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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晚上之后,韩琳就消失了,没有人来宿舍收拾她的东西,也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花四和祝二还没来得及习惯三个人的寝室生活,就迎来了五一小长假。
在多数大学里,都存在这样的一个神秘的地下交易“市场”,交易的不是货品,而是“课”。类似于影视剧的替身演员,如果演员有不方便演的戏份,就会花钱从“市场”里请一个“替身”,替自己演。同样,在大学里,如果学生有不想上的课,同时又担心刚好那节课撞上老师点名查人数,就会花钱从“市场”里找一个“代课”,冒充自己坐在教室里去听那节课,如果老师点名查人了,就代替自己答一声到。这样一来,自己就花钱得到了这节课时间的支配权。当然,胆子大的会选择直接逃课,但多半同学还是会选择请个“代课”,买个安心。毕竟大学老师同时教了很多个班,有时候一堂公选课教室里满满坐了几百号人,即便是点名,老师也不认识声音;就算是点人头,老师也不认识脸。往那一坐,反正谁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这节课的人,因此,代课市场几乎在每个大学都红火不尽,并且设有主群、副群各种交流群。主群的活跃人数能达到上千人,群里的“暗业务”除了代课之外,还有代写课程论文、代体测等,也有“明业务”例如帮跑腿拿快递、跑腿送文件,帮刷跑等等。
我,就是这见不得光的交易市场中,混得最如鱼得水的人之一。长期接代课、代写业务,几乎打出了小名气,信誉好到了会有“回头客”的地步。
原因很简单,多数代课是明着为了挣20元一大节的代课费去的,而我是为了去蹭课,顺便挣个外快。区别就在于,一个会上课玩手机,一个会认真听讲。代课对于我来说是双赢的交易,雇主想要用钱换一大节课的自由时间,而我想要用多余的时间来换钱。给雇主们代课的时候,并不是每一节课都能听懂的,毕竟专业不同,隔行如隔山。但多少也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每次代课,我都会努力听懂,甚至记下笔记,结束后拍给雇主。多数时候雇主们是不在乎这节课学了什么的,毕竟他们只在乎这节课我有没有乖乖坐在教室凑人头,但我就坚持这么做了,总觉得是出于“职业道德”,既然帮别人学习,那就学好点。
当然,代课代写作业显然是不合规矩的,真被老师查到会有相应的处分。但我需要钱,需要钱做自己的生活费,需要钱给家里补贴一些。所以我常年混迹在这个“双赢”的市场里,多上了很多课,各个学院的;多写了很多作业,各个专业的;多拿了很多快递,各个宿舍楼的……除了给刘阿姨上课之外,这是我的一份“非法收入”。但总归靠着这些合法的非法的收入,我逐渐养活了自己,给自己配齐二手的电脑和手机之余,还能给妈妈买个老年智能机,给弟弟买个平价滑板。
我敲开3栋412的寝室门:“学姐你好,我来帮李苗交作业。”
门内传来一声:“喔——我在洗澡——你从下面门缝塞进来吧——”
李苗学姐是我的长期客户,是大我一届的汉语言专业的学姐,她在学校的课程、作业都由我一并承包了,由于我经常代替她上课、帮她写作业,以至于15届汉语1班的学姐学长们都认识我了,这个正在洗澡的学姐,由于长期接收我帮李苗学姐写的作业,还打趣的说我已经算15汉语1班的半个同学了。
“作业塞进去啦!学姐辛苦啦!”我朝着门喊了一声。
“好嘞——”
其实我所学的这个理科专业完全和汉语言这种文雅的专业沾不到边,幸好高中还有些语文点子,所以代课的时候听课也不算费劲,写的作业不能达到优,也多半能混个良。
经常请代课的人,不一定都是闲散好玩的人,至少李苗学姐绝对不是。
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很有魄力、很上进的女性。在大三的时候,李苗学姐就自主创业,在校外开了一家瑜伽馆,后来越来越成功,事物越来越繁忙,所以没有时间照顾学业,因此她选择停学两年,在这两年里,瑜伽馆越办越大,还在阳沙市其他区开了分馆,可是学校最长的停学时限只有两年,因此为了拿到毕业证,李苗学姐不得不修满学分。由于我在代课市场小有名气,曾经的一个老乡雇主就把我推荐给了李苗学姐,所以我成了李苗学姐的长期御用替身,帮她上课,帮她写作业,帮她修学分,帮她处理好在学校该做的,让她能有时间搞事业。
李苗学姐成了小有成就的女老板,即便如此,我也从不会高于市场价收取代课代写费用,她总是会多付小费请我喝奶茶,感谢我帮她修学分,其实我也很感谢她,在做李苗的“替身”的日子里,我相当于进修了另一门专业,这何尝不是莫大的收获。
打开手机,看看回去的路上有没有什么能顺带接的业务。
