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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绝岭屠鹰(三)
临近新年,长安格外地热闹,十二月中,李林甫向长安朝野公布了江淮都转运使独孤浩的上书,河水解冻后,将运四百万石米至长安,长安米价应声大跌,各大屯米的粮铺和豪门纷纷抛售手中屯米,米价从斗米一百六十文直线而下,跌到斗米七十文,民心稳定,治安转好,
李隆基龙心大悦,下旨从腊月二十五开始,直至除夕夜,长安夜不闭坊,京师欢度新年,腊月二十七日夜,李隆基在兴庆宫大宴群臣,以贺新年。
兴庆殿殿阁高耸,宽阔深远,可容纳五千人同时用餐,此刻,大殿内热气腾腾,乐声悠扬,一队队舞姬在殿中长袖当空,一群群宫娥、宦官忙碌地上菜送酒,长裙如风,步履轻盈,李隆基还没有到,宴会没有正式开始,大唐官员们各自坐在桌前窃窃私语,交流着各地的奇闻异事和最新的风花雪月,今天的宴会也是一种非正式宴会,除了官员外,李氏宗族的公主、郡主、县主以及大小王爷也参加了,但最引人瞩目的是混坐在宗室群中的杨氏家族十余人,杨家三姐妹,还有杨铦、杨锜、杨铸以及刚回京准备述职的新贵杨钊,他们比一般大臣的腰挺得更直。
虢国夫人杨花花和大姐二姐坐在一群郡主和县主之中,这几个月杨花花的权势暴涨,不仅可以随意出入禁中,而且她给李隆基递什么条,一般都会立刻批回,‘照办!’杨花花有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做媒,尤其喜欢给王子公主们做媒,她的爱好在得到李隆基的许可后,便渐渐成了她的一项权力,王子想娶谁,公主想嫁谁,必须经过她的同意,杨花花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关键就看王子公主们出多少钱买通她的情理。
今天杨花花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梳着云髻,上身穿一件亮黄色的窄袖露胸短衫,下著绿色曳地长裙、腰垂浅红绣花腰带,脸上不施粉黛,艳丽非常,她正眯着眼听公主县主们的奉承,眼一瞥,见二姐韩国夫人杨玉珠面带愁容,便笑道:“二姐,又在为凝碧之事发愁吗?”
杨玉珠的女儿叫崔凝碧,今年十五岁,相貌平平,杨玉珠一心想让她嫁入皇家,但四妹杨玉环坚决反对,这件事让杨玉珠十分苦恼,她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办法呢?娘娘不同意。”
杨花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道:“她不同意没关系,这些王子里面你看中谁了,我给你做主。”
杨玉珠眼睛一亮,她早知道自己三妹手段了得,说不定真能成,她立刻笑道:“好!让我想一想,过几天告诉三妹。”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声高喝:“皇帝陛下驾到!”
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只见李隆基携带杨玉环在大群侍卫的簇拥下缓缓从侧门走入,两人停在正位前,群臣站起,一起躬身施礼道:“臣等参见皇帝陛下!参见娘娘!”
“各位爱卿平身!”
李隆基有些心不在焉,他刚刚接到陇右的急报,哥舒翰已经如期发动了石堡城大战,计划在今天正午前拿下石堡城,为此他还特地吩咐驻陇右的监军宦官王献忠,石堡城的战况要随时飞鸽来书,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飞鸽传书也该到了,李隆基本来在御书房等候,但因为要参加宴会,他只得匆匆赶来。
朝臣们坐了下来,李隆基端起一杯酒道:“今天朕一直在关注石堡城之战,石堡城这两天就应该出战果了,自开元二十九年我大唐丢失了石堡城后,这些年为夺回石堡城,将士们屡屡出征,却屡战屡败,这一次朕调集十五万大军攻打石堡城,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夺回,不惜一切代价,时值新年将至,家家团圆和睦,享受盛世之安,朕却遥念为我大唐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这第一杯酒,朕就敬给为国捐躯的将士们,愿他们泉下之灵得以瞑目。”
说完,他慢慢将酒洒在脚下。
就在兴庆殿举行大宴的同一时刻,石堡城内的战役已进入最关键的时刻,漫天大雪成了唐军最好的掩护,二十步外不见人影,吐蕃军一直在唐军杀入石堡城石道才发现,滚木礌石铺天盖地砸来,两百多名山道上的陌刀军不及躲闪,被巨石砸下山崖,惨叫声长长不绝。
石道内,四百名陌刀军先锋被大石巨木阻隔,无法上攀,头上石块如暴雨砸下,片刻便被砸死了八十余人。
李嗣业眼睛都急红了,他大声吼叫着挥刀劈裂了一棵巨木,副将田珍用头顶肩扛,奋力推动大石,几块巨石之间终于出现了一条缝隙。
李嗣业两刀劈下,强劲的刀势竟削开一条大缝,他猛地一推,阻路的大石终于被推开了,唐军蜂拥向上冲去,石堡城总管铁刃悉诺罗见形势万分危急,他大吼一声,“杀下去!”
一挥长矛,率领数百名吐蕃军冲下石道,唐军与吐蕃军在石道中血腥鏖战,唐军的陌刀在狭窄的石道中无法发挥大面积劈砍的威力,成了与吐蕃军的贴身肉搏,吐蕃军也几近疯狂,不再投石,他们倾巢而出,与唐军拼死而战。
两军士兵用牙咬,用刀砍,用匕首捅,石道中成了杀人的屠场,成了地狱的入口,无数人在绝望中死去,他们的尸体被挤在中间、垫在脚下,血流成河,染红了两边的石壁,唐军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山推进,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无数士兵死亡的代价。
铁刃悉诺罗急得仰天狂吼,“我们的援军啊!几时才能到来?”
