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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静姝那脾气,非钻牛角尖时,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要是自个想通的,便是再大的脾气,也来得快,去得快。
端阳时热,到得夜里头清水河的河道上飘了不少画舫,隔得老远还能听闻丝竹乐曲的声儿。
李君澈同卫静姝还上了画舫,瞧着不如白日里头王家的那一艘大,也不够华丽,甚至还有些旧,可内里也布置得甚是雅致。
卫静姝捏着团扇趴在窗边看河道上的夜景,有一句没一句的同李君澈品鉴来往画舫里头的那唱曲的声儿好不好听。
李君澈坐在琉璃灯下,翻着不知名的书册,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两人没头没尾的聊得会子,李君澈突然问她:“我生于八月,你生于几月?”
卫静姝只当他看了些奇奇怪怪的书册,手上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窗柩,不疑有他的应到:“冬月。”
又道:“我娘说,她生我时,头一日还艳阳高照,第二日我出生便落起了大雪。”
她最是记得这一桩,幼年时不懂事,还曾因着这事问余氏,为何自个的名儿里头没嵌个雪字。李君澈点点头,也未说甚个,却是记下了。
唇边的笑意也越发深。
卫静姝旌德十一年,冬月,及笄。
两人并未坐多久,酒楼里头送席面的两个小二便扛着大食盒上了画舫,小丫鬟隔着船舱将食盒抬进来,一一摆上。
香味四溢,喷香扑鼻,卫静姝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不等小丫鬟将碗碟摆好,便扔了团扇坐到嵌大理石紫檀圆桌前。
瞧得一眼,神色倒是有些奇怪,侧过头问依旧坐在灯下看书册的李君澈:“都是你点的?”
李君澈头也没抬,应得一声:“嗯,都是爷爱吃的。”
卫静姝神色越发奇怪,盯着他瞧得半响,见没瞧出名堂来,这才收了目光。
前世,她同李君澈相处两年之久,虽说对他没得十足十的了解,可他的一些喜好多多少少是晓得的。
眼前这些个菜式,哪里是李君澈爱吃的,分明都是她的心头好。
李君澈没将卫静姝打量的神色看在眼里,只是将手中书册一盖,也坐了过来,起筷夹了一片胭脂鸭脯到卫静姝的碗里。
“吃吧,你不是说快饿死了吗?”
说着便又给自个夹了筷。
卫静姝坐着没动,见他吃进口中,也跟着嘴馋,将心里头那股子异样压下去,这才将整块胭脂鸭脯送进口中,塞得满嘴的油,瞪着眼儿赞一回:“诶诶,这个好好吃。”
又道:“没想到厘州的吃食也不比云州差。”
她委实是没得见识,整个大膺那般大,好吃好玩的地儿多了去了,区区一个云州,一个厘州压根算不得甚个。
说起来她前世到死也不过在云州同京都待过,哪里有机会增长见识,这一世要不是托里李君澈的福,也不会到厘州这地儿来。
偏偏李君澈还就喜欢她这般没见识,笑一句:“好吃就多吃点。”
提起手边的酒壶往那白玉盏里头斟满清冽的酒水,取了其中一盏递到她跟前:“荔枝酿,甜的,可也不能多喝。”
又道:“这一路往京都去,倒是要经过不少地儿,你若是不闹脾气说要桥归桥路归路的话,我倒也能走到哪儿便带你吃到哪儿。”
卫静姝小嘴儿塞得满满的,连同李君澈斗嘴的功夫都没有,只拿眼横他一回,伸手将白玉盏举起一饮而尽,连甚个味都不曾尝到便都吞进了腹中,只晓得甜甜的,甚是好喝。
她豪气的将酒盏往桌上一搁,点一点,吩咐道:“满上……”
李君澈被当小丫鬟似得使唤,也不计较,只乖顺的同她斟满。
眉眼里也瞧不出半点不乐意。
卫静姝瞧着身姿纤细,可胃口倒也不小,一桌席面热菜冷菜大菜加起来也有二十来道,她每一道都尝过,虽吃得不甚客气,可到底没有吃相狼狈。
李君澈见她吃得香,倒也跟着多夹了几筷子,眉眼中尽是宠溺同笑意。
卫静姝秉着不浪费的优良传统,吃得小腹鼓鼓,忍着饱嗝还又喝了一碗消食汤。
