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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昭寺。
后院的禅房清幽宁静。
陆若晴穿了一袭绿衣白裙,素面清绝,气韵出尘,仿似深山里的空谷幽兰,衬得她写字的动作,宛若行云流水一般优雅。
“桓王、镇北王。”
“桓王、镇北王……”
她反反复复的写,一页纸上,写来写去都是两位尊贵的皇子。
“小姐。”门外的丫头打起帘子进来,说道:“热水已经备好了。”
陆若晴浅笑,“好,现在过去。”
说完,她一脸嘲讽的将纸扔进火盆。
炭火瞬间点燃纸片,却没有烧干净,留下一小截残片字迹,“桓……”,她便上前,用铁箸拨弄了一下,“呼!”,全部都灰飞烟灭了。
桓王?陆若晴轻笑,眼里闪过一丝讥讽寒意。
前世过往,历历浮现在目……
桓王天生风流俊美、气度不凡,更难得的,他还是一名满腹经纶的才子,加上皇子的尊贵身份,足以倾尽天下少女之心。
而她,不仅容色倾城,亦是京城闻名的第一才女。
大家都认为他们是天生一对。
于是,她被册封为桓王妃。
只可惜……
桓王表面上是一位风流才子,内心最在乎的却是皇储大位,而不是女人。
他为了在夺储大战中最终胜利,居然不惜利用她。让她大婚那天,被醉酒后的镇北王羞辱,婚前失贞,失去了女子最宝贵的名节。
而镇北王酒后失德,强占嫂嫂,此事顿时轰动京城!
皇帝雷霆震怒,当即将镇北王撵回漠北。
而桓王……,击败了镇北王,其他的皇子弟弟们又太年幼,他便成了太子的最佳人选。
一时之间,桓王可谓志得意满。
按理说,桓王在夺储大战中胜出了,她的利用价值也已经用尽了。
一个失贞不洁王妃,只能去死,才能证明自己是贞洁烈女。
可桓王不让她去死。
他说,虽然她已经失贞,却是被迫,让她千万不要为此想不开。即便她不能再做桓王妃,他也愿意拨出一座别院,让她出家做居士,用以安享残生。
他在人前演尽了痴情,演尽了仁义,骗得她傻傻相信,他是真的舍不得她死。
后来才明白,其实是因为镇北王手握重兵三十万,让桓王忌惮罢了。
他想要榨干她最后的一丝价值。
在桓王看来,镇北王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又是容色倾城,多少应该有点挂念。
而后,她不幸的有了身孕。
桓王更是丧心病狂,要她把镇北王的孩子生下来,好做人质!她不愿意生,桓王就用娘和哥哥的性命逼她,让她只能从命。
十月怀胎,她在无尽的煎熬中生下了儿子。
这是镇北王的第一个孩子。
桓王当即送信北方,警告镇北王,如果还想要儿子活命的话,此生就永远不回中原!
镇北王妥协了。
于是,桓王不再需要她,便赐了她一壶鸩酒!
呵呵……
这就是她前世年少无知,爱上桓王的下场。
还好,她又重新活了一辈子,有了手刃仇人的机会!
桓王,毁了她清白的镇北王,以及所有陷害她的卑鄙小人,全都得下地狱!
陆若晴躺在黄花梨木的大浴桶里,嗅着氤氲的玫瑰花瓣香气,深深吸了一口,柔和、舒缓,让她慢慢的放松下来。
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安宁惬意的一刻。
忽然间,窗户“吱呀”一声,猛地一股冷风吹了进来,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陆若晴心下一惊。
“不许出声!”在她背后,一记低沉的男子嗓音响起。
陆若晴看不到人,也不敢扭头回去。
因为她的脖子上贴着一柄冰冷刀锋,隐隐作疼,随时会被割断咽喉!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形下,她甚至顾不上自己没有穿衣服,被男人看到,姑娘家的清白已经不保了。
----她只想活命。
不能死!死了,就没有机会报仇了。
陆若晴身体纹丝不动,柔声道:“你先把刀放下,行吗?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喊人的,要是有人进来,我的名节毁坏也活不成了。”
“你……”身后男子语调惊异。
紧接着,他就将陆若晴的脸掰了过去。
陆若晴轻呼,“啊!疼……”
她还来不及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像是有人闯入院子。
那男子松开了她的脸,寒声道:“够快!”
