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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破宅开铺
正月三十,余庄头送来了铺子一个月的收益。李家粮店自正月十八开业以来,未做成一笔粮食生意,其所得的十一吊钱,都来自于野菜。按规矩,余庄头给李满囤送了六吊六串钱。
李满囤得了钱后算了算,开店至今三个月,铺子赚到的钱足有八十来吊,比买铺子的本钱两倍还多。
这铺子,李满囤想,可真是赚钱啊!怪不得古话都说一铺养三代。我现手里剩钱,倒是再买个铺子才好。
因二月初二,李贵雨订亲,故二月初三,李满囤才得闲进城去寻了朱中人,托他再给寻个铺子。巧了,朱中人手里正好有一个铺子转让。
铺子在西城,不过位置并不在西城大街上,而是在西城丰乐巷巷口,正对公井的位置。
铺子原来做的是裁缝生意,只不过开铺子的裁缝元宵节去东街看灯被踩死了,而他的三个儿子都还小,撑不起门户。故而裁缝的寡妇婆娘便就决定带着三个孩子回乡下种地,依托族人生活。
这个铺子挂出来后问的人不少,但实际下手的却还没有——这铺子的东家无故横死了,光听着,就觉得不大吉利。
李满囤听后倒是觉得无所谓——横竖他自己另有宅子,自己不住这儿。何况,这雉水县城都存在几百年了,历年来老死的人都不计其数。这宅子就因为住里面的人死了而要避讳,这避讳得过来吗?
这个铺子是个齐整院子改建。院子原有主屋北房、倒座南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其中只北房三间是七架梁大屋,其他,都是五架梁小屋。后来把南房临巷口的两间屋破墙开门,做了铺面,大门堂也由南房的中间移到一侧。
如此,有两个铺面加十间房屋外带一个大院子的宅子,开价八十两。
这个价钱,对比街面上,那有三间门面的铺子要价一百五十两,似乎不贵,但李满囤想到李满园南城的宅子,也是一样的格局,而且还都是七架梁大房,只是因为在巷子的深处,便就只要三十两。
李满囤心中一动,便又问宅子。这一次,李满囤买宅不讲究大小——只要是公井,或者巷子口的宅子就行。
朱中人微微一思就明白了李满囤的心思,当下笑道:“李爷,好算计!”
将心中的宅子过了一遍,朱中人将其中一套最适合自己的留下,然后方领李满囤看房。
“李爷,这西城的住户多是商家,宅子现在在转让的都不靠井。”
“您想要近巷口和井的宅子,还得往南城和北城寻。”
朱中人领李满囤看的前门第一套宅子其实是在雉水城的西南角,只不过这个宅子所在的柳叶巷巷口离南大街比西大街更近一点,所以便就算在了南城。
李满囤瞧这处院子前门竟是五间七架梁大屋,且两侧还有围墙,于是极为诧异问道:“这宅子看起来不小啊!”
朱中人道:“这宅子的旧主原是咱们城里有名的举人老爷,贾老爷。”
“二十年前贾老爷故去后,他的两个儿子便就分了家。”
“连带的这处大宅,也一分为二。其中长子贾大爷得了二进的主院、后院以及后门堂,次子贾二爷则得了这大门堂、二门和一进的院子。”
李满囤想象了一下,便即了然。城里的地都是有主的,这兄弟分家自不能似他们高庄村一样另买宅地建房。现在他们村的地也是越来越少,将来,再有人家兄弟分家想必也是得和城里一样,只能在现有的宅地上分了。
“那这贾二爷卖了宅子,要住到哪里去呢?”李满囤不大理解贾二爷为啥要卖祖上留下的宅子。
朱中人道:“这贾二爷自己还有别的宅子。”
“去岁贾二爷中了秀才后便想着开个学馆。但因贾大爷先已经在这宅后开了学馆,这贾二爷不愿兄弟相争,于是才想卖了这宅子换个别处的宅子。”
听明白主人卖房的因由,李满囤还是疑惑问道:“这宅子贾大爷不要吗?”
朝廷的律法中有优先邻居买宅的条例,这宅后就是原主的兄长,则更是优先中的优先了。
朱中人闻言也是叹息:“贾大爷当然想要,但他是有心无力。”
“这些年,贾大爷每逢乡试都要去省府考试,这历年来的往返费用,哪里是一座学馆所能负担得了的啊?”
“这些年,贾大爷早把贾老爷留下的内底都耗尽了。”
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贾家两位少爷自幼过惯了好日子,大手大脚惯了,所以虽都没啥恶习,但在贾举人过世后,日子还是越过越穷了。
李满囤闻言一惊,下意识问道:“这乡试到底要多少钱?”
