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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真看着自己随琴声轻动的手指,眼前却隐约出浮现师父惯于操弦的手。
她觉得指尖酥麻,神思沉醉。
就在此时,寒林君突然拢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中,疑真听见了脚步声,不急不缓,却越来越近。
“疑真。”寒林君的声音隔着一道薄薄木门传进来。
疑真抬头。他声音传来的震动,让她握指成拳,脸色发红。
寒林君停顿了一下,说:“横叶失踪,去叫你师姐。”
大师兄失踪了!
不合时宜的温度瞬间冷却,她扶着门站起来,脸上血色褪去,一片雪白。
疑真快速拉开门:“是!”
寒林君站在门前,低垂的目光扫过她的发顶:“大凶,速来。”
疑真郑重一点头便出门。
她从他身边经过,一种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又转身远去。
他沉默着帮她关上房门。
疑真的大师兄横叶,年岁七百余。作为寒林君的大弟子,修为不可小觑,一把修竹剑斩神灭魔,三界无人可敌。
他一个月前下山,是为了除去魔界六魔之一谭噬。此魔分身众多,气息隐蔽,极善于隐匿,然而所过之处尽是争端,血流成河,一出世便乱天下。
直至今日,横叶终于在洛河三柳镇找到了谭噬,然而留在寒林的魂玉,在此时失去了和横叶的联系。
寒林君心念一动,立刻起卦,卜出大凶。
锦瑟跟着疑真到寒林听了始末,立刻就坐不住了。
她站起来道:“我这就去!”
疑真抓紧手中的伞:“我与师姐同去!”
锦瑟瞪了她一眼:“不行,你的天劫还没过,在师父身边乖乖呆着!”
疑真刚张嘴,锦瑟就转头对寒林君说:“师父看好了她!千万别让她跟着添乱!”
疑真急声:“师姐不善争斗……”
锦瑟推了她一把:“我不善争斗?我上山跟着师父修行的日子,拿出一个零头也比你的岁数大了!乖一点!”
不再跟疑真多做争辩,锦瑟出了寒林,身影就消失了。
疑真跟了几步,却被叫住。
寒林君声音淡淡,仿佛并不把这件事当做生死攸关的要紧事:“疑真。”
疑真担忧焦急,都忘了低眉顺眼的恭敬本分,不由自主道:“师父……师姐她心软,从不与人相争……”
他们两个能顺利回来吗?
寒林君看了她一眼:“莫急。”
他敛袖转身:“你师姐自有分寸。”
她眉头紧皱。她活这么大,还第一次听到师父说出“大凶”的卦象——更不要说这卦象是大师兄的。
她担心到控制不住。
然而看着寒林君这幅不急不躁的样子,她努力平静下来,压低声音:“师父,卦象可有变?”
师姐去了,就不是大凶了吧。
寒林君行至湖边,疑真紧随其后,也不记得低头回避,只悄悄打量着他的侧脸。
他轻声道:“不曾有变。”
疑真闭口不言,抓紧了手中红伞,停住了紧跟在他身后的脚步。
寒林君随着她的止步驻足,他半转过身,叫她:“疑真。”
他的呼唤让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她固执低下头:“师父,师兄师姐遇险,我若不去,安不下心。”
寒林君侧过头,好半晌,缓声说:“多待一日,若无起色,你便去罢。”
疑真重重点头:“谢师父。”
他继续向前走:“莫要胡思乱想。”他在湖畔小亭驻足,“让为师看看你近期的修行功课。”
疑真猛地抬头,一瞬间几乎忘了水深火热、等待拯救的师兄师姐。
她嘴唇紧咬,充血泛红,嗫嚅道:“师父。”
和锦瑟、横叶不同,收下疑真的时候,寒林君已不与外界往来,也就专心盯着这一个未长成的徒弟。
从提笔写字,作画操琴,到引气入门,求索仙道,都是寒林君手把手引得路。
只是他终究是第一次教一无所知的凡人,为了确保疑真能够理解消化,他每日都要看疑真的心得,小至字迹心情,大到修仙感悟,他一清二楚,了如指掌。
后来疑真搬出寒林归横叶和锦瑟管教,寒林君也时不时抽查功课,叫她日日都记,就怕她耽误了修行。
不过,锦瑟纵容她,并不要求她写那劳什子功课,每次都是抽查之前通风报信,让她连夜赶好上交。实际上,疑真自打离开寒林君身边就没再乖乖写过。
后来疑真很快成仙,开始下山除恶,开始……躲着他走,寒林君更是连抽查都不抽查了。
到了今日,如果没有人再度提起,疑真几乎都忘了功课的事。
结果今日被寒林君提出来,抓了个现行。
让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岁,那忐忑不安等着查功课的岁月。
不写是一回事,可交不出功课的难堪并不会减少,师父就在她眼前等着批讲,她什么也拿不出来。他说过让她日日都写的。
新的焦灼压住了疑真的慌乱。
寒林君望着她惊慌茫然的脸,说道:“近期事多忙乱,疑真便现在开始写罢。往年的便不追究了。”
“叫为师看看,这些年疑真的所学所知。”他从袖中乾坤取出笔墨纸砚,铺平在小几上,“如此,为师才能安心放你前去。”
疑真突然脸色涨红。
往年的不追究……
是不是,他对她最初那几年,赶工糊弄他的事也一清二楚?
疑真问也不敢问,也不好犟嘴了,只好顺从提笔,落下墨字。
己亥腊月十八自省……
她偷偷看了一眼寒林君。
他正低眸望着她执笔的素手,感觉到她的视线后,他看向她的眼睛。
眸底清似湖光,又淡得像覆着一层薄霜。
疑真抓紧了墨笔,硬着头皮往下写,脸上通红一片,不敢再多造次。
寒林君看着她笔下墨龙般游动的字迹,渐渐目光偏了方向,落在她如云的青丝上。
青丝蜿蜒,随着动作从她的肩上滑落,盖住她衣襟上的玉玲珑。
然后他垂下眼睛,斟一壶香茶。
等到疑真写完了修行功课,寒林君把茶推到她手边,拿起她的功课。
只扫了一眼,便知道修行尚可,只心境是满纸的言不由衷。
他看到疑真小心注视着他。
他面上平静无波,只道:“明日再写。既然搬回来了,疑真有惑,为师可解。”
疑真盯着他的喉结,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吞咽了一下。
她沉默点头。
不过第二日她没有写功课,凶兆未改,疑真得了寒林君允许,离开了纸山。
前去三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