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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比逐北枪第十八式“暮景烛天”还要强势的一招,又名:将逐日!
收光己用,一转一停,如烈日牵系,所立方中。
这是她第一次使出这一招,不过是因为,这个招式只有逐北枪才能做到。
在对战之时,有光之地,就有艳阳的片刻相助。
她从前只觉得这一招略些卑鄙,可她也在此刻意识到,每个兵器都有它的优势。
鸣渊玄月刀的特性在于它能聚风传寒。
逐北枪却与之相反,它能够借助日光的力量,传递给枪头炙热的极温,在吸收热量的一瞬间将无数耀光反射,于攻击以帮助。
裴奈始终觉得反射光芒的特性会干扰对手的视线,实非能上得了门面的手段。
可此刻面对招招悚骨凛寒的西寒孤刀,她急需要改变枪锋的状态。
此刻又想起了郭伯父的遭遇。
说起卑鄙,有什么能卑鄙过面前这个,以多欺少趁人伤重时袭击的拓跋霍?
卑鄙一词,呵。
不过以彼之道还至彼身罢了。
拓跋霍的双眼急眯开一条缝,试图适应这股强光,下意识接了她一枪。一挥动,逐北枪角度便不复存在,强光即刻消失。
刺眼的光芒消散,所有人都能注意到,逐北枪的枪锋已然遍布赤红。
那像是武器锻造时的通体灼红,又似滚滚上蹿的火焰焰红。
随着枪身移动,裴奈周围出现股股热浪,连空气都在随之波动。
两军将士在侧,数十万人的视线都在他们二人身上,此刻无数人瞠目,他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西寒刀和逐北枪举力相击,仿佛冰与火的碰撞。
二人又是一阵对攻,裴奈却渐显吃力。
她的耳边响起父亲的话,那是悠远岁月里的回忆:“奈儿,你还小,爹接下来说的话,你此时不一定能够理解,但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逐北枪每代传人都有自己行枪的方式,裴家枪的招式固定不变,但怎么理解,就是每代传人自己的任务,你对自己枪法的认知和理解,会影响你战斗的每一处细节,那是你自己的路数,也是你的逐北枪魂。”
父亲为人豪迈,他从不拘泥细节,格局没有限制,他的逐北枪魂,蛮野且霸道。
郭伯父的人生坎坷波折,他深明大义,巧捷万端,他的逐北枪魂,不露锋芒,纯朴如尘。
如今逐北枪传承到她手里,那,她呢?
拓跋霍的鸣渊玄月刀极快速地挥动,刀光伴着血在空溅着,戾气四溢。
裴奈看不清刀划过的路线,难以避闪开。
根本接不住,没有银甲护卫的地方一处一处受着伤。
她咬着牙硬扛着剧痛,四处的伤不断有寒意渗入,钻心刺骨的疼。
拓跋霍的动作稍微一缓。
裴奈看到了他面上的表情,那是嘲讽,也是蔑视。
这种神情令裴奈熟悉。
只不过......因为她是女子,只不过,因为她的身体更加弱小。
她从小在执着什么呢?
心中有些东西逐渐变得清晰,她承认自己身为女性不可改变的柔弱一面。
她只是想证明,女子也能够不输男子,用天赐的温柔,来驾驭这世间最坚韧的东西。
正所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她是女子又如何?!
万物皆有相生相克的规律,她不会改变自己偏向女子的一面。
她要的是如水柔和,却无坚不摧!
这,就是她的逐北枪魂!
在她顿悟的这一瞬间,浑身气息一变。
她的行止更加灵动,枪身和缓,落点却更加精准。
裴奈避开了拓跋霍的攻击,就着风声凛冽,长枪猛地一进,险些刺中拓跋霍要害,只擦了边,枪锋上立刻淬了血。
这下逼急了拓跋霍,直接用了最猛烈的招式。
面前这鸣渊玄月刀快似孤云掠影,一道一道极寒之气扑来,她躲开了刀刃的直面攻击,却躲不过气流中无匹的寒意。
裴奈知道眼前这招式的名字,万刃牵寒!
