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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芝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站起来揭开遮住暖阁门庭的围帘,朝外面看去,好奇的问道:“姐!你们与郡主怎么跑这里来了?”
徐怀却是知道朱沆长女朱多金早已出阁,嫁给户部侍郎宋廷山之子宋璲为妻;他们进城后,在赶到朱府之前还路过位于朱府西首那栋占地面积更大、更为奢阔的宋宅——徐怀这时候也想到那个蹴鞠女服少女是哪家的郡主了。
户部侍郎宋廷山的妹妹,宋璲、朱多金夫妇二人的姑母乃是二皇子、景王赵湍的王妃,蹴鞠女服少女乃是景王之女赵缨云。
朱芝、朱多金的母亲是寿隆郡王之女,算下来乃是赵缨云的堂姑姑,都是宗室中人,想必赵缨云与朱府、宋府都往来惯了的,难怪带着两名宫女就在朱宅横冲直撞。
徐怀朝暖阁外瞥眼看去,见朱多金乃是一名二十三四岁、腹部微微隆起、显然是有孕在身的宫装少妇。
除了王萱与景王女赵缨云以及其他几名十六七岁到二十岁出头不等的男女外,还有一名儒服青年小心翼翼的搀着朱多金,想必是朱多金的夫婿宋璲。
这一干人等都站在庑廊前,朝这里探望过来。
景王之女赵缨云刚才穿蹴鞠女服在偏院探头探脑张望,这时候换了一身襦裳,外罩着一件雪白的狐裘短袄,清丽的容色虽然要比王萱略逊一二,但偏圆的雪白脸蛋却十分可爱迷人。
这一行人大概没有料到暖阁子里有人,有些为刚才肆无忌惮的话语感到不好意思——王萱也是刚被朱家长女朱多金拿话挤兑过,也不好意思立即凑到徐怀身边来,只是缩在后面,吐舌朝徐怀挥着小手。
“听得爹爹与你从府州归来,这不才急冲冲换了一身衣衫赶过来?爹爹他人呢?”朱多金叉着腰站在庑廊前,朝暖阁里打量了两眼,声色慵懒的问朱芝。
“爹爹刚被召进宫里去了。”朱桐这时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回答道。
“北面的形势真有如此危急吗,爹爹从府州赶回来,连口热茶都没有功夫喝?官家就知道差使老实人。”朱多金嗔怨道。
朱芝知道徐怀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心思交游京中权贵,单将他姐夫宋璲以及一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喊到暖阁这边来,介绍徐怀给他们认识:
“宋璲、陈埔,这便是我在书信里常跟你们提及的楚山夜叉狐徐怀,他屡立战功不说,王禀相公以及我父亲、我姑夫在岚州能有所作为,也多亏得他襄助——王举王将军乃是徐怀的叔父,王氏为蔡铤那狗贼所害之前,在泾州任将,就有一杆铁枪横打泾原的名头——王宪兄乃王将军长子,心庵乃桐柏山徐氏子弟,也是军中骁将,这次都是应王禀相公之邀,赶来汴京以防虏兵……”
看赵缨云等人的装扮以及刚才的话语,徐怀猜测他们多半是被朱多金、宋璲邀到府上蹴鞠为乐。
再从朱家长女朱多金刚才话里话外的神态,徐怀也知道这些人即便晓得云燕陷落、太原被围,心里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都不能阻拦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心情踢一场蹴鞠赛来打发他们闲适无聊的时光。
徐怀连矫诏平反之事都无暇顾及,此来汴京就等着见王禀一面,实在是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跟他们寒暄、敷衍什么,只是坐在那里朝宋璲以及另一个叫陈埔的青年颔首示礼:“有礼了!”