陆若晴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
因为脸虽然不疼了,但是脖子上的刀锋却是一紧,……疼,且危险!
她生怕就此被割破了咽喉,赶紧后仰,往那男人身上靠。
陆若晴小声央求,“这位公子,找你的人已经寻过来了。我并非了不起的人物,你就算拿我做人质,对方也肯定不会买账的,你还是赶紧逃吧。”
那人一声讥笑,“未必。”
陆若晴正在迷惑他哪来的自信。
那人便道:“你说,等下我把你就这么给扔出去,应该会乱一阵子吧。”
无耻!禽兽!
陆若晴在心里暗暗咒骂。
她一个黄花大姑娘,要是真被他光溜溜的扔出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个房间还没有找,赶紧进去搜!”外面的人叫嚣道。
“不能搜啊!”丫头和婆子们在外面大叫。
“我们小姐在里面沐浴,你们一群大男人闯了进去,岂不是要毁了小姐的清白,害了她的性命?不能搜啊!”
“是啊,不能进去啊。”
“求求你们……”
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
“砰!”房门被人踹开了。
紧接着,一名年轻俊雅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救命!”屏风后面,陆若晴声音颤巍巍的,仿若哭泣一般,“呜呜……,不要过来!我、我……,我没有穿衣服,求你们不要过来。”
那年轻男子眉头微蹙,抬了抬手,阻止身后的侍卫们闯入。
他举目四周一扫,浴房里空荡荡的,除了旁边挂衣服的架子,一个放茶水的小几,几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除了那个屏风。
他当即手上利剑一挥,寒光闪过,便将屏风生生的横着劈掉了一半!
半截屏风后,陆若晴裹着一件绣浅色桃花的裙子,将自己兜头罩了起来,下半段湿哒哒的漂浮在浴桶里,浑身抖个不停。
她像是被吓坏了,颤声哭道:“求求你们,快出去,出去……”
那年轻男子目光一闪。
他看到了浴桶里的窈窕少女,衣衫尽湿,曲线玲珑,当即避嫌移开视线。既然已经看尽了屋里所有地方,的确没有藏人,便转身关门出去。
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
侍卫统领走上前,低声问道,“殿下,里面没有找到?”
“嗯。”年轻男子摆摆手,下了台阶,领着侍卫们迅速离开小院。
陆家的下人们都是魂飞魄散。
大丫头药香咬咬牙,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小姐,你怎么样了?”
陆若晴尖声叫道:“走开!都给我滚!”
药香以为她是方才惊吓过度,情绪不稳定,不敢强行推门进去,免得刺激坏了。
当即吩咐婆子,“快去!找个大夫过来。”
“好。”婆子面色惨白的去了。
屋子里,浴桶里的男人缓缓冒头出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呼……”,刚才憋在水里的时间太长,胸闷气短的慌,现在总算可以自由呼吸了。
陆若晴看着对方。
对方长了一张冷厉清俊的脸庞,五官精致,轮廓完美,完全无可挑剔。只可惜眼睛太过乌黑深邃,双眉宛如利剑,透出一抹浓浓的寒凉杀气!
