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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庞上微觉温热,药香溢漫了慕青衣的所有嗅觉,忽从窗外响出“啪”一声瓦罐碎裂,慕青衣吓得从梦魇中惊醒,她翻了个身趴到床沿边吐出一口热血,触目惊心的鲜血顿让她头脑清醒。
外头有嗔怪声响起:“繁缕,你且当心,再摔坏一个药罐我就罚你了。”
“是,姑娘。”
“青衣姑娘醒了没有?”
“…”
对话就停止在这里。慕青衣心想繁缕应该是摇头或者点头。听见繁缕的声音,慕青衣就知道自己躺在日月岭上的百灵宫。
粗略来讲,百灵宫跟日月宫是子属关系,但并非缺一不可。有趣的是百灵宫为医,日月宫为屠;百灵宫救人,日月宫杀人。
脚步声渐渐清晰,一位红衣女子进门来,她见慕青衣吐出鲜红的血沫星子就笑说:“青衣姑娘,这下可好,你体内的毒都去尽了。”
慕青衣抬起冷颜,不太认识眼前的红衣女子,但她动一动脑袋,还是能明白过来这位红衣女子就是素有“小药仙”之称的晏姜。
也怪不得青衣不认识晏姜,关于日月宫的医药之事都是繁缕去跑腿走动,晏姜应该没有去过。也或者有,总之青衣不曾撞见。
这怪了,慕青衣暗自纳罕:“我们并未正式照面,我都不太识她,她倒很认得我。”
“怎么不说话?还有哪里不舒服?”慕青衣无言沉思,晏姜独立独笑很是尴尬,便主动询问。
慕青衣怔了一小愣,用摇头来回答。
两人都不知谁的年龄偏长,对于晏姜的外表印象,慕青衣想起画轴卷上的唐朝仕女图,她的一颦一笑绝盛风华韵味,举手投足俱是雍容典雅,像是从仕女图里活生生走出来的标准美人。
慕青衣又想起蓝裳,蓝裳比别人更在乎外表,对镜上妆时好几次自嫌容颜,还拿晏姜来做比较,责怪上天不公平。今日一见,青衣才知蓝裳的忿怨不是凭空生的。
“幸亏青衣姑娘中毒未深,能安然苏醒,我遣人去通知义父,好叫他放心。”晏姜说完转身去唤人。
慕青衣忽想起来问:“苏诠呢?”
晏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怔了稍许,她有主观的先见之明,不希望慕青衣去关心男子。可青衣看不出来晏姜的异样,以为苏诠出了事,又着急问了一遍。
晏姜扶她躺下,话意半掩半明:“你先顾好你自己,若我晚些赶到,只怕你这会躺不了床上了。他在他朋友那里,伤势情形好过你。”
“哪个朋友?”慕青衣不自觉多问。
“我去寻你时,碰见周大姑娘在寻他,她便带他走了,没与你一同回来。”晏姜说完看见慕青衣还想问关于苏诠,就嘴快堵住:“我去忙,不打扰你休息。”
慕青衣听着窗外的捣药声半睡半醒。
话说晏姜跟百灵宫的渊源,那时的晏姜也不姓晏。
百灵宫的主人薛百灵生前收养一位无家可归的四岁幼女,不知该幼女何所姓,她也只知自己小名唤作姜儿。姜儿自幼冰雪聪明,尤其是五大感官视、听、嗅、味、触有着异于常人的灵敏。薛百灵极为赏识此女,直夸她是个宝,授其医学,教其医德,直至他老身百年归西。薛百灵驾鹤西去后,姜儿便一直守着这座百灵宫,研究药物。
在薛百灵逝世的后一年,晏庄中了百里无香的百花千毒,所有人都以为自薛百灵后无人能解花毒,哪知年仅十二岁的姜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一句:“让我来试试。”
晏庄危在旦夕,日月宫很多人都反对姜儿来医治,唯有谷怀五一人支持姜儿。姜儿这一试还真试回了晏庄的命,清醒过来的晏庄大为欢喜,得知姜儿无家无姓,便收作义女,名唤晏姜。
日光温煦,红衣盛艳。晏姜走向日月宫,途径的枯木逢春,树花商量细细开,仿佛是这个女子有种特殊的魔力。
晏姜来到堂内,向晏庄汇报要事:
“青衣所中的花毒好在是小毒,虽是小毒,却让她血虚耗损了大半,再重一些,这毒不亚于当年的百花千毒。义父,百里无香的花毒越发精湛了。”
