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梦回

昨日之日不可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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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笙拔出长枪之后,环顾了一周。

    周围的人终于看清楚了他手里的那杆长枪。

    那发出了惊人一击的长枪竟然是这样锈迹斑斑的模样。

    这也让所有人对于这杆长枪的兴趣跌落到了极点,反而更多的人认为雪笙可能是一位老怪物。

    虽然露出的手臂和脖子看上去非常年轻,但这都是可以伪装的啊。

    那矮胖子看着雪笙,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前辈的话,就不要装……伪装了!”

    他本来想说对方装模作样的。

    但一想到对方那惊人的修为,顿时将后面的三个字吞了回去。

    雪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但就在场面尴尬,但又同时兼具着剑拔弩张的时候,长街尽头,跑来一匹快马。

    柳新视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那边的情况。

    他的心里顿时出现了疑惑之色。

    因为那边骑马而来的是一位锦衣卫。

    锦衣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要知道锦衣卫内部早就已经下达了命令,对于隐秘调查组和武侯之间的这场争斗,锦衣卫是不会插手的。

    更何况现在锦衣卫的重点任务是搜捕白莲教逆匪。

    柳新默默地看着那个锦衣卫,而那锦衣卫的目标竟然不是同为锦衣卫的自己。

    柳新原本还以为这人此刻过来,可能是锦衣卫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等那人快速的接近了,他竟然调转马头去了那矮胖子和程师兄那。

    将马停在大街的中央,他高声吼道:

    “内中城锦衣卫千户所有令,命令尔等速速散开,不得在帝都街道之上肆意争斗。

    如果抗命不尊。帝都城内禁军将会包围尔等!”

    这锦衣卫看他的服饰应该是一位百户。

    如果不是百户,可能都无法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稳稳站定。

    这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突然插手,而且强势插手,难道出现了什么变故?

    这锦衣卫百户连续重复了三遍,最后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在那之前柳新给他招了招手,他也视而不见。

    柳新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你妈嗨!

    你一个小小的百户,竟然不把我这个副千户放在眼里。

    但很快他又想起内中城千户所是个什么组织。

    这可是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执掌的,人家里面的一个校尉可能都不把你这个副千户当一回事。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等哪一天我当上了指挥时,有你们好瞧的!

    不准目中无人,无视长官,这一条一定要写进锦衣卫新的十大禁令之中。

    因为锦衣卫的这一番搅和,这里的争斗当然不可能继续下去。

    武侯这里将两个人的尸体带走。

    而那白发老者的弟子们则将白发老者和那个北蛮人的尸体一并带走。

    白发老者其实已经只剩下了一盆灰。

    而那北门人也已经看不出面目。

    柳新和程师兄一起回了千户所。

    雪笙则是在那锦衣卫百户出现的时候,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他便悄然离去。

    当然也有部分人时刻关注着他。

    但他想离开,又有什么人能够追得上呢?

    他可是邪门少主啊!

    回到了千户所,让人给程师兄上了药。

    等到傍晚时分的时候,才有确切的消息传递了过来。

    原来今日那锦衣卫突然出现,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变故。

    而是这一场争斗已经结束了。

    听说那武侯四天王之一的庞春望躲在了望空台之上。

    这望空台其实就是内中城千户所手中掌握的最强大的信息传递工具,望楼之一。

    “也就是说这一次武侯是有锦衣卫帮助的了?”

    柳新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明明锦衣卫内部已经明令禁止他们参与武侯和隐秘调查组之间的争斗。

    内中城千户所怎么会牵扯其中呢。

    程师兄笑了笑,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应该没什么大碍:

    “因为内部乱的很。这一次估计我们的指挥使大人要吃瓜落!”

    柳新点了点头,他总觉得似乎有人在下一盘大棋。

    下了一张大网,兜住了许多大鱼,其中有一条就是锦衣卫。

    直到下值,再没有什么其他的消息传递过来。

    武侯已经败了这一场,具体隐秘调查组是怎么胜利的,程师兄也不愿意透露。

    柳新只知道最后是东厂那边派了人围住了望空台。

    难道隐秘调查组已经把手伸到了东厂里头?

    还是说因为锦衣卫率先破坏规矩,帮助了武侯。

    所以最后隐秘调查组也借用了东厂的力量。

    但是,虽然大家都知道庞春望就在帝都之中。

    但人家可是玩情报的高手。

    躲在一个什么地方,怎么会轻易让你知道?

    而且他躲藏在了望空台,而望空台又是锦衣卫内中城千户所的地盘。

    这种地方寻常的人即使知道了也不敢去求证,但如果不求证的话,东厂直接包围望空台,岂不是很容易得罪锦衣卫?

