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遇锦年

川卷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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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之间,更适合细水长流。

    莫看云生行囊奄奄,里面装的却是他全部家当,除了两套换洗的贴身衣物,几卷残书外,最让云生宝贝的,当数他袖中一直揣着的木钗。

    那只木钗雕工并不十分精致,只是姐姐留给他的一点念想。

    同身份尊贵的上官世子几日相处下来,云生有时也暗暗观察上官的言行举止,待人接物。

    几番考量后,发现此君品行并不似多数官员那般黑暗糜烂,对自己也颇有照顾,允许府内外任意进出,私事也从不阻挠,名为伴读,实则仍是自由之身。

    云生骨子里绝不是个冷血的人,抱着看对的人不会错的心态,遂决意同姑父那吸血家庭的干系断了个干净。

    似有长住御史府的打算。

    生活节奏时快时慢的上官征衣,倒头一回觉着五个把月的时光过得有些快了。

    初初在安九街遇见清冷少年那一幕,仿佛还是昨儿个朗朗青天里头的事。

    彼时批完一道折子,无意间抬眼望向格子窗外,那样的白便直直地撞入眼帘,完全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时间。

    漫天飞絮毫无规律地落满那方小天地,常绿枝头人家屋檐九州天地,皓然一色。

    上官征衣静静地看了一会后,错开了目,才发觉喉中已干燥难耐,便伸手去碰云生端放在案前的瓷杯。

    因盛放时间过长,原先的热气腾腾早已消弥,替代的是透骨的冰凉,上官也不恼,自顾的将冷茶饮了两口,只当润润嗓子,甫一搁下瓷杯便出门寻人去了。

    御史府内冬日一至,四周便冷的不像话,所幸良心未泯的前辈也忍不了,故而设计了暖墙。

    不过并未普及全府,免于受冻的也只御史老爷、三位夫人同世子的寝房尔,下人们该冻的仍需冻着。

    有一处暖墙却是近些年新添的,届时世子虚十一岁生辰,小上官生辰礼物不要跑去央老爷一桩事,为书房安置暖墙。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夫人辰氏霸道专横,只因后台很硬,乃是当今国公府,属皇亲贵戚,风光无限。

    后院其他二位夫人迫于威压,皆不敢留有血脉,惟她膝下有一子,母凭子贵使她的地位固若金汤,是皇封一品一的诰命夫人。

    上官征衣对辰氏孝顺有加,辰氏爱子,一年前更是动用了娘家的关系,扶持年纪尚轻的上官在朝野站稳。

    二者各取所需,老一辈的下人个个心里澄明,辰氏不能生育,上官世子的身世也见不得光。

    对于小上官的要求,苏遇端了会架子便允了。

    三月前晴空万里。

    是日辰时,上官征衣如常地下了早朝回府,人一闲起来就想随便做点什么消磨时光,便去阁楼上翻出一本很有年代感的东坡词集。

    压在箱底上官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抽出来,整本书都是灰,约摸有指甲盖这么厚。

    拍干净了词集上沾的灰,准备温故知新一二,上官征衣捧着它一路走到凉亭,静坐随性地打开某一页。

    有些泛黄的纸张,令上官回忆起了一位儿时的同窗,只可惜乱世薄命,早早的夭折了。

    湖面长廊东起边亭,西至月亮门,中间穿过多条分支廊,两侧对称点缀着两座重檐八角攒尖亭,廊间每根枋梁上都绘有彩画,古典雅致。

    上官征衣翻开一首小词读了读,好巧不巧云生饭后消食至此,吹着暖风,有些惬意,上官顺从天意喊住了他:

    “旧安,汝过来。”

    称兄果然不敢了,到换起乳名来了,云生打算假装没看见上官,继续遛自己的弯。

    “无巧不成书,”上官征衣看了一眼云生,又低头认真地检查自己是否看岔了,“汝同本卿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纸上。”

    云生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遛弯的人管不住自己的脚,是脚自己要过来的。

    上官捧着词集凑到云生身旁,指着一处正欲说些什么,抬眼看到云生一副你想说什么快说,说完爷好走人的姿态,突然像被什么噎住了一般,简直无法交流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遇到云生以后,上官征衣才晓得这才是真正的为人处世的至理名言,大邺的百姓都被欺骗了。

    四年后大邺与祁国一战,大邺百姓无脑主战,邺皇遵循民意,结果败了,还搭上了御史府的世子。

    “《东坡词集》?君真闲。”云生只手冷淡地翻开书的一角,看了看封面。

    上官征衣下意识地同说话的人做了做对比,觉得还是他更闲一点。

    “回望白云生翠巘,归来红叶满征衣。”上官低低地把词念出来,他的声音引人沉沦,温润的可以召唤春天,念完后笑了笑:

    “儿时背过东坡的这首《祭常回山小猎》,犹记得彼时巘字不会认,被先生打了手心,捂着疼了好久。”

    距离有些近了……云生直接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看到眼前的圆石凳,鬼使神差的坐了下去。

    上官征衣把词集合上,风度良好地坐在另一个圆石凳上,“请汝坐下小叙,真是一件颇为难办的事呢。”

    “归来红叶满征衣……此处抒发的应是渴望驰骋边疆的感情。”云生偏头看着平静的湖面,眼睛里装的东西,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该存在的,“君喜打仗吗?”

    上官将视线移到广阔的天空,一眼万里,“普天之下会有几个人是真正喜欢打仗,恐怕将军也不见得,大多只是迫于时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