徐怀的姿态当然叫站在庑廊前的众人极为不满。
缨云郡主还朝旁边的人耸耸肩,恨不得朝他们嚷嚷开来:你们看我刚才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吧。
宋璲心里不满归不满,但考虑到暖阁里的这些人都是岳丈与小舅子请来的宾客,他与那个叫陈埔的青年很是尴尬的笑了笑,便想扭头离开。
老侍中死后,宅子里就是老夫人,朱沆迎娶的又郡王之女,这个宅子
早二十年前就阴盛阳衰了,朱沆在老夫人及荣乐县主面前说话都不好使——朱多金身为朱家长女,打小耳濡目染,养成与她娘一样的泼辣跋扈性子,对两个弟弟也是颐指气使。
别人看在朱芝的面子上,对徐怀他们的无礼轻慢,捏着鼻子就忍过去了,偏是朱多金受不住这气,当下便喝斥朱芝起来:
“你都是请回来什么朋友,在咱朱家摆出好大的架势——什么时候朱家的脸面,叫几个无赖军汉随意践踏了?”
徐怀跟朱芝说道:“待你父亲从宫里回来,便过来跟我言语一声,”说罢便拿刀站起来,又跟王萱说道,“王萱你跟我们过来,莫要跟他们混在一起!”
徐怀、王举站起来,要比身形削瘦的宋璲高出一头,身形也彪健,夹袍里的铠甲也没有解下来,显得倍加魁梧,站起来就跟暴熊、凶神一般,凶戮太多,眼瞳里也是凶厉神色。
朱多金再颐指气使的脾气,也顿时被徐怀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愣怔看着徐怀、王举、王宪、徐心庵等人昂然离去。
虽说朱府乃是舅家,但王萱对她那个贵为郡王之女的舅母以及朱多金这个表姐并无什么亲近之情,甚至还记恨祖父被贬桐柏山,她舅舅不在汴京,朱府却对她家之事不闻不问,这时候听到徐怀相唤,当即便一阵风跟在后面离开。
“嗬,好大的威风,”
待徐怀他们走后,朱多金终究咽不下恶气,更加气急败坏的叉手指着朱芝就教训起来,
“你们请回来的是客人吗,还是请回来叫我们受气的主子,他们这是有胆子在我们朱府造反?你快将他们赶出朱府去……照他们这跋扈的样子,廷衡说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盗寇出身,做什么事都胆大妄为,果真是半点不假,不要说这几个莽汉已经冲撞缨云了,要是有什么歹心,你担得了责罚?”
朱芝说不过他姐,也径直离开。
“怎么,一个个都反了?我看着情形不对,说几句话就罪过了?朱桐,你去找人过来,将那些莽汉都赶出去,莫要闹出什么好歹来?”朱多金指着朱桐说道。
要没有岚州近一年的经历,朱桐只怕脾气比朱多金还大,但此时的他哪里敢去招惹徐怀?
“这事待爹爹从宫里回来自有主张,姐,你且忍耐一会儿。”朱桐说道。
“好好,你们真是要将我气死啊,还是我嫁到宋家,就不是朱家的女儿了?你们现在翅膀都长硬了,一个个使唤不动了,我找娘亲去!”朱多金气得直跺脚,拽着夫婿宋璲往大院那边走去。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面面相觑。
即便他们再少不经事,也知道这是朱家的事情,他们不便搅合进云,大多数人便各自散去,只有赵缨云看热闹不嫌事大,不顾身边侍女的拉拽,跟在朱多金身后往大院那里走去。
朱多金拽着夫婿宋璲,带着赵缨云这个小尾巴走到大院,没想到这边正鸡飞狗跳,他娘亲荣乐县主正在院子喝斥奴婢:“你们一个个都长脾气了,我都使唤不动你们了……”
“娘亲,谁惹你生气了,大过年的费这么大劲训斥这些奴婢?”朱多金走过来,甜声搀住她娘问道,“这大冷天的,你也不怕冻得了自己,快进暖屋里歇着去!这些奴婢做事有什么叫娘亲不顺心的,叫赵嬷嬷去狠狠的收拾她们便是,扒了她们的皮都行。”
“还不是你那个长脾气的爹,这次从府州回来,脾气越发大了,”荣乐县主看到赵缨云在后面探头探脑的走进来,问道,“缨云你过来怎么不先派人过来说一声——这边什么都没有准备,怠慢了你可是要受宫里怪罪的!”
