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段佑唱戏

白玉汤顿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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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诊所包扎完回寝室宿舍,洗完澡,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寝室空空,没有人。花四应该是药效没过,还睡在教室里;韩一回家了;祝二出去约会,晚上……不回来了吗?

    韩一祝二张三花四,是刚进寝室那会儿,想排个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但是大家说老大叫起来太显老,都不愿意做老大。于是就恰好按照各自学号里含有的的数字排了个一二三四。我们曾经在某次夜谈会讨论过自己名字的含义。韩一单名一个琳字,花四单名一个瑜字,都是美玉的意思;祝二的名字比较接地气,叫祝秋红,意思是祝愿年年秋天家里都有红红火火的收成;而我的名字,起的就有些随便了——我原本叫张三,后一个教师伯伯觉得这名按在女孩儿身上不大好,有种“拉船纤夫”那味儿,就把“三”字改成了“珊”字。

    那“狗洞”边缠着的倒钩铁丝,把我的衣服裤子都划破了。索性出门的时候加了件外套,没有划到肉,想起花四穿的那身单薄衣裳,身上应该挂了不少彩吧。我虽然身上没事,但脸上、耳上、手上这些露出来的部分却没能幸免。脸上耳上各处划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最深的口子有三毫米,横在右眼下颧骨上。我坐在桌前,用棉签给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上完药,才爬上床去。

    折腾了一晚上,刚沾枕头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开了,于是侧过身来看,是花四回来了,她披着诸散的外套,摇摇晃晃地爬上床,鞋子也没脱,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原以为要睡个天长地久,谁知第二天八点就醒了。花四还是保持昨天那样的睡姿,这个迷药的后劲真大。

    难得的清晨,初日微升,正好喂鱼。左手还缠着绷带,笨拙的爬下床洗漱完,带上钥匙和手机,出门去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到了图书馆门前的未名湖,倚在木栏上,将馒头掰成小块投入湖中,看各色锦鲤抢食,这时候,我总会觉得生活倒也有几分生动。

    约莫喂完一个半馒头后,只听身后传来声响,像是唱戏的曲儿声。大学校园里,怎么会有戏曲声?

    我三两下把馒头掰了个碎,一把全扔入湖中,拍拍手准备去看个究竟。

    沿着声音靠近,在天盆小剧场——那剧场只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地形似个盆,所以被称为天盆剧场。

    只看见了一人一音响,那人画着戏妆,端着水袖,独自唱戏——也许是练习。这人画着浓妆看不真切面容,只觉得身形眼熟。走进了看,才看清这人居然是段佑!

    我只听说段佑爱看报纸,没想到他居然会唱戏。现在听戏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我也只在白喜事席上听过戏,却听不明白唱的什么曲儿,讲的什么事儿。没想到段佑居然还会唱戏,这太有趣了。

    “主任!主任!”我激动地朝着段佑大声地呼喊招手。他没有理我,依然在舞台上独自绽放。

    我小跑过去,坐在那天盆的石阶梯上,专心看他唱戏。明明只有我一个观众,他却游刃自信,满身气场,像是台下坐满了观众。随着曲儿播完,台上人水袖一收,作了个礼。这场戏算是落幕了。

    “好!”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我左手有伤,鼓掌时只能用右手拍大腿发出“掌声”。连忙跑到他面前去。

    “主任!你还会唱戏呀!”

    “天气好,偶尔来练两句。”他伸手把我往后推了退,“别离我这么近。”

    我向后退了两步:“那我刚刚叫你你怎么不理我啊?”

    他鄙夷地白了我一眼:“你懂什么,戏已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不论台下有人或无人,都要唱完。”

    我还是有些不解:“没人听也要唱完吗?”

    “当然。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凡人不听,不代表鬼神不听。”

    这么一说,我之前的招手打招呼,实属很是无礼了。

    “对不起啊,我不懂这些,刚刚实在失礼了。”我朝他握拳作了个揖以表歉意,“那你再接着唱一曲儿呗,我当你的观众!”

    “不唱。”段佑斜了我一眼,两手几振,那长长的水袖就工整地叠好了,他两手往身后一背,“歇台了。”

    我亲眼看见你才唱了一刻钟不到!

    “张壮士!你在那里干什么?”诸散一身运动装,正在晨练,看见我一路小跑到了天盆剧场,“诶?这不是……”

    “喔,这是段佑啊,上次画黑板报的时候弄脏你衣服那个。”

    “你好啊,你这是在……”诸散向段佑招手打了个招呼。

    “他连唱戏呢,不过他说唱累了,要歇……嗷!”段佑撅了我一下,打断我说话:“今天出来晚了,这会儿才开始练功,平常六点多就开练了。”

    “嗯?”我满脸问号地歪头看着段佑,好家伙还有两幅面孔啊!

    段佑看都没有看我,直勾勾地看着诸散:“我今天练的是比较经典的戏目,叫《望江亭》,你……们要不要给点意见?”

    诸散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好啊,等我去买瓶水,渴了。”

    “我有的。”段佑转身去音响后面拿了瓶怡宝出来拧开瓶盖递给诸散,“没喝过的。”

    “谢了兄弟!”诸散接过一口喝了大半瓶,喉结有规律的上下律动着。段佑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诸散的喉结看,咽了口口水。接着我和诸散便退到石阶上,欣赏这《望江亭》。

    我听不懂唱的什么,只听着每个字都要拉好长的音,音还要拐来转去的。不过我看得出段佑唱戏的时候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死板的“主任”,能感受到他享受这舞台,热爱戏曲,热爱自己唱的每一个角色。虽然我是个门外汉,但我仍被这表演感染着,被惊艳着。

    这场《望江亭》,我只约莫听懂了其中他唱的一首诗,因为这首诗他唱了三遍:

    愿把春情寄落花,

    随风冉冉到天涯。

    君能识破凤兮句,

    去妇当归卖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