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再梦谭松

白玉汤顿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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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松的出现,让我又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满脑子都是谭松。也许是这个原因,晚上又梦到了那个地方,回到了那个八行七座的教室。

    这次,是回到华北附中,高一上学期,那时候还没分文理,谭松还没有去清北班。那时候,谭松和我是前后桌。

    正在上晚自习,教室里只听得见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北华附中从来不缺乏努力的学生。当年考上北华附中之后,我的压力很大,一直害怕自己跟不上,所以下晚自习后,我每天都会学到教室熄灯。

    我看着自己桌上的本子,发现自己正在写的不是错题本,而是日记本。我的同桌薛皓正在为刚发的物理月考试卷而发愁,他找不到自己到底错在哪。

    我喜欢靠窗的座位,这样便于明目张胆的“偷看”他。

    我托脸看向玻璃窗外发呆,在倒影中可以偷窥他的侧脸,柔和的下颌线,修长的手指,一边转笔一遍琢磨题意。

    确实郎才女貌,和白初初很般配啊,两个人都是很美好的人。

    心里有奇怪的感觉,没有崇拜,没有心动,甚至可以算上,失落。

    “叮——”下晚自习了,有的同学窸窣开始收拾,有的同学已经冲出去吃夜宵了,但更多的是仍坐在座位上写完手上最后一题的同学。

    北华附中从不缺乏努力的学生。

    我的思绪收回,继续写日记。日记本上的字隐隐浮现,记录的是谭松在篮球友谊赛上的表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从未拥有,却独自失去。

    教室里的人只剩下七七八八,薛皓还在为那道题抓狂,突然看见我在写日记,凑过头很惊讶地说:“哇!什么年代了你还写日记哇!”

    一时之间剩下的几个同学齐齐看向我——除了谭松。

    我有些尴尬,平静地回了一句:关你屁事。

    同桌自讨没趣,又继续去抓狂那道题了。

    我发现这回梦见的谭松不是之前梦见的谭松,如果说之前梦见的谭松发现我在写日记,一定会一把抢过:“哈哈!让我看看你有什么秘密!”

    但那不是真正的谭松,真正的谭松对我在干什么,没有任何兴趣。真正的谭松会像这样,从来不会注意到我。

    这时,前面的人突然起身,转过身坐下,把脑袋搭在我的书堆上:“张珊。”

    我没有抬头,继续写日记,语气淡漠地应了一声:“干什么。”

    他把我手中的笔一把抽过,“看我。”

    我平静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眼神里不带一丝情绪。原来我根本不害怕看他的眼睛,是暗恋隐藏了我的勇气。

    他看着我,眉头皱起,好像有些不悦。

    “啊啊啊啊!好烦!还是没找到哪里错了!”薛皓的突然暴走打断了我们的对视。一张试卷横在我们中间,“谭松谭松,你快帮我看看这道题到底哪里错了。”

    谭松抽过试卷,瞄了一眼,用手一指:“这里公式上下写反了。”然后烦躁的把卷子扔给他。“下个月的期中考试会重点考运动章节,尤其会考受力分析细节。好好准备吧。”

    同桌的眼神明显很诧异:“你怎么知……”突然,“啪”的一声,教室里熄灯了。

    “唉,明天再来问你吧。先走了,还得回宿舍洗衣服。谭松你还不回宿舍啊?”同桌拿着卷子从教室后门走了,一段后又返回来:“记得把灯、空调开关关了。”然后就飞奔着下楼了。

    教室里漆黑一片,走廊的灯光照进来,有些幽暗。教室里只剩下我和谭松两个人。

    借着幽暗的灯光,我只能看清前座的少年没有动身,依然将脑袋搭在我的书堆上。我没有说话,收拾好桌面,背书包准备去关灯关空调。

    “你为什么不一样了。”谭松突然开口。

    “有什么不一样。”我平静地回答。

    “你看我的眼神从来不会这样……暗淡。”

    “是吗?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我看向你的时候不再闪躲,眼神里也不再冒星星了吗?”我平静,又直接。

    他没有说话。

    我自顾自地接着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往后的很多年,你也不会喜欢我。”你喜欢白初初,最后这句,我没有说出口。

    “我曾经和薛皓一样,对解不开的题很执着,甚至比他还要执着。但是现在我改变了,”我有些哽咽,又带着不舍,“不会做的题,就是要跳过,更何况是超纲的题。”

    我一骨碌说完,像在平静的宣泄。

    “不是这样的,”座位上的人突然开口,“再后来的很多年里,我的确变了,变得不再像现在这样阳光。”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好像他知道之后的事情一样。加上他之前预测期中考试...

    我做了个什么梦啊……梦见我带着记忆回到了高中和同样带着未来记忆回到高中的谭松在谈话?

    梦就是梦,乱七八糟。

    “但你没有变啊!你一直没有变啊!”他突然有些激动,“你一直都很倔强,不肯认输。你会努力准备数学竞赛,敢一个人报名运动会3000m长跑,你从来不会用“特殊日子”逃避课间跑操——即使跑完后我看见你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你从来没有像这样。”

    “你从来不会像这样,死气沉沉。”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我不喜欢。”我开口。

    “我不喜欢,谭松。我根本不喜欢奥数,根本不擅长跑步。我努力做成这些,不是因为我想挑战自己,而是我别有用心。”我逐个把灯关掉,摸黑走向空调。

    “但是我真的好累,谭松,我真的好吃力。”我停住,垂下头。“我每天熬夜预习复习,才勉强听得懂培训老师讲的知识,却还是看不懂试题。在竞赛课模拟考的每一分钟,运动场上的每一分钟,都很煎熬。身边的人用他们的优秀提醒我:我不适合这里。”回想起那些日子,有些心酸。

    “但是你说的没错,我不喜欢放弃,不喜欢逃避。所以我一直坚持以勤补拙。”

    “为什么后来的物理竞赛,你没有报名参加。”谭松突然冒了一句。

    我心脏一皱,有种窒息的感觉。

    全国物理竞赛,是我和他之间的分水岭,也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后来谭松在这个比赛中获得全国一等奖,高考加分,去了复旦大学修物理。而我领完报名表后,接到爸爸的电话,得知妈妈确诊了,乳腺癌。从那之后学习状态一落千丈,一蹶不振。

    我不想跟他多说这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不想参加。”

    “喂——楼上还有人没得——锁大门了啊——”楼下保安大叔开始清楼了。

    我和谭松同时反应过来,迅速分别关了前后门,往楼下跑去。下楼时由于灯光昏暗,我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双脚骤然一伸,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