临近放五一假,大家都想早些回家,错开回家的高峰期,以免在车站浪费很长时间排队取票,为了能提前回家,不少人会选择请代课帮自己上假期前的最后几节课。所以这个时候代课的市场就会很火爆,价格也会由20元/节涨到25元/节,并且处于供不应求的紧缺状态。
下楼的时候,一个网名叫“欧,洋气”的人给我发了私信。
“你好,请问你可以帮忙代课嘛QAQ”
然后发来了一个很可爱的猫的表情包。
看来,生意来了。我早就做好五一假期靠代课小赚一笔的准备了,没想到这离放假还有三天,就有第一单生意了。
我回她:“可以的,请问是什么时候的课?”接代课之前要保证和自己的课没有冲突。否则放弃自己的课去帮别人上课,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嗷,是周五的最后一节大课QWQ”
然后又跟了一个猫眨巴大眼睛的表情包。看来这个“欧,洋气”是一个很少女的同学呢。
周五是五一小长假前的最后一天,我查了查自己当天的课表,我那天只有一节大课,也就是说我有三节大课的空余时间可以代课,回家的火车票钱赚回来咯。
我回她:“没问题,麻烦你把姓名班级学号上课地点发给我吧。”
代课最基本的业务能力就是要熟知自己的“临时身份”,当上课老师点名的时候能及时举手,当巡查老师问起的时候要从容不屑的回答他的问题。如果你的教室里出现了一个脸生的同学怯怯地问你“这是xxx班吗?”或者“这堂课是xxx课吗?”不用迟疑,这个人九成是代课。
对方很迅速的回了一串信息,我这才知道这个“欧,洋气”原来叫欧阳琦,是和我同届的外贸1班的姑娘,需要代的这节课是三个班一起在大教室上的那种公选课。
在所有的代课课程里,这一类是最简单最轻松的,因为它是公选课,上课的人多,不容易被发现,点起名来也太费时间,所以这种课只需要老老实实滥竽充数就可以了,还可以玩玩手机什么的;相反,专业性越强的课越难代,因为人少,往往只有一个班,老师也脸熟大部分,风险很大。
不过对于我这种老油条来说,即便是听不懂,我装也能装的比本班的学生听得更认真。
不一会儿,我就把自己周五那天的“行程”接满了,甚至还接到了两节周四的课,果然“只要胆子大,天天都放假”啊。群里铺天盖地找代课的消息还在不停地刷新,有一个雇主想找一个男代课,价格出到40元/大节还是没有人接。在代课市场里,男代课经常有价难求,因为这是一所师范院校,男生本来就极其稀少,而且男生们往往拉不下脸面挣这些跑腿充数的钱。更何况这个雇主是体育学院的,想找一个合适的“替身”就更难了——性别且不说,身高就很容易穿帮。
最后那个雇主都快要急出声了,加价到50元/节还是没有人接,这时候我都后悔自己没多长个15cm,如果自己身高够,我铁定女扮男装接下这单。
可惜了。
刚出3栋,就看见诸散坐在广场上,出神地看着广场上人来人往。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背影,因为他穿的是那次我口水沾过的那件衣服。
“诸散!”我叫了一声,他没有反应,仍两眼空洞地看着人流过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人流、喧闹、我的叫喊声,都不在他的世界里。
“诸散!”我走到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左肩,然后站在他的右手边。
他对我的这个小恶作剧兴趣不大,只是先看了看左边,没人,然后又向右边,发现是我之后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是你啊。”
“怎么了,不开心啊。”我在他旁边的长椅,背向他坐下。
“猫儿,”他声音黯哑,“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是受害人,你会怎么做?”
我低下头,叹了口气:“我不是没想过。”
其实,上次和花四一起经历差点被捡尸之后,我后怕了很久,如果那次我没有带艾滋病药,如果那次诸散没有领悟到暗号,如果那捡尸汉真的得手了,我该怎么做。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想,如果是我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的话,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证据。”
他别过脸,看着我。
“如果找得到机会,我会留下录音的证据;如果已经被得手,那我会去医院取样检查,留下证据。”我看着他,语气平淡地告诉他。
这的确是我深思熟虑后,想到的最妥帖的办法。
“噗,”他愁苦的面容突然轻笑一声,“你怎么不像电视剧里那样,疯狂洗刷自己,恨不得搓掉几层皮?”
