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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烽火狼烟”的程序出乎意料地简单:回答几个问题,在“进化者”和“普通人”二者间选好类别之后,林三酒交了钱,甚至连她究竟是不是进化者的验证程序也没有,她就成功在“烽火狼烟”上线了——还获得了一只白色的小圆盒子,是系统收发信息的终端。
她将自己的寻人广播设定成每一小时重复两次、连续三天的最高频率,就惴惴地从那一台看起来很像游戏街机的大型通讯终端上退下来了。
整个屋子也像是打电动的游戏场;房间没有窗户,在昏暗的灯光中,人人头上都戴着一副耳机,一张张面孔被屏幕染亮成一片片淡蓝。没人多朝她看一眼,她转身一走,机器就被后一个排队的人占上了。
……谁知道礼包和余渊会不会恰好听见她的广播?
毕竟“烽火狼烟”是个新兴系统,覆盖的人群相对还是小;哪怕它的主要用户都是进化者,也不能保证余渊他们就肯定会用它。万一他们根本不知道“烽火狼烟”的存在呢?
万一即使是数据体也逃不过她命运中的剧本,就像玛瑟、猫医生、清久留和大巫女一样,每一次分别都变成没有结束时限的刑期呢?礼包会变成怎么样?
林三酒将一只手按在墙上,弯下腰微微喘了两口气,等她把这一阵尖锐的惶恐压下去的时候,手心都泛湿了。
说来真讽刺,一个曾经不喜欢下班,因为不愿意回家面对空荡荡屋子的人,如今却生存在一个没有任何办法将人留住的世界里。她留不住别人,也留不住自己,被波浪打到哪里,就在哪里掉下一些碎块——伙伴们带着她的碎片,可能一去再也不会相见。
现在连传送规律都被大洪水冲击得摇摇欲坠了;如果连一个确定的、可以见面的途径都难以保证,那她在末日里独自沉沉浮浮,挣扎求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她那一阵惶恐仍在颤动着神经,或许是因为她有十足合理的理由,当她再次经过八头德的身边时,林三酒忽然没忍住,向整个屋子里唯一一张还算熟悉的脸开口了。
“……你愿意帮我个忙吗?”
墨镜后的八头德惊了一跳。
林三酒刚才进屋时就看出来了,他似乎不愿意吸引别人注意力,还假装没有认出她;她也很配合地对他视而不见,直接走过去了——或许八头德也没想到,几天前匆匆一面,林三酒就把他给记住了。
“啊,啊,是你啊,幸会幸会,”八头德不尴不尬地抹了一把额头,说:“诶呀,镜片太黑了,我都看不清人……”
哪怕是如此蹩脚的借口,用他那一腔中正清润的嗓音说出来,听起来居然也有点像那么回事。
“你在这儿干什么?”林三酒问道。他似乎一直在打量进进出出的人,却不太像是要隐瞒身份找人的样子,不然一副墨镜顶什么用呢?
“我就看看,这不是新来的系统嘛!”八头德明显不愿意说实话,转开话题问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你是广播员,平时接触的人应该很多。”林三酒知道和他打交道得掏钱,取出几个刚换的雾球,说:“我想托你传两个消息,一个是我要雇解物工匠,另一个是悬赏找人。我希望这两个消息都能绕过几大通讯系统平台,通过你的七个头私下发出去。”
“我的七个……你知道我的另外七个头?”八头德的墨镜微微往下低了一点,目光盯在雾球上了。
说起来,还是鸹明告诉她的。
当二人遥遥看见门口的八头德时,那少年就生出了骄傲,活像是介绍著名景点似的,对林三酒说道:“你运气不错啊!你看见那个身材壮实的男人了吗?他叫八头德,我们繁甲城最出名的广播员,听众至少有好几万,在漫步云端都算得上是前五的。谁都喜欢他的节目,为人又亲切,还经常用他的七个头帮助大家传递消息……”
这和八头德留给她的印象可一点都不像——八头德为了赚点钱,还愿意报假广播让飞船滞留半空呢。
“什么七个头?”林三酒隐隐想起了八头德这个名字的由来,问道:“他真的有八个头?”
“脖子上一个,”鸹明弯下一根手指,说:“另外七个是他的能力产物,不是真正的人头啦。它们就像是……唔,他打过一个比方,就像是地面站?反正通过七个头,可以互相收发讯号什么的。”
莫非当时在飞船上时,他就是用这种手段让驾驶员听见了假广播?看来八头德在繁甲城是真的出名,连普通人都知道他的个人能力讯息。
林三酒谢过鸹明,额外又给了他几个红晶作小费,发现他没有上去和八头德打招呼的意思——和末日前遇见明星时不一样,鸹明尽管不知道八头德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却充满敬意地不愿意去打扰他的鬼鬼祟祟,向她告别后就走了。
……如此受人尊敬的八头德,现在好不容易才把眼睛从她的钱上挪开。
“没问题啊,没问题,”他连连点头,说:“我们都合作过一次了,你知道我的,没别的,就是靠得住。你要找什么人?”
