寒兰叹。
更深露重，竹剑儿早已轻松躺下。
可蕊儿还在拼命地刺绣着，借着竹剑儿房内微不足道的灯火，想给竹剑儿的衣服再填上些花纹。
蕊儿的眼睛已经被熬红了。
可她却迟迟没有停下手中的针线。
与她一同守夜的香君无奈地开了口，语气嫣嫣然：“蕊儿，房内的灯火暗，你还是先歇息一会儿吧！”
“歇不得，歇不得。这衣服要赶着做出来，不然再过几日就来不及了！”蕊儿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严厉。可她刚抬起头，这一副严厉的模样就变成一汪汪清水，瞬间柔和了起来。
“你啊！”香君本就不打算劝住蕊儿，只是象征性地劝导了蕊儿一句。
蕊儿打了个哈欠，朝着香君挥了挥手道：“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我熬夜做衣裳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你就少操点心吧！”
“好嘞，我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啥食材没准备好。今年的寒潮比往年来得都要早，真怕小厨房的饭菜让小姐牙疼呢！”
香君半开玩笑着看向蕊儿。
这一回，蕊儿倒是不出声，在那儿认认真真地缝制衣裳了。
见蕊儿不理睬自己，香君也不恼，反而看得更津津有味了。
又一阵寒风吹过，蜡烛的火焰摇得更加激烈了。
就在这时，房门乍开，把本就半明半昧的烛火彻底熄灭了。
蕊儿气恼地放下衣裳，却看见另一个名叫清儿的丫鬟托着盏新灯过来。
屋外传来遥远的打更声，原来到换班的时候了。
把清儿手中的灯放到小桌上，蕊儿和香君就要离开了。
照理说，守夜只需要一个丫鬟，可香君偏偏放心不下蕊儿，更准确的说是蕊儿新缝制的衣服，才特地跟着蕊儿过来的。
等到蕊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房门，香君就回到小厨房，开始为竹剑儿准备明日的早点了。
天更暗沉了，这夜里没有满天星辰，没有清白明月，只有压在天空中的黑云。
这黑云是带有睡意的。它从谁的身旁经过，就会把谁迷倒。
可不是，这还在小厨房里清点食材的香君，就被这云迷倒了。
半梦半醒的香君嘴里念叨着：“嗯，百合、蜂蜜倒是足够了，只是这芦笋有些不新鲜了。小姐最喜欢吃芦笋了，这不新鲜的芦笋可不能让小姐吃。嗯，不新鲜的那部分可以做成芦笋膏放起来，由以后用。相对新鲜的那部分，倒是可以磨粉活在糯米里，做芦笋年糕！嘿嘿，好吃呢！嘿嘿！”
香君一边嘟囔着，一边砸吧着嘴。她这没有意识的话一出口，倒是直接把正打算干些坏事的蕊儿娘吓住了。
蕊儿娘出现在小厨房的时候，本就疑神疑鬼的。现在她听见这声音，还以为香君没有睡熟，就蹑手蹑脚地走到香君面前，伸手探了探香君的鼻子，耐下性子认真地听香君的呼吸声。
直到蕊儿娘确确实实听到香君那均匀的呼吸声，才算是确认香君睡着了。
“梦话！”蕊儿娘有些懊恼。她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竟然在这个时刻忽略了药性。
匆匆在竹剑儿的饮食中下了点巴豆霜，还注意着远离了食材芦笋，蕊儿娘才离开了。
为了让香君成为她的替罪羔羊，她特地在香君手上、嘴畔掺了点巴豆霜。
就让所有人都以为，是香君一时贪吃了巴豆霜，然后把手中没有清理干净的巴豆霜掺合到食材里吧！
蕊儿娘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就在这时，一弯明月从乌云中闪现，把小厨房地面上的一个纸包照得格外闪耀。
那是一张用来紧巴豆霜的纸包。此刻，这张纸就像蚕丝一样瘫软在地上，久久没有反应。
最要命的是，这张发了腻、上了年份的油纸包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香”字。
虽然说，府内名字中带“香”的不少，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名叫欣香的蕊儿娘。
可是，府内的人都知道，欣香脾气古怪，最不好这口细腰了。
巴豆霜固然可以细腰，可以减脂，可也得有命尝啊！
像欣香这种年纪较大、还没有风采的丫鬟，吃再多的巴豆霜，也成不了美女啊！
可换了另一位“香”，就不一样了。
这个总是在小厨房里打瞌睡的香君，最是好吃懒做，厌恶腰上赘肉了。若不是因为她菜做得好吃，根本不会有人让她在厨房里伺候！
“巴豆？香啊！”
香君吸了吸鼻子，隐约闻见了巴豆霜的味道。
依旧在梦中品尝美食的香君砸吧了嘴，甜甜地来了一句：“多吃点巴豆霜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