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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郭嘉欠身的那一刻,高顺豁然站起,面无表情盯着郭嘉。虽然还是一贯板着绷着张脸,可那握住的拳头却在显示高顺此时心头最期待的事情是:他想揍他!
郭嘉眯起眼睛,很有躲避经验地一步跳开。站在高顺拳风范围外扬着眉毛,继续操着让人咬牙切齿地口气说:“高将军不必如此动怒嘛。嘉不过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高顺瞪他:他更想揍他了!
郭嘉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高顺胸中怒意一般,抬起眼睛丝毫不惧地与高顺对视,甚至故意高顺察觉到出他目中一闪而过的寒光。郭嘉压低声音:“高将军,听说过连坐之罪吧?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嘉今天能找到你这位故友,那明日自然也能找到你的其他故友。后日甚至能寻到你拜师学艺的地方、拘押跟你有过往来的乡里邻居。”
高顺满眼喷薄的怒意地转过头,盯着郭嘉的模样像是想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郭嘉本能地往旁边走了走,挑起一个无辜的笑意后,满是流氓调调地开口说道:“高将军不用拿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又没抱着你媳妇儿跳井。不对,我又忘了:高将军如今还没成家,没有‘尊夫人’之说呢。真是可惜了……可惜啊……”
高顺皱起眉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瞪着郭嘉,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在激怒他以后又会从嘴里冒出什么惊人之语来。
可惜郭嘉却像耐心告罄一样,在给高顺留了个“没成家没夫人会怎样可惜”的悬念以后,神色一整,收敛起浑身的痞气和挑衅,站直身子拍了拍手,跟想结束谈话一样往负手往牢门方向走了走,在快到门口时,站定身形,微微偏了头跟高顺冷冷说道:
“我是真没有元常那个好耐性能陪你一磨叽半个多月,更没有大公子那副好心肠,能吩咐人把你这牢房安置的妥妥帖帖。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你投降的。既然元常那里的劝降你听不进,那就只能我来跟你说说迫降这事了。不过看来高将军对此好像并不挂心。恐怕只是以为郭嘉单纯只是说说而已。”
“只是实不相瞒。水淹下邳之计正是在下献策。高将军若是头脑还有用,应该知道郭嘉既然敢出决堤之计,自然也敢干不义之事。今儿你若是降了还自罢了。若是依旧冥顽不灵,敬酒不吃,那嘉就只能成全高将军。回去汇报主公说将军忠义,宁死不屈。只当全其忠心。只是如此人物尚未成家,孤身上路岂不可惜?嘉会给主公呈报一份名单,将军赴死后,除了可以和吕将军一家在地府团聚,应该还能在不久后迎接到你那些故旧。”
“混账!”终于被郭嘉激得怒意爆发的高顺“哐啷”一掌拍在了桌案上,紧接着眼中杀机闪现,眼看就要几步跨前去掐死郭嘉一样。
郭嘉豁然转身,眼神冷冷地盯住高顺。貂蝉却疾走几步上前,挡在两人中间,看着高顺声音清悦地喝道:“高将军!高将军难道不知郭大人此话用意?若您今日当真动手,他生死如何尚且不可论,但只激怒曹公一条便足以让下邳城风雨再起。将军,如今的下邳……已经经不起再一场风雨了。”
高顺顿了顿,前伸的手慢慢收回,最后颓然地落在身侧,人也跟着无力地靠上桌案。
这时就听郭嘉声音幽幽地说道:“高将军莫忘了自己当年的初衷:得遇明主,报国投军。”
“郭嘉向你保证,作为一员将才,投于明公帐下绝对不会使明主蒙尘。”
高顺一语不发地低下了头,沉默了半晌才闭着眼睛,语气飘渺:“我要面见曹公。”
郭嘉闻言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后说道:“下午时候元常会为你引荐。相信元常肯定会为高将军刚才这话欣喜若狂的。”
高顺听到后瞟了他一眼,没说话。背过身去继续面壁养神。
郭嘉目的达成,也不再行骚扰之事。掸掸袖子。给貂蝉打了个手势,带着人一起离开了牢房。
路上貂蝉在他身后,看着他背影暗暗沉思:许都那些将领谋臣很多,但是像前头那个人一样既能在主公面前吃得开,又有个不错的人缘。他自己还能按照心意做事的人肯定不多。她开始时还以为原因只是他能得曹孟德青眼才会如此肆意。现在看来这压根儿就是他本身的问题:既能够洞察人心,又能够不触及旁人底线,危急与否都能谈笑调侃,浑不在意。为了胜利可以不顾名声、不折手段。但是在办成归降事后,又不恋功劳,不着痕迹悉数送于钟繇。这样的下属,是个主公都讨厌不起来吧?