小丫鬟进进出出的收拾了残局,只留了半壶荔枝酿同两只白玉盏。
李君澈有一杯没一杯的自斟自饮,见着卫静姝那连动弹都懒的样子,就笑:“倒不晓得你原来这般能吃,日后若是成亲了,只怕是得多挣点才能供得起。”
“你管得也未免太宽了罢。”卫静姝眼儿一瞪,复又捻起团扇猛扇几下。
“我吃多吃少也没叫你养,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个什么劲。”她倒是没注意李君澈这话里有话,只当他嘲笑自个,不由得也没了好脸色。
李君澈笑而不语,对她勾勾手:“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卫静姝气着呢,看都懒得看他:“有什么东西送过来就是了。”
李君澈低低笑起来,晓得她这性子得顺着毛撸,倒也不气恼,从怀里摸出个锦盒来,还真个送到她跟前。
卫静姝盯着那锦盒瞧得一息,复又不明所以的抬头看李君澈。
“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李君澈坐到她身边,眉眼都是笑。
他洗去了白日的乔装,肤色依旧白皙,下巴光洁,笑起时凤眸微弯,美轮美奂。
当真人畜无害,叫人招架不住。
卫静姝不经意的瞧得移不开眼,过得半响这才轻咳一声,搁了团扇,接了锦盒打开来。
锦盒里头搁着一对耳坠,细长的银丝下头挂着指甲盖般大的珠子,瞧着似珍珠却又更加似石头,但胜在光泽极好。
卫静姝一眼便喜欢上,当真只觉好看得紧。
“是夜明珠的吗?”她面上露了欣喜之色,将耳坠拿出来细细瞧一番,越发欢喜。
当初在石渔村,她舍了一对珍珠耳坠换了刘阿婆那间屋子,后头李君澈说过,要送她一对夜明珠的。
没想到,他还记得。
李君澈见她喜欢,倒也跟着笑,点一点头:“是夜明珠的。”
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在他们这等人家,算不得难得之物,反倒这等指甲盖般大的却极为难得。
李君澈这对耳坠可谓是十足十的心意。
卫静姝不知这其中心思,笑眯眯的谢得一回,语无伦次道:“我还当你不记得了呢,原来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
跟着又将耳坠放到耳边比了比,有些可惜没得镜子。
“我帮你带上罢。”李君澈依旧顶着铁公鸡的名头也不恼,只摊开手掌在她跟前。
虽然同姑娘家簪花,簪发饰的事儿他也干过不少,可戴耳坠倒是第一回。
卫静姝有了这对耳坠子,心情好的不好得了,随手就将耳坠放置他掌心,跟着又将自个耳朵上的卸下来。
“你可小心点,戳破了我的耳朵不要紧,可别损了这耳坠子。”
李君澈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不过一个耳坠,倒比她的耳朵还要来得金贵。
可既是这般,他心里又觉得高兴,这番心思也算没白花。
卫静姝的耳垂生得很好看,不厚不薄,耳洞穿得细致,耳郭上还有些许茸毛,瞧着甚是可爱。
李君澈探过头去,指尖捏着她的耳垂有些发热,一时间心跳也有些絮乱。
一抬眸就能见到那羽睫扇动,轻轻的,扇进他的心里。
他低下头,认真的给卫静姝带上耳坠,唇边带着笑意问她:“沅沅,你有意中人吗?”
只话儿才开头,便叫别的声儿盖了过去,尖锐的声响划破天际,卫静姝没听清李君澈的话,只侧眸瞧见一道绚丽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虽是昙花一现,却也惊艳了时光。
“天哪,居然有人放烟花。”卫静姝好些年没瞧过烟花了,一时有些激动,猛的站起身来,趴到窗柩上,盯着夜空中的那抹绚丽。
又一个烟花冲上夜空中,她忙双手合十,闭着眸子,自言自语的念叨两句,末了这才又睁开眼儿,瞧着那满天的烟火傻笑,夜明珠的坠子在她耳边晃荡。
李君澈行至她身边,笑问:“对着烟火也能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