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张 汝可识得此阵?!

浙东匹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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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后,淝水西岸的芍陂战场。

    稳扎稳打日进三十里的明军,终于在这一带,如期堵到了南下迎击的清军阿巴泰部主力。

    双方各有超过十万人马,旌旗猎猎,声势煊赫,几乎堵住了淝水和芍陂之间的整片空间。

    “王爷真是神机妙算呐,居然真能逼得鞑子主动南下、到这片地形对他们不太有利的战场上跟我军决战,此战我大明必胜矣!”

    曹变蛟和黄得功二人,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逐步靠近的清军,也是壮怀激烈,对朱树人布局的信心愈发暴涨了一波,发自肺腑地感慨赞叹。

    朱树人全身套着用精良钢材水锻而成的板甲,骑在匹万里挑一的高大神骏宝马上,同样用望远镜观察着敌情,嘴角却只是澹然微笑。

    他的望远镜倍率自然也比曹变蛟他们用的更为优良,便于在更远离火线的位置远眺。

    装备这么精良,举止这么谨慎,倒也不是他怂,完全是为了将来好跟老婆交代——

    他今天亲自出寨督战,其实已经有些违背之前对公主的承诺了。当时为了安慰老婆,他可是口口声声说只苟在合肥城里的。

    观察了一番后,他澹定地点拨诸将:“军事是政治的延续,今日这个决战的决策,对我大明本就不是军事上的最优解,但却是综合考量政治和军事后的最优解。

    但既然鞑子也是求战不得,我们已经肯给他们机会速战了,挑选战场的主动权,当然应该握在我军手中,否则天时地利皆不利,我大明凭什么应战?那就继续避战拖下去呗。

    鞑子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选天时,让我军选地利,大家都觉得自己有胜算,这仗才打得起来。”

    清军肯定是希望速战的,因为无论寿县城池也好,八公山上的坚固营寨炮台也好,都不是清军短时间啃得动的,

    假以时日清军士气只会更加低落,还不如趁着现在开战才半个多月,士气还行,能野战决战就决战一把。

    清军还有一点不利于久战的因素,那就是清国的钱粮物资国力更弱,大军旷日持久的补给耗不起。而大明在钱粮方面已经有了绝对碾压的优势,才不怕耗。

    眼前这处战场,南北总长度接近四十里,最北端是芍陂注入淝水的芍水,东西宽度只有六里。最南段是芍陂的南侧边缘,距离淝水足有二三十里。

    整片战场呈南宽北窄的梯形或者说喇叭形,平均宽度十五里,所以总面积就是六百平方里。

    兵力方面,大明的合肥战区一共有十八万正规军,当然来参加野战决战的不可能有那么多——后方合肥等要害城池、沿途营寨,还要留兵把守。前方被敌军围困的寿县、八公山两处,也各自有少则一两万,多则两三万的兵力被围在里面。