即便他不说话,亦能让人不寒而栗。
特别是此刻,对方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目光如刀锋一般刮过。
这让陆若晴感到很是危险,性命堪忧。
她努力的镇定心绪,指了指后窗,“你等下从这窗户翻出去,往前不远,就是后山下去的小路。”
那人打量着她,勾起嘴角,“方才装哭,还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啊。”
语气里,透出一抹淡淡的讥讽味道。
陆若晴不明白对方心态。
她才救了他一命,难道不应该感谢她吗?为何反倒讥讽?难道有人闯进来,她不装哭,还要笑语盈盈的招呼不成?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陆若晴没打算跟对方理论。
她现在只披了一件衣服遮羞,浑身上下,其实是一丝不挂的。
清白在对方手里,性命也在对方手里,当然要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我也是没办法了。”陆若晴放柔声音,解释道:“若是不装得可怜一点儿,而是紧张兮兮的,岂不是叫人发现不对劲儿?若是那人起了疑心,找到了你,我们都是难逃一死。”
他可能被杀死,而她……,名节有损也活不成了。
她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活一辈子,才不要死。
----还没有手刃仇人呢。
浴桶里,两人面对面的坐着。
那男子直勾勾的盯着她,忽地问道:“你都不知道羞吗?孤男寡女,赤身裸体,就这么挤在一个浴桶里,居然如此平静。”
陆若晴越发觉得对方怪异。
他不是被人追杀吗?赶紧逃命啊!
为何一直苦苦跟她纠缠?
心下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想,于是道:“身体不过是一具皮囊,焉有性命重要?我也算是救了你,不求回报,只求你赶紧走吧。”
“好个一具皮囊!”那男人眼中的厌恶之色更浓,仿佛她不是救命恩人,而是几辈子的宿命仇人,嘲讽道:“像你这般自轻自贱的女子,真是……,天生贱种!”
陆若晴被骂得噎住了。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是他强行闯到浴室里来,占了她的便宜,又因为她的机智而保住性命,居然还骂她天生贱种?是疯了吧。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
陆若晴忍气道:“你快走吧。”
那男子眼中带火的直直盯着她,眼神闪烁,似乎有复杂的情绪流过,厌恶、鄙夷、嘲讽,仿佛随时要把她给烧成灰烬!
陆若晴心下觉得难以理解,同时深感危险。
原本孤男寡女同处一个浴桶,男人衣服湿透,女人浑身一丝不挂,应该很是暧昧才对。可是对方眼神厌恶,浑身上下散发着一阵阵寒气,毫无半分旖旎,反倒气氛莫名紧张。
难道……,他要杀她灭口?!
陆若晴心口猛地一跳,惊骇不已。
她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悄悄打开了宝石戒指的机关,弹出里面的药粉,转瞬无声无息的溶入了洗澡水里。
对方身上有伤,这毒……,很快就会浸透他的身体!
待他中毒,便可以要挟他了。
“唧唧……,唧!”后窗外面,传来几记鸟儿叫声。
那男子收回冰凉锋芒的眼神,当即起身,浑身挂水的跳出了浴桶,弄得一地湿哒哒。
他把窗户推开一条缝,低语道:“衣服!”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很快有人脱了外套,扔了进来。
那男子动作麻利脱掉衣服。
陆若晴瞧他上身脱得精光,露出一片精壮结实的后背,以及结实的胳膊,上面皆是刀疤纵横交错,每一道都是狰狞无比!
这人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受了如此多的刀伤?
陆若晴还来不及多琢磨,就见对方解了腰带,要脱裤子,赶紧扭头捂住了眼睛。
身后,那男子一声轻嘲,“嗤!”
紧接着,“砰!”的一记窗户搭合轻响,之后便再无动静了。
陆若晴等了片刻,才敢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那人已然鬼魅一般的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小姐?”门外,传来药香战战兢兢的声音,“大夫请来了,要不……,让瞧瞧吧。”听她不出声,又喊道:“小姐,小姐?”
陆若晴忍住起伏的情绪,应道:“我没事。”
她知道药香害怕。
主子出事,下人们肯定难逃责罚,轻则挨打、重则被卖,总之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可是,如果真的闹开了,她的名节清白也会不保啊。
----她不想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