式如其名,已经破口的创伤内部,停滞不前的寒意霎时窜涌,裹合着外入的冷气,向内刺去。
痛苦至极。
她对于自己的逐北枪魂领悟太迟,先前受过的伤,此刻成为她的牵制。
裴奈的意识尚只残存一丝,身体完全变得迟缓。
下一刻拓跋霍的刀狠厉向她头部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无数沉重的马蹄由远及近跺地踏尘而来。
响彻云霄。
拓跋霍听到这片声音,长刀缓了一下。
裴奈咬牙,调回全身的力量,靠枪身传来的热意,抵抗住身体内部的一部分寒气。
她反手破开了攻击。
拓跋霍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军队已经被包围。
随即有无数支火箭从旁侧的山壁上齐发,铺天盖地而下,顿时火光四起。
落地之时惊起一阵爆响,感觉军队间有什么炸了开,一瞬间一道火墙扑起。
那道又高又密的火墙硬生生将整个军队分了开。
与此同时,身后巨石阵方,周伟国将军也带着其余裴家军的六万士兵和关城的驻军,从巨石后冲出,战况一时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拓跋霍想要前去指挥军队,可她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拿一柄长枪挡住拓跋霍的路,说得嘲讽无比:“怎么,要认输了?”
拓跋霍一时怒火攻心,摆开玄月刀,再次迎了上来。
她扛着,短时间内又和拓跋霍过了几招,拓跋霍急着统兵,下手狠辣异常。
寒气在裴奈身体内部翻涌,她的动作僵冷,势头逐渐弱了下去。
油尽灯枯,她几乎没有胜利的希望。
但她知道,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拓跋霍回到军队里!
邬族有着压倒性的人数优势。
此刻群龙无首,裴家军趁着其乱才能占据上风,若是他归队,形势会变,到时裴家军的伤亡将会大大增加。
她对自己说,不可以,一定不可以。
她决不可以输!
所以当拓跋霍再次持玄月刀刺过来,她眼前闪过一道光,她知道是时候了......
决不可以输,意味着也有一种办法,叫做:——平。
只是同归于尽罢了。
其实在她紧急制定的计划里,她顾全了所有,唯独弃了她自己。
这个世上已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留着这条命回去,又有何用?
多救一个人,她对于裴家军的负罪感就能少一些。
拓跋霍就在她的对面,她不败,裴家军即胜。
最终也可以...算是她赢了吧......
她扑上前,将腰间没有铠甲护卫的最薄弱之处送进拓跋霍的刀尖。
拓跋霍一愣,再反应过来时已是抽不出刀。
她用尽她最后一丝力气,将逐北枪自上而下刺出去,枪锋穿透了拓跋霍的脖颈。
四下血流了一地,分不清来源。
拓跋霍双眼一直维持着最后的惊愕,似是不敢相信他的结局,双膝无力跪了地。
她腰间那里插着鸣渊玄月刀,穿透了去,痛到几乎窒息。
可她却有些欣慰。
至少在最后一刻,先一步倒地的是拓跋霍,而不是她。
她......没有给裴家丢人。
耳畔的杀伐之声仍没有停歇,但邬族已呈现摧枯拉朽之势。
这一战......是天耀胜了。
她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轻,朦胧间倒了地,有什么东西走马灯似地浮到眼前。
她还记得,母亲病重时曾将裴奈和顾瑾珩叫到了榻前。
顾瑾珩向她保证过,一定会照顾好裴奈。
那句话她记得清楚,她甚至记得顾瑾珩用手语表达这句话时的神情,没有丝毫假意的真挚。
可是好一个照顾......照顾得让她去独战荒北,心如大地旱了几载般,裂得四分五散。
此一诺甚重,然君却是不记。
恨吗?称不上恨吧,毕竟爱了这么多年。
只是想问问他,凭什么?......
她不想恨他,人生兜兜转转这么一轮回,若只顾着恨,还有什么意义?
就让她用满腔深情抵了这缘孽,用满腔爱念抵了所有的怨恨。
自此她不恨他,不怨他。
只是断了这恩恩怨怨,亦不爱他。
传说临死之人脑海里浮现的,会是心上最重要的东西。
而她想到的,却满是顾瑾珩。
可惜,她和他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场妄念,经不起岁月的波澜。
意识涣散殆尽前,好像有很多人在叫她的名字。
但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