李满囤听过贾举人的名号,知道贾举人当年也是这雉水县响当当的大地主。一个大地主都负担不起长子的科举费用,可见这科举有多难。
朱中人摇头:“自古穷家富路。”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万事都得拿钱开路。”
“贾老爷、贾大爷在咱们县威名赫赫,但在府城、省府又只是寻常了。”
李满囤一想也是。就比如在他们村随地能挖的野菜,在城里不就得花钱买吗?想来这物价到了府城、省府,更是得翻几翻。
眼见这宅子确是产权明晰、没有纠纷,李满囤方同朱中人去寻了主人贾二爷取了钥匙来看房。
李满囤瞧贾二爷现住的宅子也是一个极齐整的院落,且家里还有听门的小厮,便知他的日子还是比一般人强。
站在大门外,看那小厮进门与院里立在水缸前的一个留须穿着秀才服饰的人说话,李满囤直觉这就是贾秀才了。
时人只抱了孙子后才蓄须。李满囤没想到这贾秀才年岁竟较自己还大。联系上他是去岁才得的秀才,李满囤心里对科举难度的认知不觉又加深了一成——不怪族长家的李贵林考不上童生,只看这举人的儿子都是偌大年纪才得中秀才,将来,他李满囤的儿子,但凡能中个童生,也是他李家祖坟冒青烟了。
从小厮手里接过钥匙,又复转回宅子开了大门,李满囤便看见门堂不过一丈五尺的地方竟又是一道大门和院墙。大门修了门檐,门檐上的砖瓦滴头都雕着花,只是大门的油漆落了,斑驳中露出沧桑的木纹来。
“这就是二门,富贵人家才有的垂花门。”朱中人告诉李满囤:“二门进去就是前院,院墙两边的走道,原来可以直通正院,但现在连着正院的那头砌墙封住了。”
“所以现这路的后头就是两块空地。”
“地的大小可以加建两间房屋。”
满囤站二门外台阶处瞧了瞧,心说倒是可以建个牲口房,栓牲口和搁骡车。
朱中人领李满囤继续往里走,嘴里说道:“这二门进来,就是前院了。”
“前院不大,就五间房。这里原是贾举人的书房和客堂。你看这贾举人讲究吧,这院子一进来就是个花圃。”
“可惜花圃这些年没人打理里头的花都败了。现还存的,就是几棵花树。”
李满囤瞧这花圃里许多枯草废藤,仅有的一点绿色竟都是荠菜、牛舌头一样的野草,便知这宅子荒废已久。
推开堂屋的格子门,李满囤见这堂屋的梁柱都有雨水痕迹便抬头观望——果不其然,他透过屋顶看到了好几条天缝。
“这屋二十年没住人了。”朱中人倒是说实话:“不拘谁买下,到手都得大修。”
李满囤挺满意这宅子的位置,便问道:“这宅子多少钱?”
“四十两。”
“四十两?”李满囤惊了:“这宅子也就外面的门堂还行,这院子里的五间屋都不能住。”
“话是这样说没错。”朱中人道:“不过李爷,这宅子的墙当年都是糯米汁加三合土建的,水火不侵。”
“这房子即便大修,也只是把屋顶掀了重换一个,所费也有限。”
“而且,你看这宅子的青砖,都是平铺,非是一般人家的立铺。”
“且这院子的走道,也都是条石。”
“这便就不似只用砖铺的地,走几年土松了,就要重新铺设,不然,下雨天踩上去就要溅一裤腿的泥。”
进城多了,李满囤也知道了城里管这道路上松动的砖叫撅砖。雨雪天走路若是踩到撅砖的一头,另一头就会翘起,同时还溅出砖缝间的泥水,唬人一跳。而条石铺路则没有这个问题。但条石贵,一般人可铺不起。就是城里的四条主街也只是路中心才铺了青石板。
经朱中人这么一说,李满囤心中认可,但嘴上只说再看看。朱中人也不以为意。他还了钥匙后又领了李满囤去北街看宅子。
这北街的宅子明显比南街的小。今儿朱中人带看宅子所在的巷子,就叫三十三家巷——顾名思义,一条巷子足有三十三户人家。
宅子位于巷口的第二家,门脸也有三间,不过房小,只是个五架梁。门后也是三间五架梁正屋。不过院子却是很大。
“这宅子,”朱中人告诉李满囤:“屋主原打算要修东西厢房,你看,地方都留下来了。”
“但奈何儿子不争气。客栈做学徒时偷了客人的东西,被告了官判了发配三百里外的地方服役。”
“屋主就这一个儿子,便决定卖房跟过去打点打点。”
“因去得远,屋里的家什也都不要了,要一起卖。”
“所以这宅子开价有点贵,要二十五两。”
六间屋,就要二十五两,确实不是一般的贵。但这宅子,位置确实不错——出了巷子,过一户人家就是北大街。更好的是这宅子离他在北大街的铺子也不算远,也就五十丈的距离。
如果买了这里,李满囤想,潘安的骡车进城来送货也可在这儿歇个脚了。
看了这处宅子,回头再看柳叶巷的宅子,李满囤便觉得也不算太贵了,毕竟这宅子的气派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犹豫了一刻,李满囤便就和朱中人说好了两套宅子明早衙门一起过户,然后就回了家。
朱中人得了确信自是高兴,他给两家屋主通知了时间后就回家取了三十五两银子,然后去寻了北城另一个位于井口的齐整宅子的屋主,午饭后一起去衙门过了户。
这处宅子虽说离北大街要隔一条短巷,但房屋崭新齐整,足足有九间大屋和六间小屋,是他手里性价比最高的一套宅子。
先朱中人一直犹豫的原因是他想买个小铺。但今儿和李满囤交易中朱中人忽然发现这宅子只要破了院墙,就能开铺,而价钱却较一般的铺子便宜了一半还多——这宅子根本就是个钱袋。
回家后把地契交给媳妇朱杨氏。朱杨氏问明还是先前商议过的宅子,不觉诧异:“昨儿不是还说不买宅子,等机会买铺子的吗?”
“咋今儿就买了呢?”
朱中人闻言也笑,然后便如此这般的和媳妇说了一通。
朱杨氏一听就明白了,不觉叹道:“这主意真正是好。”
“只可惜咱们钱财有限。不然多买两个这样的宅子改成铺子。只怕这铺子的租金就够咱家过日子的了。而你也不必如此早出晚归,日日辛苦。”
“慢慢来吧,”朱中人道:“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