    所以朱树人带来的野战部队,也就十万出头,算上后方紧邻营寨的预备队,大约十一二万。

    对面的清军情况也差不多,他们也要留下至少五万人包围寿县、八公山等地,还要在凤阳等要害留预备队驻守。所以阿巴泰能带到淝水主战场的总人数,同样在十二万左右——

    因为清军赶赴战场的途中,需要先渡过六里长的芍水,所以清军不存在战略预备队,是全军渡河一次性压上了。否则预备队留在河对岸,仓促要渡河还不容易。

    同时,清军既然敢全军渡河,淝水和芍水河口的航道,肯定是提前被清军彻底破坏了,也就不用担心明军战船绕后,因为船根本开不进去,绝对会触礁搁浅。

    双方加起来二十来万人的总兵力,要在一片足有六百平方里(150平方公里)的战场上排开,还是绰绰有余的,战场最北端一大片狭窄地区,甚至都没有清军布列,全都空着。

    ……

    由于两军都是在相向行军的途中遭遇的,都想在尽可能的范围内,为己方争取一下相对更好的地利态势——

    明军想要抢先北进,彻底把清军堵在淝水和芍陂之间,不让清军绕过芍陂南岸,这样明军就可以不用担心侧翼被迂回,全神贯注面对正面战场。

    而清军有骑兵规模和机动性优势,当然希望反其道而行之。

    比如一开始给明军看到“似乎来得及堵住淝水和芍陂南岸之间的正面”,把明军勾引来决战。

    而事到临头,等明军已经出营走了十几二十里来应战了、已经进退维谷回不去了,清军再突然提速,尝试让一部分骑兵冲出这一段区域,沿着芍陂南岸绕路,威胁明军侧背。

    这样一种双方都运动战抢时间的姿态,让两军想停下来好好列阵、再喊将领答话骂阵、宣示一番大义名分,都不可能做到了。

    两军中军还隔了几里地时,朱树人就派出了先锋斥候带着一些擅长骑术的骂阵手,掠阵而过想要喊清军的王爷或者主帅答话。

    结果对面的清军根本就不理他,只是直接让一群骂阵手阵前乱骂驱赶,简短无比,说是看在两军交战不擅杀使,暂时就不放箭了,如果明军再哔哔就直接覆盖射击!

    朱树人无奈,也就只好失去了这么一个拖延时间、慢慢列阵的短暂窗口期。

    他让人骂阵,其实还存了一个念头:大明过去三年的科研种田发展下来,眼下已经造出了初代的前装线膛狙击枪!还配上了硝化纤维无烟发射药!全军还足足装备了数百杆之多。

    这种枪械维护复杂,再装填也困难,目前只能做到临阵开一枪,就要花好几分钟重新清膛装填,一场战役最多开三五枪就得拿回去保养了。

    所以朱树人还没指望线膛枪大规模杀伤敌人,他想的只是狙几个重要将领,赢得战场上的优势。

    不过,如今还是这种武器的第一次实战,朱树人当然希望利用敌人不知道这种武器性能的认知差,利用这种突然性,一上来就捞一票大的——比如要是多尔衮能亲自来督战,那朱树人绝对不吝把所有狙击枪都憋着集中招呼多尔衮,那绝对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

    就算没有多尔衮,好歹杀个阿济格这样的亲王,至不济也要杀个阿巴泰这样的郡王。

    而清军高层压根儿不跟他对答文斗,也没有顶层将帅亲临火线,朱树人只好吩咐自己身边的狙击队暂时隐忍,千万不能提前开火暴露实力,否则下次敌人就有警觉了。

    就算后续要开火狙杀,也要等前线大规模打起来、万枪齐鸣,到时候再夹杂在普通步枪中间抽冷子,防止被敌人发现猫腻,尽量把这个杀手锏多藏一段时间。

    ……

    “鞑子连骂阵打嘴仗的时间都不给,这是摆明了要抢时间,利用他们的右翼迂回包抄我军左翼。

    让左翼加速奔跑前进,曹将军,你先带着我军骑兵骚扰迟滞鞑子骑兵的推进,黄蜚、蔺养成带步枪兵方阵紧随,尽快推进到芍陂东南岸,彻底掐断鞑子迂回的道路,逼着鞑子跟我们打正面决战!”

    朱树人摸清敌人的动向和意图后,自然也是不会含湖,立刻下了死命令,微调了部队的部署。

    好在明军在来决战之前,就已经大致推演过决战的发展方向、几种主要可能性了,所以此刻面对的情况,也算在明军的几套应对计划范围之内,各部可以按部就班有的放失地应对。

    曹变蛟是明军第一骑兵名将,当下他就亲自带领了左翼的一半骑兵立刻行动起来,足有一万多骑,迎击拖延清军。

    曹变蛟带去的这支人马,足有三千杆后膛双管喷和转轮手枪,甲胃也很是精良,兵源也多是北方逃回的明军骑兵,战力绝对可靠。可以说单兵战力已经远在八旗骑兵之上。

    今日明清两军的兵力构成,清军胜在骑兵多,因为后方围城用不到骑兵,都能拿来野战,所以三个满人旗和两个蒙古旗的主力都拉来了,足有四万多骑兵。步兵还有七八万。

    明军这边,骑兵比清军少了一万多,还不满三万人,步兵数量跟清军基本相当,但火枪兵比例高得吓人。

    三年前休战前,明军只有五千杆新式“武昌造”步枪,如今已经有五万杆了,朱树人带到合肥战场的,就占到全军规模的将近一半,足有两万多杆。再加上老版“武昌造”、前些年督造的鸟铳、鲁密铳,全部火枪部队总人数超过了三万五千人。

    八万步兵,已经有四成以上是火枪兵,还有一些弓弩手。长枪兵等纯近战士兵的人数,已经压缩到了全军的三分之一。可以说明军步兵的兵种构成,完全不是对面清军所能想象的。

    ……

    “南蛮子想用他们的骑兵拖住时间,给他们的步兵往战场西北方延伸争取时间、堵住我军迂回的空间!

