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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遇刺之事尘埃落定,凤瑾与谢玄终于回到了长极宫。
此刻,凤瑾左边的肩头,半截衣摆早被雨水淋得通透,那华贵到需要鞋匠绣娘赶工数十日的鞋履,也吸满了水,一走便是一串湿漉漉的凤凰剪影。
人一进入寝殿,凤瑾就将搀扶的人挥退了。
殿门缓缓闭合,长寿殿只剩下他们两人,殿内寂静极了,雨水沿着衣摆、袖口、发丝滴落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看着伤重的谢玄,凤瑾心中被压下的愤怒再次燃烧了起来,她气凤归麟的咄咄逼人、朝臣的仗势欺人、谢玄的委曲求全。
“把衣服脱了!”
凤瑾的目光极具侵略性的落在谢玄的身上,谢玄抿着唇,垂着目光,迟迟不肯动手。
“怎么,连朕的命令都不听了?”
凤瑾微眯起眸子,里边尽是渗人的冷意。
谢玄一听,缓缓的闭上了双目,伸出手毫不顾惜的脱着衣服。
他的表情决然又心痛,还有一抹藏得极深的难堪。
他下手很重,一把就将黏在一起的血衣扯了下来,好似他只是个无关的旁观者一般。
那几层外衣还好,偏偏到了最里层的衣服,他也是如此粗暴。
他一把扯过,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滚落,衣服只扯了一半,见此他死死咬住唇再次伸手,想要将衣服扯下。
纯白的里衣一片血红,早已与后背血肉模糊的肌肤生在一起,粗暴的动作,只能让皮肉一起被扯下。
他的动作,粗暴到让凤瑾心惊,后背展露一半肌肤的惨烈模样,又令凤瑾不适。
愤怒,比之刚才还要浓烈的愤怒熊熊燃烧,凤瑾怒极反笑,抬手就擒住了谢玄的下颌。
“怎么,你是感觉不到痛吗?”
谢玄微微垂眸,那狭长凤目里慑人的光刺得他眼眸发痛,他只在惊愕的最初看了一眼,随后便一直垂着目光。
下颌的刺痛与后背近乎发麻的痛感令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他微微张口,声音又小又执拗。
“属下……不痛。”
“不痛,那你皱眉做什么?”
凤瑾都快被气死了,心里一发狠,瞬间松开他的下颌,转而向他后背按去。
愤怒中的人总没有平常那般理智,对于外界的感觉也不如心平气和时敏感。
凤瑾只能感受到食指中指无名指狠狠的按到了一片凹凸不平的冰凉上,随后那冰凉迅速变成了滚烫。
她没有想到是伤口流血了,只是波诡云谲的逼视着谢玄,冷漠到极致的嗤笑道:
“如何,你还是一丁点儿痛都没感觉到么?”
眼前人的狰狞模样,是谢玄三年里见得最多的暴君模样。
谢玄冷汗直冒,但他偏偏奋力隐忍,连眉头都被控制着不敢皱一下。
他还是嘴硬,嘴硬到像是在与凤瑾对峙:“回陛下,属下不痛。”
听那声音,分明是痛到颤抖。
死都要逞强的谢玄将凤瑾气到发疯,凤瑾一堆火气无处可发,一把就拽过了谢玄的胳膊,将他摔到了墙边。
墙上雕有盘龙暗纹,因着不曾特意上色,平日里不细细观察根本难以发现。
可这么一摔,后背的模糊血肉就被那起伏的细楞刮到,已经痛到麻木的后背,再次有要命的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谢玄再能隐忍,也还是从鼻腔里溢出了一声闷哼。
谢玄被死死的按在墙上,胸口处有一只冰凉如刃的玉手画着圈,很危险,很要命,但他还是生了一丝旖旎的想法。
“你不怕痛对吧,那要是现在朕将一把匕首刺入此处,你是不是仍旧不吭一声?”
“陛下如果想要属下的命,拿去便是,不用刻意告诉属下。”
谢玄撇开了脸,脸上一点害怕都没有,他用着与凤瑾如出一辙的冷漠语气说着话,可那冷漠当中分明藏着一丝气恼。
他确实生气了,果然,世上善变者莫若帝王,都说金口玉言,没想到翻起脸来这么迅速。
是他信错了人!
也罢也罢,死了倒也干净,免得晃在陛下身前,碍了陛下的眼!
谢玄自嘲一笑,闭上眼睛等待着冷铁刺入胸口。
他这认命的模样令凤瑾气到炸裂,偏她又不能真的拿刀杀他!
凤瑾气急败坏的从谢玄身上退开,转身大步的朝殿中家具摆件走去。
她虽心疼这些物件,可她觉得要是再不发泄出来,她就要被谢狗子气死了!
“踢死你!踢死你!气死我了!你们都想气死我!
“狼子野心、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不思进取、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
殿中呯砰乱响,几乎是骂一个词,碎一件东西。
凤瑾的破坏力着实惊人,转眼间,那些昂贵无比的物件就被砸了个稀巴烂,殿内便只剩下一堆“尸体”。
谢玄暗着眸子站在墙边,仔细的注意着殿中的动乱。
如今打砸东西,弄得声势浩大,却不曾折磨他,更不曾杀人的陛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往常陛下生气了,就会对他百般折磨,他身上的伤,十成只有三成是暗卫生涯留下的,其余七成全是陛下造成的。
他印象最深、心最痛的一次,是她拿自己作饵,诱着他心甘情愿的承受所有的奚落和折磨。
她派了一群人攻击她自己,他心里清楚,那些人都不可能真的对她下手。
可他就是不能违背命令,更不敢置之不理,因为他害怕有一丝的伤害落到她的身上。
她严禁他还手,他便只能用身躯给她挡下一次次伤害。
他浑身鲜血淋漓,连站起来都费劲,身上的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痛。
他一腔赤诚对她,用性命护他的陛下,到头来不过是被当成闲暇时的玩具。
他二十来年的心血,都成了玩笑。
真是可悲,可笑!
发泄完后的凤瑾慢悠悠的回到了谢玄的身前,看着他闭起的双眸渗出了泪光,心里就一阵阵叹息。
凤瑾拉着他坐到了床沿上,轻柔又小心的剔除着血衣。
手下的身体有些颤抖,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故作玩笑的说道:
“痛就喊出来,别忍着,一脸狰狞怪吓人的。”
谢玄怔愣一瞬,微微转过头来,看着动作轻柔小心的凤瑾,显得有些迷茫。
望了凤瑾许久,他终是犹犹豫豫、试探性的喊道:“痛?”
“这才乖嘛,人又不是铁打的,哪儿能不痛呢?”
凤瑾转忧为笑,伸手抹了把他湿漉漉的脑袋,好像真把他当成了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