似乎察觉到貂蝉目光中的审视,郭嘉微微顿了顿脚步,在无人处时转身对着貂蝉深施一礼:“刚才多谢貂蝉姑娘相助。”
貂蝉继续疏离地避开这一礼,淡淡地说道:“郭大人言重了。那不过是貂蝉应该做的。高将军一届将才,若是因此枉死,却是可惜。我想……便是奉先还在……他也会率高将军他们归降的。”
貂蝉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支离,仔细听还能听到微微的颤音。
郭嘉低头看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其实对吕布知之甚深:吕布被杀前确实想主公投降,但是主公后来并没有接受。这件事因为涉及“讨董功臣”和“惜贤纳才”的微妙字眼儿,所以在场那几个人并没有多做张扬。整个经过也就极少数的高层和曹孟德几个心腹谋士知道。断然不会发生有人偷偷报给吕布家眷知晓的状况。
“貂蝉姑娘到了许都后自可决定自己去留,嘉绝不干涉。是要和吕家的家眷在一起,还是打算孤身离开,亦或者愿意陪守在王司徒坟前结庐都尽由姑娘选择。当然,若是有朝一日姑娘得遇良人,托付终身,嘉和拙荆愿为娘家人为姑娘陪亲送嫁。”
貂蝉身子微微僵了僵,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郭嘉:她年正花信,却半生飘零:幼年成孤流落街头,幸得义父收养,寄居府上;中间为报父恩,以身为诱,为国除贼。而等到计成,又开始随着吕布的征战,辗转离合,奔于各地。二十多年人生路,仔细想想,她竟然没有一刻真正平淡安稳过。
郭嘉跟曹孟德讨要她时,她就已经猜到郭嘉其实是在变相的回护她。和吕布府上其他人不同,她的样貌太出挑,经历太传奇。这样一个女子在失去了吕布这样的庇佑后,乱世里的结局不是被抢做人妾,就是被论功赏人,像件东西像件死物一样被人来回传递,当做礼品。郭嘉自然也清楚这个,所以他在大家伙还没反应过来以前提前下手,给她在名义上打了个自己的印章。
貂蝉很清楚,郭嘉这样做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她:实际上,他是她见过的所有年轻男子中少有的能如此清醒把持的人。除了最初纯粹的惊艳,她在他眼里看不到一点他对她本人的感情波动,若是硬说有,那就只能是他对她当年所做之事的尊敬和对她胆色脑力的欣赏。而这些,无关情爱。
貂蝉姑娘在惊讶过后颤着声音问道:“郭大人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难道嘉还有哄骗姑娘的必要不成?”郭嘉说着脸上露出一个及其温柔的笑容,眼睛里也泛上一丝暖暖的柔光,语速放缓,说话间带出自然流露地缱绻之情:“在下这辈子愿意哄骗的女子只有府上的那一个。所以姑娘大可放心。”
貂蝉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显然郭嘉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像郭嘉这样性情的人怎么也得是经常寻花宿柳,府中置有三妻四妾呢。没想到他竟然只有妻子一个,这情形倒让她对他那位未曾谋面夫人有了丝好奇了。
只听貂蝉轻声问道:“既如此,郭大人向曹公讨要貂蝉时,难道就不怕府上夫人由此担忧失宠,心中不快?”
郭嘉愣了愣,难得露出一个类似呆滞的表情。但随即想起什么,拍了下额头叫道:“哎哟,差点儿忘了件事,她前阵子给我的家书我还没回信呢。貂蝉姑娘勿怪,嘉少陪了。”
郭嘉说着快行几步,跟貂蝉保持了好几步距离后,开始匆匆往回赶。貂蝉在他身后眨眨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跟郭嘉中间留出的这一段距离:真好奇是位什么女子能让眼前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举动。
回去的路上郭嘉并没有再跟貂蝉多说什么:实际上这人有时候挺爱装深沉的,尤其喜欢干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玄虚事。貂蝉就被他跳跃式的思维弄蒙了下,等反应过来,郭嘉人已经开始打着回去写信地旗号,一个人步履匆匆往前赶路了。
然而快到营地的时候,郭嘉却一下顿住了脚步。微偏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城门处。那里的水位依旧能淹没了小腿,几个入城的百姓卷起裤脚,抱着孩子拿着包袱从城外蹚水而过。而在城门边一个娃娃脸的年轻男人失魂落魄地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把刚刚掬起的被水泡的发霉粟粮。孩子般清澈的眼神里透露出的全是不解和迷茫,还有浓到化不开的心疼和哀恸。如果靠到近前仔细听,你会听到他正在以一种疲惫沙哑的声音,磕磕巴巴地低声喃喃:“不……不该……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郭嘉踟蹰了下,最终还是给貂蝉一个“在此等候”的手势后,自己一转脚跟,向着马钧方向走去。
听到声响,马钧失神地抬头,在眼光聚焦看清来人后,一手捧着手中粮食,一手指指脚下水汪,满是迷茫困惑地问郭嘉艰难地表达道:“奉……奉孝,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为什么……是……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郭嘉错开眼,不去与马钧对视:水淹下邳前后的时候,马钧都在曹孟德命令下在大营后方负责督造攻城军械,忙得根本脱不开身。压根儿就不知道下邳城的攻占始末,也不清楚水淹下邳的来龙去脉。他一直以为下邳是和其他城池一样靠着登云梯和长弓弩拿下来的。可是随着昨日吕布身死,下邳城的攻克他也从军械制作的忙乱中解脱出来。今天他本是兴致勃勃地抱着他的图纸匣子,进城打算看看城里有没有能跟他谈这个的能工巧匠呢。可是却不想,自己竟然入目一片水淹泽国:粮仓被冲毁,房屋被冲塌,不少百姓就这么在水里泡着来回走动。粮食被晒在房顶,可是却依旧有抢救不及的,被水泡后发霉变质。
“奉……奉孝……这……这到底是……是怎么……怎么回事?”
马钧固执地想要从朋友口中的到一个答复,这个答复可能不会太好,但至少他觉得他不会给他太差答案。因为洪水这事,在他的印象里一直属于天灾一块儿,跟人关系不大。但靠着经验他又明显没有察觉出到下邳可能会有洪水发生。所以在震惊之下,马钧直接迷茫质疑了自己。同时也质疑了眼前看到的景象。
可是郭嘉这次却让他失望了。他在抬头复杂地看了眼马钧依旧,又错开眼去,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地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荀公达与郭嘉共同为主公献计,水淹下邳!”
“不可能!”马钧罕见的没有结巴地大喊出一句,然后瞪着郭嘉:“你……在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