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劫后余生

柯遥42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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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氏近乎木然地望着柏灵伸过来的手。

    她的身体像是僵在了那里,久久没有动。

    她想象过很多次,或许有一个人,穿透所有她不可说的黑暗迷雾,终究是走到她的这一汪泥淖前,对她伸出援手。

    她在梦里无数次梦见过有人她跌落深渊的时刻托住她。

    但她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样的情景。

    柏灵的那只手光洁而白皙,透着属于少女的柔弱。

    只是,她有些想不通,一个这样年轻的女孩子,为什么能说出方才那样的话……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望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屈氏几次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沉默。

    死亡是一种选择,但活下去是一种本能。

    她已经挣扎了那么久,那只伸过来的手又是是那样的真切——柏灵就站在那里,几乎近在咫尺,好像只要自己稍稍动一动,就能够浮出水面。

    “我还能,再相信你吗……”屈氏颤抖着问。

    屈氏问询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可以的。”柏灵温声道。

    那一只手,屈氏那一只松开了石壁的手,终于还是缓慢地伸向了柏灵。

    在两人交握的一瞬,柏灵几乎是立刻抓住了她,紧紧地抓住了她。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屈氏拉向了自己的身侧。

    直到这一刻,所有的仆妇才终于敢扑过来帮忙。

    屈氏伏跌在柏灵的身上,她紧紧抱着柏灵,整张脸都埋在了柏灵的肩上,仍是无声地抽泣着。

    郑淑终于松了口气,旋即觉得天地倒转过来,一旁的宫女连忙扶住了她倒下来的身躯。

    屈修被摁在地上说不出话,一直昂着脑袋看着前方,此时看到屈氏被救,总算是哭着低下了头。

    宝鸳已经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屈氏放声大哭。

    柏灵轻轻拍抚着屈氏的背,伸手拉过一旁自己带来的绒毯,盖在了她和宝鸳的身上。

    “娘娘别怕。”柏灵轻声地说,像是在宽慰一个哭闹的女童。

    天边的云依然在涌动,黑云渐渐向宫里飘来,大约又要下雨了罢。

    对所有人来说,方才片刻的光阴,就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

    贵妃又一次自杀未遂了。

    回到了承乾宫,几人将贵妃扶进了房间,几人跑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看看,郑淑和宝鸳陪着屈氏在里间休息,十四押着屈修在东厢房等候圣驾

    柏灵独自坐在外间的木椅上,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默默望着一宫人的奔波。

    总算是暂告一断落了。

    她心中微叹了一声,忽然体会到那些冲在危机干预一线的同行是多么不易。

    这样的事情遇见一次,她就已经觉得体力和精神都有一些近乎耗竭的疲倦,更不要说把这作为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或许是因为前几日淋了雨,睡得又浅,今日在宫墙上又吹了风,此时竟觉得有些昏沉。

    好困啊。

    柏灵打了一个呵欠,但还是要继续待命——皇上此刻并不在宫中,至少要等到他回来。

    里间的幕帘揭开,宝鸳红着眼睛从里头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径直就走到了柏灵身旁坐下。

    “娘娘怎么样?”柏灵轻声问。

    “在墙上吹了那么久,该是累坏了,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宝鸳拉过柏灵的左手,慢慢地卷起她的衣袖。

    柏灵有些茫然地顺着宝鸳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左手的手臂上全是抓痕,有几处抓得厉害的地方显然是指甲抠进了肉里,留下了斑驳的血口子。

    宝鸳轻轻地碰了它们一下,柏灵本能地缩回了手臂,这才感到一阵热辣辣的痛感。

    比起疼痛,柏灵更多的是愕然——这些伤口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老觉得左手有些刺痒,还以为是皮肤过敏,没想到……

    “对不起,对不起……”宝鸳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她低头去拧那个小瓷瓶的盖子,“我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下手这么重。我给你上药,你忍忍啊——”

    柏灵这才想起来,这大概是她刚到宫墙那会儿宝鸳扑过来时抓伤的。

    她把手往后一抽,笑道,“不用,不用……宝鸳姐姐给我一些白酒,让我给伤口消消毒就可以了。”

    这大概是受了柏奕的影响——所有会碰着创口的东西,轻易不要往上头抹药膏。

    毕竟这个时代既没有杀菌处理,也没有防腐措施,谁也拿不准最后抹在伤口上的,到底是药啊,还是细菌培养剂。

    宝鸳看起来更伤心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柏灵放下了衣袖,轻声道,“这是很珍贵的金创药吧,我这都是小伤,别浪费了。你也别自责啦。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那个时候谁都很害怕呢,哪里还顾得上轻重——”

    柏灵还没有说完,宝鸳已经扑过来抱住了她。

    如果说之前对这个小姑娘只是信任,那现在,宝鸳大概是已经完全将她当作了自己人。

    “幸好有你在,幸好有你在……”宝鸳哽咽着低语,“幸好有你在啊……”

    柏灵也不打断,只是轻轻拍抚着宝鸳的背,“你也辛苦了呢。”

    要一直照顾一个抑郁的病人,本身就是非常辛苦的事。

    更不要说是以一个宫女的身份来做这些。

    郑淑此时也从里间走了出来——外头来人了,她要去看看。

    安静的屋子里此时只听得见宝鸳的哭泣声。柏灵与郑淑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说话,郑淑苦笑着叹了一声,向着柏灵欠了欠身。

    柏灵报以微笑,目送郑淑去院子里问话。

    等宝鸳的哭声渐渐低缓下来,郑淑也回来了。

    宝鸳听见声音,这才回过头,一见是郑淑,连忙问道,“怎么样?外头人都是怎么说的?”

    郑淑只是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缓步走到宝鸳和柏灵的身侧,也坐了下来。

    “是不是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宝鸳擦了擦眼泪,有些担心地问道。

    “现在没有人敢传,有个新晋的美人中午嚼了舌根,这会儿已经杖毙了。”郑淑低声道,“是黄崇德黄公公亲自下的令,在圣上归宫以前,宫中有嚼舌者立即杖毙,不论位份,不论尊卑。”

    “……!”柏灵和宝鸳心中都是一阵惊凉。

    郑淑有些疲惫地望了两人一眼,“一个美人哪有这种胆量,还不是林婕妤那边挑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