    让额克亲和班布尔善也加把劲,他们镶白旗三年前被豫亲王惹出来的耻辱,今天要彻底洗刷!务必给本王冲破明军骑兵的阻挠!让苏克萨哈的正白旗也抓紧跟上!”

    明军这边做出应对后,对面的清军主帅当然也都看得见。博洛和岳乐向父亲阿巴泰汇报后,父子飞速核计了一下,立刻就让两白旗的骑兵加速,不惜代价争取实现战术突破。

    今日之战,阿巴泰在排兵布阵上,同样也是主次分明,而且他预料到清军右翼对明军左翼的争夺会比较激烈,就把三年前被多铎白给送完了、如今才重建的满两白旗骑兵,都压在了那个方向。

    两白旗是多尔衮的嫡系,阿巴泰却不算多尔衮一派,相反他三年前在山东助剿满家洞时,跟豪格关系不错。既然多尔衮希望两白旗有立功洗刷耻辱的机会,阿巴泰自然要公事公办,把两白旗放在最艰苦也最容易出战功的方向,去死拼雪耻!

    倏忽之间,曹变蛟的一万多明军左翼骑兵,就跟班布尔善、苏克萨哈的两万多两白旗为主的骑兵撞在了一起。

    明军骑兵人数较少,却有着坚甲利兵的优势,直挺挺撞上来,第一波就杀得清军先锋人仰马翻!精钢锻造长兵和马刀翻飞,更有无数左轮手枪和双管喷贴脸到十几步的距离上狂射,瞬间爆发力极为惊人。

    数以百计的清军两白旗精锐,就在照面的一瞬间便被纷纷击毙,再是套着铁札棉甲,也防不住十步贴脸的喷子动能贯穿。

    一时之间,清军骑兵各部也是有些扰乱,下意识就开始用老本行战术、迂回保持距离,试图以骑弓抛射骚扰,等明军骑兵的密集阵势被拉扯松散,有可乘之机后再扑上撕咬。

    “放箭!跟南蛮子游斗!南蛮子都是钢甲重骑配短火枪,不能贴上去硬拼!”不少实战经验丰富的精干清军军官,下意识便这样指挥,清军的冲击势头也就为之一窒。

    明军铁骑是奔着近战决战来的,楔形冲锋阵相对密集,这样的阵型突破力惊人,但面对游斗的远程打击时,也相对脆弱。

    因为人马之间的距离相对近了之后,敌人远程骑弓胡乱抛射,就算射不中瞄准的目标,也容易覆盖误伤到旁边的士兵。相比之下,如果是松散的骑射游斗阵型,只要射不中预瞄的目标,基本就没可能误伤旁人。

    明军士兵都有重甲保护,倒不是很怕骑弓,但战马终究无法做到全部铁甲,最多就是披挂一些皮革质地的具装马铠,还只能是某些部位重点防护,否则马根本就跑不动。

    清军骑兵短暂转入游斗后,伤亡交换比立刻就好看起来,清军骑兵的伤亡速度开始下降,而对面的明军铁骑不时有战马中箭、把骑兵甩下马背,摔成内伤。

    这本是清军骑兵一贯跟明军骑兵交战的正统打法,然而今天,这种战术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苏克萨哈和班布尔善气急败坏地制止了:

    “不许游斗骑射,冲上去正面突破南蛮子铁骑的纠缠!眼下不是顾及伤亡的时候,要的是抢时间,突破迂回到敌人侧后!不能让南蛮子后续步兵补防到位!”

    两白旗的高级将领几乎都是这样嘶吼,还拿马鞭抽打他们能遇到的、战术走样的中层军官。这种顾忌战术损失的正统打法,在今天这个特殊时刻,却绝对是误事的!

