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论道

桂花藕粉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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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的赏菊宴,就在明日了。

    李文霜这几天连房都没出。

    李文卿从石渠阁带回一些感兴趣的书,回府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翻看。

    不知不觉已到晌午。

    李文卿伸伸懒腰,打算去觅食。

    “咦?”那边桌上好像有东西,似是文稿之类。

    凑近一看,原来是李长歌的功课。

    嗯……

    李文卿抑制不住地好奇。

    他平常写什么好东西呢?

    “言及黄老之学,无为而治。众人之知,莫如无作为耳。”

    李长歌拍了拍李文卿的肩。

    李文卿吓得一抖。

    “怎么突然出现。”

    “想起来把功课落这儿了。”

    李长歌伸手去拿:“那我带走了噢,你一会儿别忘了吃点热乎饭啊。”

    李文卿手持团扇,做了个轻轻压纸的手势。

    “让我看看,我想看嘛。”

    嗯?

    好吧好吧。

    李长歌宠溺地笑笑:“有不妥之处就指出来。”

    李长歌转头吩咐到:“去厨房取些饭食,今儿我和二小姐在这儿吃。”

    “少爷,可……这儿是书房啊,老爷夫人……”

    “问题不大,叫你去就快去,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是是。”下人赶忙跑去。

    李文卿继续阅读:

    “当世,论黄老之学岂有意乎?

    无为者非惟行事,亦于理政。

    汉初,多取其道治政,自高祖至文景二帝皆择黄老之学为本也。

    文帝刘恒,践阼之初言:

    “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

    由此废除诽谤之罪行,使群臣百姓可尽情言事,亦使上可改过,三治其政。

    恒晓知止。济北王刘兴居反,遣柴武击之,兴居兵败为俘,自刎。从逆之臣不咎其罪,案犯妻子乃悉赦免。

    故太史公《史记》论曰:

    “汉兴,至孝文帝四十载,德至盛也。”

    恒如此,其犹行,守勤俭,常以裘褐为衣。其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不缀花,以示俭。

    而后景帝同履黄老之学,究成文景之治之煌煌盛世。

    至汉武时,帝释其父之策,取高为之行,用酷吏张汤等,厉兵秣马,大削蕃国,纲纪大坏。

    违老子所言:“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

    其为道也,至武帝崩之时,民不聊生。

    幸位至宣帝,励精,乃去大汉之颓势,免亡秦之悲复生。

    从以上之例可知,无为即顺道,以正治国,以无事取天下。”

    “如何?”李长歌一脸期待。

    李文卿沉声说道:“你写的有点问题。”

    简直大方向都错了。

    “嗯?”

    “批评的大前提就错了,那几个帝王的执政方针其实是没有大问题的。”

    李文卿负手而立,颇有几分先生的严谨气质。

    “你觉得,汉初几代能用黄老之学无为而治却有所作为,这是因为什么?”

    “呃,自然是黄老之学本身……”

    李长歌也觉得,自己的论证有些奇怪了。

    “错。”

    李文卿笑着摇头。

    “是因为中央集权尚未加强,江山不够稳固。

    汉帝国诞生之初可谓一穷二白啊,内有蕃国林立,外有匈奴劲敌。

    在这种情况下,出于稳定诸侯国的目的,采用黄老之学治政,也就是无为而治,就有着它独特的优越性。

    个人感觉,是由于汉武帝晚年过于骄傲,才产生种种的问题。

    而武帝时期,用积极的公羊派儒学治国,并没有什么错误。

    毕竟那时,汉帝国立国已七十余载,无论是国力,还是中央集权的程度,都呼唤着一种新的思想来将帝国推向更高的位置。

    你以为高祖、文帝、景帝就不想有为而治吗?”

    李文卿露出一个有深意的笑。

    李长歌头皮发麻。

    李长歌细细想了想,说:

    “有道理,有道理。

    我如果这么写的话,就相当于在否定汉武帝明面推进的中央集权的政策,也是,要想到这一层,是一个考虑的步骤。

    我应该再加点儿内容,并不是持一种绝对否定的态度,这么写应该会好些。”

    李长歌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毕竟汉武帝独尊儒术。而儒家可以控制百姓的思想,适合用来治理整个国家。”

    李文卿却又摇了摇头:“武帝时期,诸如董仲舒之类,那是外儒内法。”

    李长歌说道:“我赞同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虽然是外儒内法,但是其实百家的思想就已经没啦。”

    大哥还是看得不够透彻啊。

    李文卿有些无奈,却还是耐心地说:

    “要百家就不要统一。”

    李长歌挑眉。

    李文卿继续解释:

    “我也知道你对这个观点不置可否,有些人或许也不会认同。在学术上,可能人人各有各的看法,没有绝对的对错。

    但是,一但涉及政治,思想永远只能是附庸。

    一个学说,不是因为好与不好来决定是不是该用它治国,而是看它是否利于巩固统治。

    出发点永远不会是思想本身。

    最高者,远远比你我要透彻得多。

    史书上说,一个王朝的覆灭,也意味着一种信仰的衰落。

    这个过程的变化,显然是被动的。”

    李文卿说完便埋头吃饭。

    寥寥数语,却似千钧。

    书房安静了。

    良久,李长歌哭笑:“或许将来当个教书先生也不错。”

    李文卿抬眸,看着闷闷不乐的李长歌,心想他不会真受打击了吧?

    李文卿露出一个治愈的笑容:

    “不要气馁嘛,以兄长的才华,做个大学士才对。

    平日里,兄长你在书院里读的尽是圣人书,而我在宅子里呀,学的都是经营家业之法。管理上的一些事,你不知道其实也无可厚非。

    如果单是让论道家,换一个话题,另举别的例子也未尝不可,我相信兄长一定写的十分出色。”

    “好啦好啦,你不用安慰我。”

    李长歌给李文卿夹了好几片肉。

    突然就腻的不想吃了……

    吃完午饭,李文卿回房休息,李长歌拿了写书回去重新写功课,竟把刚刚那件功课遗落在了书房。

    入夜。

    李怀玉到书房看书,一眼就注意到了桌子上李长歌的功课,拿起来读了一番。

    写得真好。

    李怀玉很满意,心想不愧是我的儿子,看法也大体相同。

    过了一会儿,李怀玉去李夫人房里时,就把这件功课捎带了去。

    李怀玉眼中含着盈盈笑意,将纸递给李夫人。

    “这是?”李夫人接过,看到了署名,“噢,是功课,长歌写的。”

    “夫人且读一读。”

    李夫人虽然时不时想皱下眉,但还是面无表情地看完了。

    李怀玉问:“夫人觉得如何?”

    李夫人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