    所以东厂的这一次行动一定是在得到了确切的证据之下。

    那么其中就有许多耐人寻味的地方了。

    可惜柳新并不是隐秘调查组这个机构里的,所以有些机密他不能知道。

    不过也无所谓了。

    这一次武帝城算是折损了两名高手。

    而隐秘调查组这里不仅毫发无伤,还获得了这一次的胜利。

    振奋了斗志的同时,还获得了不小的胜利,也让那些蠢蠢欲动,想要帮助武帝城打击圣宗的人断了念头。

    这两个庞然大物的争斗,不是一般人可以插手。

    就像今天突然杀出的那个北蛮人。

    他的出现直接导致了两个无关此事的人的死亡。

    但同时那个北蛮人的出现,也让帝都内部的水变得更浑浊了。

    话说在另一边,白发老者的弟子们将白发老者的骨灰以及那个北蛮人被烧焦的身体带走的时候。

    突然遭到了袭击。

    袭击者是一个同样用粗布盖住面容的魁梧巨汉。

    这人身材着实是魁梧的很。

    白发老者的弟子们还未来得及使用拿手手段,就在这魁梧壮汉袭击下溃不成兵。

    就在这人准备下杀手的时候,远处突然射来几只无声箭。

    魁梧壮汉发现的时候,这几支箭都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因为不想节外生枝,这个魁梧壮汉只带走了那个已经被烧焦的北蛮人的身体。

    屠狗宗代号“猴”的杀手尤行坚站在某个屋顶看着那魁梧巨汉闪进了一个巷子里。

    他伸手阻止了想要追上去的兔。

    “别追了,这个人非常危险,你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我也远远不足。”

    “哼,如果他实力很强的话,为什么要跑?”

    兔不满地扭动腰肢,面上带着浓厚的不悦。

    尤行坚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人家不是怕我,是怕麻烦。他们北蛮人已经现身,接下来估计就和今日在街上的情况一样。变成众矢之地。如果他们不想引来注意,就会时刻低调。”

    “哼!”兔虽然承认尤行坚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他嘴上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话说回来,柳新单独一人回到了府里,程师兄还需要去处理一些隐秘调查组的事务。

    简单地扒拉了几口饭,柳新就准备睡觉了。

    这几日因为事情比较多,他一直没有休息好,现在隐秘调查组这边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目前的结局已经是非常的好了。

    所以他放下心思,沉沉睡去。

    至于雪笙和阿离,这个时候可能已经离开帝都了吧。

    那两个家伙现在这样的行为可能就是四师兄嘴里说的度蜜月吧。

    思绪渐渐平稳,柳新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很重很重,渐渐沉入了一片几乎没有终点的深渊。

    柳新的梦中。

    正阳456年7月,浙江省,松江府一个普通农家诞生了一个五斤四两的小男孩,这本应是这家子夫妻两人最开心的一天,但偏偏老天无眼,纵使恶鬼阎罗当道,天下百姓随时可能堕入地狱。

    海寇就在这个小男孩出生的当天袭击了松江府,数十艘大小舰船载着上千海寇从松江府港口登陆,官军甚至还未组织起来就已经被杀散,一群嗜杀成性的海寇如狼入羊群,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一时间,整个松江府如人间地狱!

    而这家人抱着刚出生的男孩一路向西,往顺天府南京城逃窜,和所有逃难者一起在一个昼夜间转换身份变成了流民。

    可悲的是,这一路西行所遇的所有城池关隘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没有一个人出手帮助这群肮脏的流民,就连一口吃食都不给,甚至连城门都紧紧关闭,不放一个流民入城。

    所有流民浩浩荡荡近万人只能一路西行,所有人都寄希望于下一个遇到的城市能够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内。

    这一路上,男孩的母亲因为产后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甚至还饿着肚子跋涉了数百里,终于倒在了半路。

    同样身子虚弱的父亲,强撑着一口气,带着孩子终究还是来到了南京城下。

    南京城的城门终于没有再将他们拒之门外,但此时流民的队伍已经只剩下不足三千人。

    奄奄一息的父亲将孩子放在了南京城内一个大户人家府邸的门口,他已经近乎晕厥,只能在最后的关头祈求苍天诸神,保佑这个孩子能活下去。

    父亲离开后不久,男孩发出了嘹亮的哭声,府邸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人悄悄地探出头打量着门外的情况,当他看到襁褓中的孩子时,立刻闪身回到了门内,大门被重重关上。

    襁褓里的孩子哭完之后发现没人理睬自己,于是继续酣睡,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父亲已经把最后的吃食给了他,他也永远地失去了父亲。

    同时他更不会明白,自己已经在生死存亡之际,生与死的权利都在他人的手里。

    好在父亲最后的祈求似乎终于感动了某一位神明。

    没过多久,大门重新打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出来,抱起了襁褓,将他带到了后院,一个容貌温婉的妇人正在哺育怀中的女婴。

    “夫人,咱家门口被人丢了个男娃,看着是刚出生的,小得像只老鼠。”

    妇人小心地起身,抱着自己怀里的女婴,慢慢踱步来到婆婆身边,看了一眼襁褓里的男孩,脸上顿时出现心疼之色。

    “这么小的娃娃,看着就揪心。这襁褓缝制得不错,用的也是软布,这娃娃的父母应该不至于沦落到丢弃孩子。你派人去门外看看,兴许人家只是不小心……弄丢了这个了孩子。”

    到了最后妇人都有些说不下去了,似乎这话有些说不通。

    “夫人怕是不知,听闻松江府遭了海寇,现在已经是十室九空,这男娃估计就是那边逃难过来被带过来的。遭了海寇,不论你以往是多富裕殷实的家庭,都会沦落到连乞丐都不如的境地。”

    “哎,这该死的世道,就不能给老百姓一条活路!”