“我午时找多金姐姐,顺路跑过来玩耍的,不妨碍的——姑娘娘每次搞那些客套,缨云以后就吓得不敢来串门了。”赵缨云说道。
“快进屋来。你要是冻
得了,你父王责怪下来,我们可承受不住,”
荣乐县主拉住赵缨云往暖阁子里走,刚坐定又忍不住跟好几天没回娘家的朱多金抱怨,
“你爹这次从府州回来,有百余军汉跟随。我听荀家人说这些人都是杀人越货的盗贼出身,心眼多,做事心狠手辣,我叫你爹爹将这些人安排到城外的庄子里,要防着人心隔肚皮。我也没说亏待这些人,还要安排人好酒好肉招待便是——你说说你爹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然训起我来,说我不知轻重。他刚从府州回来,一路吃不少苦,我不跟他置气,心里却顺当不了!也不知道你爹爹怎的,进宫之前,还跟你奶奶吵了起来。你说这大过年了,我朱家到底是犯了哪门了太岁啊?”
朱多金听她娘亲如此,顿时也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我过来找娘亲,便是要将这些军汉逐出去,却不知朱芝、朱桐吃错了什么药,看着这些粗鄙军汉冲撞缨云,也不加以训斥——这些人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拿着刀弓在院子里横冲直撞,在缨云跟前也毫无避讳。单说在缨云跟前持刀这事,便可以将他们押去开封吃几天牢饭了——”
“啊,不碍我事,”赵缨云忙摆手道,“那个徐怀起初没认出我来,算不得错的。”
“缨云性情宽和,但这事我们要是不管,就是我们理亏了啊!”能仗她娘的势,朱多金气焰立即上来了,叫道。
荣乐县主正愁找不到借口发作,听长女如此说,当即就吩咐下去:“找朱贵过来,叫他找些家兵,将那些浑货驱赶去,守住门户,不要叫他们有机会进来,省得惹出什么祸事,追悔莫及!”
朱府向来是荣乐县主发号施令。
这一通令下,当即便有数十家兵赶往偏院驱赶徐怀他们。
朱芝闻讯赶来也劝阻不了,只能陪着徐怀他们流落街头去。
荣乐县主将人赶走,多少有些心虚,便缠着缨云郡主留下来用晚宴,以便在朱沆面前坐实这些莽汉的冲撞之罪,叫朱沆哑口无言。
叫奴婢摆出一溜精美的糕点果脯,说着话不觉日头偏斜,突然听着前院里一阵喧哗闹腾,似有好些人走动,荣乐县主走出暖阁子,看见次子朱桐鬼鬼祟祟的往后宅闪躲,问道:“闲云堂那边是怎么回事,你鬼鬼祟祟往哪里跑?”
“爹爹与王相还有景王爷到宅子里来了,我……”朱桐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
“缨云他爹与王相过来作客,你躲什么躲——缨云正好在这里,我们一并去给缨云他爹、王相行礼去。”荣乐县主说道。
朱桐不敢说他爹朱沆回宅子就问徐怀去了哪里,他只得嗫嗫嚅嚅跟着荣乐县主、朱多金、宋璲以及赵缨云等人往闲云堂走去。
走进闲云堂的院子,荣乐县主上前给景王赵湍、王禀行礼,嗔怪朱沆道:“王兄与王相过来,你怎么也不打发吕文虎先赶回来说一声,好叫府上有个准备?”
“也是临时撞上景王爷,”朱沆解释一番,看向朱桐问道,“不是叫你去请徐怀、王举将军了吗,你请的人呢?”
“你说那几个莽货啊,他们冲撞了缨云,还无礼跋扈,叫我给赶出去了!”荣乐县主将赵缨云拉过来作挡箭牌,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也,”朱沆气得直跺脚,匆匆朝景王赵湍、王禀揖礼道,“景王、王相稍待一二,我这就去将徐怀他们请回来!”
“徐怀叫娘亲着人驱赶,好像是与哥他们往前街的猫二胡子羊肉汤店那里去了!”朱桐这时候忙说道。
“既然知道人去了哪里,我们一同去请,”景王赵湍说道,当即又板起脸来训斥赵缨云,“你跟我一起过去给人家赔礼道歉——你好大的架势,说说看,怎么就冲撞你了?”
荣乐县主愣怔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