空气里安静了会,晏姜在等待义父的回答。
晏庄的苦脸更苦了,神思了好半晌才开口说话:“姜儿,我体内隐藏的余毒这些年虽未发作,但是,百里无香的出现越让我觉得自己的性命到头了,一定是我手上欠的命太多了!”他伸出手掌,微微发抖。
晏姜听得他语气伤感,上前安慰:“义父不要气馁,姜儿必定竭尽所能找到阻遏余毒衍生的办法,亦如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我医不醒您,而最后您却醒了一样。”
不是很期待的事情,说得再动听都是多余的,晏庄微微笑,他终于微微笑了,嘱托的话像遗言:
“如果我将来来不及告诉青衣,你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替我告诉她。”
这样的嘱托,晏姜听了心里跳了个小小的不安惶恐。她搀扶晏庄坐下,开解他心中的顾虑:“义父的苦衷姜儿都知道,我也明白您看待青衣跟看待南笙是一样的重要。就算青衣知道当年的事,她也不会怪你的。”
慕青衣、晏姜、晏南笙这三个孩子,就如晏姜所说,晏庄都一视同仁,甚至视为已出。而晏姜年龄最小,却是最明白,万事看得最多最通透的那个。
福运客栈,堂里堂外冷静清闲,少了高临枫的说书趣事,生意都冷淡下来了。
客房里的苏诠醒来,身边的人只有周舒媚,他颇为焦急。
“舒媚,我怎么会在这里?慕姑娘呢?”
周舒媚详细道来:“我前日救不成你,看见陆管家神神秘秘跟我爹汇报,说已经把你送到什么花林的地方,我要挟管家,他才说出地址……”
答话不到重点上,苏诠忙抓着舒媚打断:“慕姑娘呢,和我一起的那个慕姑娘呢?”
“什么木姑娘草姑娘!我找你找了一天,发现你的时候你就一个人躺在花地里做梦,没有别人!”
苏诠急了,一溜烟披衣穿靴下床:“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周舒媚被无视,顿时醋意跟脾气一起搅上心头,推苏诠倒回床上并大声呵斥:
“你要去找谁?你怎么找?现在满大街都是通缉你的告示,如果不是我跟客栈掌柜有交情,你现在连个安身的地儿都没有!你应该想想你自己怎么办!”
苏诠被舒媚一语惊醒,喃喃自话:“是啊,我怎么去找,要去哪里找……”
他想到家里又问:“我爹娘呢,周侯爷把我爹娘怎么样了?”
这更是一个忧伤的事情,周舒媚吞吐半天才回道:“我爹非要咬定你家的罪名,还以官职介入了此事。”
苏诠抱头痛哭自骂不孝,周舒媚也不好为父亲辩解些什么,她想出了一个计谋。可她的见识成算能想出多高明的计谋,说是“可耻的计谋”也恰当。
“苏诠,我想有一个办法,能解燃眉之急。眼下我们出门在外,说是私奔也可有其事。若我们成亲,到时候我爹不可能会一直拿捏你家的罪名。以我爹的权势,找一个替罪羊掩盖此事也非难事,如何?”
“不可能。”
周舒媚的殷切长串话,换来了苏诠的冷言直拒。
他万万没有想到周舒媚会说出这般下作又害人的主意,那日在侯府地牢里“干净的周舒媚”已经是近墨者黑。
“你走吧,这么无耻的办法,我是不会答应的!”
周舒媚气得说了半句假话:“我为了你,连太子妃都不稀罕了,难道你还要拒绝我?”
说出这句话的周舒媚,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苏诠与太子妃,她仿佛更倾向后者。即使当不成太子妃,这个结果也可以在苏诠面前伪装成“非你不嫁”的骨气。
“我走了。”苏诠不搭理她这个话题,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任由周舒媚在背后气得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