我会吗?也会吧,想起那夜那捡尸汉猥琐油腻的样子,如果真被那样的人破了贞洁,那将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恶心和厌恶,恶心他,也恶心自己。
“会的。但是,”我低头,“如果我懦弱了,坏人会更加猖狂,我不甘心。”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猫儿。”
“我三天没洗头了。”我我提醒他。
“咦——”他的表情从宠溺转成嫌弃,手立马从我的头上抽走,还顺带在我身上揩了一把,“你是个女孩子!”
我对他的反应特别满意,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根本不像诸散。
“不过,真遇到事,录音作为证据的说服力其实很低。最有说服力的,其实是录下视频。”我拍拍他的肩,“以后我遇到什么事,你先帮我录视频,这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可惜的是,多数时候都会因为事发突然,根本就没有时间反应这些。”
“是啊,”他的神情一瞬间又恢复了死寂,“没有时间了。”
我抓住他的手臂:“什么没有时间了?”
“六月份,他们……就要毕业了……”他垂着头,声音哽咽。
我算了算时间,然后心里一惊。那些混蛋确实是今年六月中旬就要毕业了,如果他们毕业了,那……那桩案子更加会不了了之。
“前几天,阿幸的妈妈来学校哭过闹过,说要见校级领导,要个说法。”诸散苦笑道,“人都不在了,才想起来要说法,为什么不早点呢?”
“那她,要到了吗?”我问他。
他无奈地摇摇头:“一个无钱无势的老百姓,能要到什么说法?那些人本来就不是平凡子弟,领导左一个会右一个会的推脱,哪里能见得到官?后来阿幸的妈妈去教育局拉白横幅,局里最后只答应暂停校长的职务,例行调查,再派新校长来暂时接替工作。可是,新校长也见首不见尾,处处打着马虎眼。”
“你知道吗?”他猛地抓住我,情绪激动,“今天,今天我还看见那几个人在路上有说有笑的,完全不把这条人命当回事啊!”
有一些感同身受,我被跟踪那次,担惊受怕地回到寝室,看见花四韩一在说笑的时候,我也是他这种心情。
那是种怎样的心情呢?是冷,是恨,但是与诸散的恨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吧。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臂,问:“他们这时候不应该在实习吗?你怎么会在学校里见到他们?”
“以他们的势力,弄到实习证明不算难事。”他若有所思,“听说新校长提出了取消大四清考的决策,可能在上任之后就会实行。”
大四清考,是所有挂过科的大学生的最后一次补救机会,在大四的时候会有最后一次补考,这次补考再没有过的话,就不能被授予学位证和毕业证,没有学历证明,也就相当于大学白读了。听说为了保证毕业率,清考的题目会很简单,监考也会很松。
“他们回学校,是因为挂科太多,所以回来上课准备清考的吗?”我问诸散。他们那样恶劣的人,应该不会乖乖上课吧?
“我不知道,但是毕竟毕业证和学位证,不是普通权势可以随便弄到手的,不能挂科是硬底线。如果这次他们也暗箱操作了,那阿幸就……”一说到阿幸,他眼睛里最后的一丝光也熄灭了。
我突然明白先前诸散说的“没有时间了”是指什么,如果这些混蛋顺利毕业离开了,那就更难有机会去惩治他们了。
这个新校长一来就搞出取消清考这样大的阵仗,吓得他们乖乖回校学习,显然还是害怕自己拿不到毕业证的。新官上任的这把火,烧的可有点旺。
“我说过,我会帮你。”诸散曾在关键时刻救我于水火,我总该要为他做些什么。
他眼神里的光没有回来,只是自嘲似的笑了声:“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了,没有了。”
“有的,我有办法。只是……”我心里确实有个计划,但不是个上上策。
他猛地抬起头,获救似的看向我,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机:“猫儿,你有办法?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说是个办法,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以他们几个的势力,说不定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无异于玉石俱焚。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轻声告诉我:“如果不能为他做些什么,我真的会像韩琳所说的,永远活在内疚中。”
我想起上次韩琳说的那些话,诸散是为了给我送伞,送我去医院,才错过了保护阿幸的机会,让他二次受伤。阿幸的死,虽说是那群混蛋直接造成的,但思想封建的阿幸妈妈、煽风点火的韩琳、甚至是诸散和我,谁都逃脱不了干系。
天意弄人。
我深呼吸了一口,把计划和盘托出:“既然那几个混蛋畏惧这新官上任的火,那我们就借助新校长上任的这三把火,烧到他们身上,把他们的遮羞布烧个精光。”
“你的意思是……”
“既然小人物太过人微言轻,那我们就趁新校长上任的大好关头,搞出一些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