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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凡心做了一场美梦,清晨醒来时恋恋不舍,摸出手机看到昨晚体委发的照片,顿时就美不起来了。
可惜时间太早,大家都还在睡觉,即使发飙也没有观众。庄凡心只好作罢,起床去画室,在公交车上歪歪扭扭地写完语文周记。
画室在一栋连片的小洋楼里,独占二层,庄凡心来早了,到窗边的沙发上跪坐着,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风景。街上车水马龙,人行道被大树遮挡着,隐约看到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下。
下来一个小孩儿,红衬衫,浪花卷发,走进阳光下终于看清居然是顾宝言。庄凡心使劲瞧,小孩儿身后几步外,还跟一个拎着琴盒和水壶的亲哥哥。
庄凡心跑出画室,一股脑冲下楼梯,在楼梯拐角处急刹车。顾拙言正上楼,闻声抬眼,同时也停顿脚步。
大概是想起昨晚的一片粉红,庄凡心有点羞涩:“早啊。”
顾拙言也有点晕,拾阶走上拐角处和庄凡心面对面,说:“早,你怎么在这儿?”
庄凡心答:“画室就在二楼。”他看一眼对方手中的琴盒和儿童水壶,想起三楼有一间音乐工作室,“送妹妹来学琴?”
顾拙言“嗯”一声,原本是薛茂琛陪着来,但老头今天约了老同事聚会,他只好顶上。刚说完被顾宝言挤开,那死丫头拉住庄凡心的手,嘴甜道:“小庄哥哥,你画画那么好看,就是在这儿学的啊?”
庄凡心说:“是啊,你还会拉小提琴呢?”
顾宝言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学,拉得不好。”小孩儿都好奇心重,她拽着庄凡心上楼梯,“哥哥,我想看看画室什么样,行吗?”
仅剩五分钟就上课了,看什么看,顾拙言这代理家长本应该阻止,却没吭声,因为他也想瞧瞧。
庄凡心带兄妹俩参观,画室里几个房间没有严格的分工,最小那间做休息室外,其他房间大同小异。
顾宝言比逛迪士尼还兴奋,那些画和雕塑,那些斑斓的颜料,看什么都新鲜。庄凡心在她眼中的形象不但帅,更拔高至两米,比顾拙言还高016米。
经过刚才的房间外,庄凡心介绍裴知给顾拙言认识,说:“这是我的好朋友,裴知,比咱们高一届。”
顾拙言礼貌道:“你好,我是他邻居,顾拙言。”
裴知很温和:“你好,听凡心提过你。”
顾拙言头脑风暴,如同他在陆文等人面前坦言追求一样,庄凡心在好友面前会不会也说些心底话?例如喜欢上帅邻居的怎么办,以及和转学生的甜蜜二三事。
他状似无意地笑问:“提我什么?没讲坏话吧?”
裴知说:“显摆你送他的球鞋——”
没等说完,庄凡心屁股一撅把人家顶回房间,一礼拜七天,怎么有六天都过得好没面子。他尴尬地转移话题:“小妹是不是快上课了?”
顾拙言忘记正事,一看手表,小提琴课已经开始了八分钟,他拎上顾宝言走人,到三楼的音乐工作室上课。
其他小朋友全部就位,顾宝言抱着小提琴跑过去,心里却有点想学美术。顾拙言到休息区待着,周围一水儿家长,年轻的父母,年迈的爷爷奶奶,就他一个青春少年。
从前在家都是请老师去家里教琴,但薛茂琛觉得顾宝言刚接触小提琴,那样难免枯燥,不如和其他小孩子一起上课更有趣些。
顾拙言在一众家长中旁听,别人拍照、录像,记录下心肝宝贝的学琴时光,他玩手机,撒癔症,拧开儿童水壶喝孩子的水。
没一会儿,小提琴架在肩颈处,开始拉了。
像锯木头,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个装修队。
顾拙言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眉头紧蹙,薄唇紧闭,忍不住拿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他本质上不爱分享生活,从前是为了给薛茂琛看,自从来到榕城一条都没发过。
此刻他发道:耳朵真疼。
楼下画室,庄凡心拿着手机嗤嗤地笑,能想象出顾拙言此时的遭遇。正乐着,后脑勺被人用指头戳了一下,他扭脸时笑意还没收:“干吗呀?”
裴知说:“都几点了?”
庄凡心挠挠头,今天约好模特过来,他负责联系的,但对方已经迟到一刻钟。对方是理科二班的童宇,他们一起上培优课,平时挺靠谱一人。
“我问问。”庄凡心翻到对方的电话,拨出去。
三声后接通,童宇问:“凡心,有事儿吗?”
庄凡心道:“你忘记来做模特啦?”
童宇说:“周五在走廊碰见你,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庄凡心当时抱着英语卷子,在二班门口碰见童宇,童宇告诉他体育课扭伤了,今天无法来做模特。那天只顾着快点发作业,没认真听,此刻回想似乎确有其事。
“……那你好好养伤,拜拜。”庄凡心遗憾地挂断电话。一回头,他与其他人相顾无言,只好抱歉地赔笑。
一时去哪儿找有空又乐意帮忙的人,庄凡心无措地戳着手机屏幕,不小心点开朋友圈,再次看到顾拙言的那条牢骚。
他一精神:“我找到人了!”