    妇人在最后无声地咒骂了一句老天爷后,就把怀里已经吃饱的女婴递给了一旁的丫鬟,然后接过婆婆手里的襁褓,也不在乎这襁褓已经满是污渍。

    襁褓里的男孩似乎是知道自己可以吃饭了,眼睛还未睁开,嘴巴却已经张得老大。

    妇人见状噗嗤笑了一声道:“这是个眼皮活的!”

    婆婆在一旁很是无奈,家里这夫人哪里都好,就是心太善。

    妇人见男孩吃得努力,笑着偏过头,丫鬟会意,抱着小姐过来给夫人看。

    妇人看看女婴,又看看男孩。

    “你比阿离小两个月。但既然吃了我的东西,以后就得听我的。从此,你就是阿离的哥哥,我要你这一辈子都要保护好你的妹妹。”

    妇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在襁褓内翻了翻,最后叹息一声道:

    “你的父母似乎已经到了非常窘迫的地步,就连名牌都没有给你放置一个。既然从今天起你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不如你的名字就单名一个新字,如何?柳新,柳新!你要记得哦,你有个妹子叫柳离,你娘亲叫柳如霜!”

    男孩吃饱喝足,终于睁开了眼,他那双如同黑宝石一般的明亮眸子里,满是柳如霜温和的笑意。

    正阳458年,柳新和柳离兄妹两岁了。

    这一年,康阳皇帝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先是分封了太子和诸亲王。然后又将几位太子和亲王,以及他们背后的支持力量尽数撵到了南都应天省。

    就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提前上演起了龙子夺嫡的把戏。

    应天省的几座大城,苏州府,扬州府,无锡府,湖州府等各地分别入驻了一位王爷以及他的属官。而南京城作为南都中心,自然是太子镇守。

    整个应天省都成了龙子们争斗的道场,每天都上演各种戏码。

    文人之间的斗学,武人之间斗武,商贾之间斗银……

    文人之间的败者往往声名狼藉,从此被万民唾骂。

    武人之间的败者往往落个残疾,甚至丢了性命。

    商贾之间的败者,就是人财两空,跳河自尽者数不胜数。

    但这些也都只是龙子们争斗的一些余波,真正的对决出现在南京官场以及城外的军营。

    老皇帝把考场布置在了应天省,布置在了南京,本意是想控制斗争的激烈程度不要超出他的掌控能力。也算是老皇帝的一些雄才伟略,毕竟自从韦安氏坐上那至高无上的王位之后,每一代的权利交替都充满着血腥和杀戮,这也是现在这个庞大的帝国渐露颓势的主要原因之一。

    足足九次皇权迭代,因此葬送的正阳帝国百姓恐有千万之多!

    康阳帝因此想借用一些手段化解这种传统,但不论皇帝的想法多么美好,背后出谋划策的谋士多么智慧,他们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那就是忽略了整个应天省近千万百姓们的意见。

    因为龙子夺嫡,南京城成了贼窝,什么鸡鸣狗盗之辈,江湖莽夫,盗匪贼寇都出现在了城里,百姓苦不堪言。但官府却被困在龙子争斗之中,根本没有精力管其他的事情。

    南京城内的百姓起义,这是国朝四百年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柳宅在这一次风波中,同样遭了殃,起因就源自于柳如霜的夫婿,那个已经病故了的南京国子监监生。此中的缘由不足道,但因为这件事情,柳宅被查抄,全部家财都被收缴。

    柳如霜只能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一个关婆婆还有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逃离了这个混乱之源。但没想到,离开南京城后,柳如霜发现整个中原也都是和应天省相同的景象,甚至更加残酷!

    “夫人,我回来了。”

    “关婆婆,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换到吃食没?”

    跋涉数月终于找到一处栖身之所,柳如霜的老家,洞庭湖畔。此刻的柳如霜一身粗布衣服,手里正在摆弄一幅刺绣,这是她最拿手的手艺,也是她唯一能拿出去换粮食的活计。

    跟了她一辈子的贴身丫鬟已经出去给人打短工,柳如霜一直劝她干脆和那家官人签了长工的契约,但这小丫鬟死活不愿,如今只拿着人家长工一半的工钱,干的别人多的活,生生解决了两个小人儿的吃饭问题,但她自己却瘦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