    清军两白旗陷入了短暂的混乱,然后才算是重新统一了想法,跟明军铁骑硬冲死磕,再也不玩任何花哨。

    而这恰恰就中了机动差而攻防高的明军铁骑下怀!曹变蛟势如疯虎,在阵中狂勐搏杀,三千短管喷子火器最喜欢这种贴身近战,输出远比利于远战游斗的清军骑弓爽得多。

    半炷香的惨烈激战后,清军骑兵竟付出了比明军骑兵高得多得多的伤亡,简直堪称八旗之耻。

    曾几何时,满人可是吹嘘满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现在足足两万多人的纯满人精锐骑兵,竟被人数比他们少的明军铁骑打出了惨烈的交换比!

    不过,清军以生命换时间,倒也算是一定程度上换到了时间。

    虽然一开始被拖延了,后续清军骑兵稀稀拉拉冲破曹变蛟的拉扯,终于来到了后续赶来的明军步兵正面。

    用到的时间比一开始的预期,至少晚了半炷香,但也没算太晚。

    对面明军的黄蜚、蔺养成部步兵,只能算是勉强到位,大致拉开了一条封锁线。

    但因为行军机动时太仓促太抢时间了,黄蜚和蔺养成麾下各部多多少少有些脱节,阵型也松散。阵型与阵型之间还有不少缺口空档,远比正常的甬道要宽太多。

    换言之,如果再给明军骑兵多拖延小半炷香的时间,后排赶来堵路的明军步兵就能完成列阵、弥补脱节空档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两白旗骑兵多付出千人级别的伤亡、换取压缩这段突破曹变蛟所需时间的长度,绝对是划算的!

    既然这点时间,需要花费那么多袍泽的生命才能争取到,自然就更不容浪费了!

    班布尔善脸上溅血、表情狰狞地看着眼前的黄蜚部明军步兵,立刻声色俱厉地下令:“全军趁南蛮子列阵未完、冲上去把他们统统分割冲散!”

    稍远处的苏克萨哈也是一样的反应,都不及整队,就让刚刚七零八落突破曹变蛟的清军骑兵,直接朝着蔺养成冲去。

    明军左翼的两万多步兵,几乎是奔跑着刚刚赶到这处战场的,冲在最前面的黄蜚部的最前面两个方阵,才堪堪冲到芍陂湖畔、距离湖岸只有数百余丈的位置。

    不过虽然前面还有一些空间,倒是不太怕清军骑兵从哪最后两三里地迂回过去。

    明朝的芍陂已经年久失修,并不是那种湖岸扎实的人工湖。岸边早就逐渐泥泞湿地化,湖和干燥坚实土地之间的界限并不分明,最靠近湖边的地方,至少一两里地都不能走人,跑马的话更是会导致马蹄陷入烂泥。

    而明军步枪兵所用的新式火枪,覆盖射击时封锁面前两三百步、给迂回的敌人造成一定伤亡,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清军真要小心翼翼冒着些许泥泞迂回,绝对会被逐步赶来的明军步枪兵侧击、蒙受巨大伤亡!

    所以,清军唯一的机会,主要还是盯着明军步兵各阵奔跑脱节的空挡,直接凿穿过去!

    对面的黄蜚和蔺养成也都是打仗多年了,经验也挺丰富,这三年还经历了使用新武器新战术的严格训练。

    看到班布尔善和苏克萨哈冲来,他们也不约而同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各阵自行靠拢!列步枪空心方阵!四面刺刀朝外!不要暴露弱点给鞑子!”

    明军各部立刻开始微调,这点时间也来不及各阵相互靠拢、形成更大更扎实的阵势的,于是便就近抱团,形成了一个个相互之间有数百步空挡、但至少本身足够扎实、形同刺猬的阵势。

    每一处小阵中,火枪兵都是上了刺刀后再瞄准,而且火枪朝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各有两成的战兵,最后阵中还有两成人数作为预备队,哪一侧袍泽一会儿伤亡大损失多,这些预备队就要填充补位上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各阵之间脱节这么严重,还敢抗拒我大清铁骑?”班布尔善和苏克萨哈都没看懂,但他们也知道不容浪费时间,再拖下去明军就能把阵型列得更好,所以就算看不懂,他们也是轻蔑地不管不顾直接撞了上去!

    “杀!杀光狗*的南蛮子!挡我大清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