庄凡心跑出画室,奔上三楼看见教室外一众家
长,顾拙言搭着二郎腿坐在其中,看上去十分显眼。
耳朵趋于麻木,顾拙言抱肘望着顾宝言的傻样,突然面前扑来一人,蹲在他腿边,还扶住他的膝头。看清是庄凡心,他微微惊讶:“你怎么上来了?”
庄凡心有点喘:“找你帮忙……”
顾拙言听罢前因后果,完全不想施以援手。在陌生人面前静止几个钟头,被观察、审视,然后画成画,画得好不好看仍未知,那还不如听他妹拉琴。
安乐死和跳楼,肯定选安乐死啊。
“帮帮忙吧。”庄凡心求道,“中午我请你吃饭。”
顾拙言不为所动:“我请你吃饭,你别求我了。”
庄凡心揉揉那膝盖:“那别的也行,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如此只欠一个人,否则要欠画室好个人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干活儿也可以。”
顾拙言被揉得微微心软,这是继逛超市之后庄凡心第二次对他上手,同时也在撒娇。他确认道:“什么条件都行?”
“……行!”庄凡心一口答应,又怯怯地补一句,“别太为难我。”
顾拙言道:“好,哪天想到再说。”
他答应了,随庄凡心下楼去画室,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窗边,被安排坐在窗前的小沙发上。他头一回出卖自己的身体,问:“用摆姿势么?”
庄凡心说:“不用,放松坐着就行。”他体贴地整理一下靠垫,“等会儿尽量保持面无表情,谢谢啦。”
顾拙言最擅长面无表情,小沙发侧着,他一派休闲地坐在上面,不过对于数道目光有些不习惯,于是偏头望着外面的街景。
所有人找好位置,庄凡心提醒道:“顾拙言,把脸扭回来。”
顾拙言任人摆布,将脸扭正,垂眸盯着木地板的纹路,许是眼眸过于低垂,庄凡心又要求道:“别睡着啦。”
顾拙言稍稍抬眸,不打马虎眼地说,面对顾士伯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听话。干坐着实在难熬,约莫半小时后,他从旁边小桌上抽一本杂志,《服饰与美容》,管他呢,就算现在给他一本佛经消磨,他能比玄奘读得还认真。
庄凡心静心画画,抬头瞄见杂志页上缤纷靓丽的搭配,再瞅一眼顾拙言凝神细看的表情,不禁边画边笑。
最后一款妆容看完,顾拙言又从第一款重看一遍,依然没看出每一款之间有什么区别。他怅然若失地合上杂志,一小时到了,庄凡心说:“休息十分钟吧。”
顾拙言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抱肘临窗,睥睨着外面的车流和行人。庄凡心倒杯水端来,立在一旁,阳光逐渐变得强烈,他轻轻拉上了窗帘。
“是不是很难捱?”
“还行,就是无聊。”顾拙言说,“给我找点东西看?”
庄凡心去翻书包,但他没带什么书,只带着两套作业卷,想着抽空再研究一下未解出的题。谁知正合顾拙言的心意,思考题目很消耗工夫。
休息过后,顾拙言坐好继续当模特,手上拿着庄凡心的物理卷子和化学卷子。他那份还没做,于是从第一道开始慢慢地看,过程中从小桌上拾一支铅笔,把庄凡心做错的题目圈起来。
看到空白的压轴题,顾拙言粗略地写下几道关键的式子,两份试卷看完,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多钟头,他有点累,靠着椅背微微放空。
他似乎已经习惯这副状态,面对其他人投来的目光也不觉得别扭,反而能够平静淡然地回视。但他对别人没有兴趣,只直直地望向庄凡心。
对方穿着斑驳的围裙,和他们第一天见面时一样。
庄凡心在画布上涂抹一笔,抬头对上顾拙言看他的眼神,于是轻轻一笑,敛目画上片刻,再抬头时,发觉顾拙言依旧望向这边。
几个来回后,他确定顾拙言在盯着他看。
庄凡心捏紧笔杆,接下来的笔画却有些失了力道,他停下,犹犹豫豫地回望过去。薄纱窗帘遮蔽不住正午的阳光,朦胧的浅金色透下来,笼罩在顾拙言的双肩。
顾拙言放松地倚着一边扶手,手上握着试卷,一双长腿许是屈得酸麻,朝前伸出一截。他的嘴角没有扬起丝毫,但望着庄凡心的眼睛中藏着几分笑意。
到休息时间了,大家伸伸懒腰,商量着中午吃点什么,庄凡心仍端着调色盘,等其他人陆续离开,房间只剩他和顾拙言两个。
庄凡心仿似梦醒,搁下手头的物件儿,解下围裙,然后踱至小沙发跟前。他莫名忸怩,没话找话:“累不累?”
“有点。”顾拙言递上卷子,“判好了。”
庄凡心捏住另一头,顾拙言却没松手,逗趣似的和他拉扯一下。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刚才为什么看我?”
顾拙言理直气壮:“别人我又不认识。”
这话叫人无法反驳,突然顾拙言一用力拽着庄凡心挪近半步,近到蹭住彼此的膝盖。他仰起脸看着庄凡心:“那你为什么看我?”
不看怎么画,庄凡心却低着头,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
顾拙言也不逼问,他忽然想起一首老歌里的词——静默亦似歌,那感觉像诗,甜蜜是眼中的痴痴意。
也许这是未来做梦也会记起的一串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