解物工匠很好找,八头德拍胸口保证说当天就能给她找到——“繁甲城的地头,我熟得很!”——至于礼包和余渊,则需要碰运气了,靠口口相传的消息,到底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碰上他们,谁也说不好。
只是作为数据体,他们吸收讯息的能力与途径,应该远超一般人才对吧?
“我先给你一部分定金,”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将钱递过去,“你看这个合适吗?”
出乎意料,八头德却没有接过去。
他稍稍将镜片压低,露出了一双双眼皮大眼睛;他上上下下看了林三酒一会儿,不知考虑到了什么,摆摆手示意她将钱收回去。
“你的战力很高,是不是?”
“这……”林三酒想了想,答道:“我也不好意思自己夸自己啊。”
八头德眨了眨眼睛,显然对于这种坦诚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应。“我要是没看走眼,你的水平在漫步云端应该都是一流的……哪怕在繁甲城的管理组织‘贵和’里,我也没看见过你这种战力的进化者。”
大概是想起了推回去的酬金,他有点惋惜地补充了一句:“还那么有钱。”
“所以?”林三酒提示他往下说。
“说实话,我最近一直在找钱,也是为了雇人而已,但以我一个人,再怎么找钱,也雇不起你这样的战力。”八头德试探地问道:“你之所以要躲开大系统平台,是要避人眼目吧?具体什么原因我不问,只要你答应我的请求,我可以在各大系统内用我的名义代你找人,不让你暴露。”
“没问题,”林三酒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我需要干什么?代你打架么?这个我拿手啊。你什么时候能开始发消息?”
“比那还安全!来,我们边走边说。”八头德见她答应了,眼睛都亮了起来,示意她跟上自己,转身就往外走:“我在繁甲城有一处住所,实不相瞒,七个头之一就放在那儿了。到时你看着我发消息,更放心一点。”
就这样,林三酒又在洪流中抓住了一叶小舟。
她被小舟带着,漂进了繁甲城错综繁杂的河道里,穿过流淌不息的人川,被一波波笑声、滑轮擦地的响声、叫卖声的浪头推着,很快就分不清楚方向了。八头德好像确实很受欢迎,不管是进化者还是普通人,一路上总有人笑着和他打招呼,给他塞东西;受了他的光,连带着林三酒也得了不少笑脸——八头德一回手,还给了她一块刚拿的口香糖。
“不贵的小玩意,”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嚼着一块,“别客气。”
林三酒接过口香糖,没往嘴里送,问道:“他们怎么都这么喜欢你?”
“我是名人,”八头德对自己的定位很高,叹息着说:“名气带来的负担也不小啊。”
别看繁甲城是一座建在人工高地上的城,城内却有不少桥——不是为了跨河,是因为建造时随心所欲、混乱无章,导致很多城墙之间必须得靠桥来连接。桥下方,往往就见缝插针地生出了一片片野草似的居住区;在和其他几十人一起等待吊桥放下来的时候,林三酒听见路旁一个老头在给小孩子讲故事。
她扫了一眼,发现那群小孩里有进化了的,也有普通人,一起坐在脏兮兮的路边上听一个爱情故事。
……似乎是爱情故事吧。
“……那位心生误会的进化者少女听见消息,立即报名加入了抗击堕落种的阵线,即是出于英勇之心,也是因为不愿意和少年再见面了……”在一群小孩发出的吸气声里,老头继续说道:“结果却不幸死在了堕落种手下,整个脑袋都被一下子揪掉了。”
给小孩讲的故事,还挺惨烈的。
“然后呢?”一个看着七八岁大的女童问道。她也有一双十分灵动的眼睛;不知道波西米亚小时候,是否也曾这样坐在路边听过进化者的故事。
“普通人少年悲伤欲绝,后悔不迭,在堕落种袭击结束后,独自坐在山崖上,怀念少女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
前方吊桥吱吱呀呀地慢慢划下半空,朝这一头的路上压来。八头德扫了一眼那老头的方向,欲言又止。
“然后呢?”小女童很着急,还不忘发表自己的意见:“其实主要怪那男的,一开始不该乱动那只海章鱼……”
林三酒还以为是三角恋的戏码,看来不是。
“少年悲伤之下,脚下不小心一滑,跌到山崖底下去了。等下一次堕落种从下方爬上来袭击我们繁甲城的时候,有人发现,那少年就变成了少女曾经抵抗过的堕落种之一,走在它们中间……”
面对悲剧,小孩子们发出了一阵阵尖叫声和笑声。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事不要去山崖边坐着。”老头以这一句话收了尾,正好吊桥也放直了,林三酒怀着满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诧异,有点愣愣地跟上了八头德。
“这算什么故事啊,”她小声问道,“是真事吗?”
八头德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忽然止住了下一句话。半滑下鼻梁的墨镜,也遮不住他脸上像浸透了水一样的沉肃表情。
“这个故事,”他低声说,“我是在四个星期之前第一次听到的。繁甲城在过去六个星期内,多了三十七个流传的故事、新闻和近百条小道消息,全是我此前闻所未闻的。我……不喜欢。”
林三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生出了一个此前从未想起的问题。
八头德具有什么样的能力,才会被鹏平列为记忆副本的攻击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