吐蕃的援军离石堡城已经不足五里,但就是不足五里的山路,成为吐蕃人的死亡之路,八万吐蕃主力大军遭遇到了三千唐军阻截,一天一夜的鏖战,吐蕃人已经累计阵亡了三万余人,包括大相尚结息和数十名高官被当场炸死,吐蕃赞普赤祖德赞被炸成重伤,连主将达扎路恭也伤了内腑,吐蕃人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
唐军的第三条防线位于一块巨大的断崖之上,由一条宽约七尺的山道蜿蜒而上,直线距离三百步,但断崖下的山道却长达三里,漫长狭窄的道路给吐蕃军的进攻带来了不利,但同样,断崖上可容身之地也极为狭小,唐军一次性只能投入三百人,而且没有掩体遮拦,这种对双方都不利的地形,给双方带来了巨大的伤亡,对唐军唯一有利的是天气,强劲的山风停止了,漫天大雪笼罩着赤岭,二十步外便看不见人影。
赞普的重伤使达扎路恭对唐军恨之入骨,他投入三万大军进攻,并下了严令:不杀尽唐军,绝不退兵。
飞雪漫天,杀声震天,火药爆炸后的硝烟弥漫在山道上,密密麻麻的吐蕃军一波又一波向上冲锋,战死一批再上一片,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他们的归宿只有一处,死亡。
山道上吐蕃士兵死尸累累,层层叠叠地积压,以至于成为后面吐蕃军进攻的掩体,死亡在哀嚎中轮替,无休无止。
但在山道中段一处稍微平缓的山岩上,数百名吐蕃军在铁锤和凿子开辟新路,大片岩石剥落,他们一步步上前,一条通往山坳的新路渐渐地被开辟出来了。
山崖上,唐军一样伤亡惨重,石块砸光,箭矢也射去了大半,全军覆没的结局在一步步逼近他们,他们只剩下了八百人。
铺天盖地的箭矢压得唐军抬不起头,山梁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唐军尸体,大多是被箭射中头颅,三百余唐军趴在地上,用侧射的姿势苦苦抵抗着吐蕃军新一轮的进攻。
他们箭似飞蝗,形成一道箭网,强劲的箭矢射入灰茫茫的雪雾中,将吐蕃人的盾牌洞穿,山道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同样,从山道中也射出了密集的箭矢,在唐军头顶上呼啸而过。
一声惨叫,一名年轻的唐军被箭射穿了眼睛,狼牙箭深透头颅,当场惨死,又是一声闷叫,一名唐军捂着喉咙坐了起来,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喉咙,他表情极为痛苦,大口喘着气,可是他刚坐起身,三支箭同时射中他的胸膛,仰天倒下,双眼圆睁,无神地盯着漫天飞雪。
李庆安的弓已经断了,他左手执盾、右手握刀,半蹲在一块巨岩边,他双眼充血,后背伤口崩裂,大片血块凝固成了冰,声音嘶哑地指挥着唐军的战斗。
他的目力优于常人,他可以看清三十步外的黑影,山道上的黑影比刚才更加浓厚了,这说明有大群敌军涌上,忽然,他的腿一阵剧痛,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左腿,箭尖直透腿骨,强烈的剧痛几乎使他晕厥过去,他咬牙将箭拔出,腿上顿时血涌如注。
李庆安深深吸了口气,嘶声令道:“投掷火药包!”
山崖上两名手臂颀长的唐军立刻点燃了火药包,待引线快燃尽时,猛地向山崖下抛去,随即捂头趴在岩石上,山道上顿时传来了两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数十人被炸得粉身碎骨,强劲冲击气浪将数百人掀下悬崖。
两股黑烟腾空,山道里霎时间鸦雀无声,如死一般的寂静。
兴庆殿上的气氛也到了高潮,一百八十名身着白色长裙的舞姬如仙子凌波而来,伴随着悦耳的磬钟和箫悠扬的笙箫,著名的霓裳羽衣曲在大殿中缓缓起舞,身子妙曼,舞态婀娜,数十名歌女轻吐朱唇,优美的曲调在大殿上回荡。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美人如玉,醇酒甘甜,乐声似跳珠撼玉,曲调如天籁之音,大殿中的数千人看得如醉如痴,捋着长须,摇头轻晃,大群宗室少女摇着轻罗小扇,眉目传情,整个大殿都沉浸在虚无缥缈的仙境之中。
霎时的寂静是暴烈的蓄发,山道中陡然间暴发出了狂喊,数以千计的吐蕃军疯狂奔涌而来,吐蕃长矛军取代了刀弓军,唐军弓箭带来的死亡已经无法阻止他们的狂暴,当前面的吐蕃军中箭倒下,后面的大队便涌上来了,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上了山崖,三百唐军一跃而起,大吼着拔刀迎战。
“杀!”
唐军们迎着数千吐蕃人的长矛无畏地扑上,没有一人后退,这一刻,在他们身上看不见胆怯和软弱;这一刻,大汉民族的勇气在他们心中熊熊燃烧,热血沸腾。
长矛穿透胸膛,横刀砍去头颅,一名唐军被长矛刺穿了小腹,他惨叫着抱住对方,咬下吐蕃人的耳朵,相拥着一起滚下万丈悬崖。
一名唐军被吐蕃人抱住后腰,一根长矛迎面刺穿他的胸膛,在他死亡的刹那,他拼尽全力反手将横刀捅穿自己的胸腹,也刺穿了身后的吐蕃军的胸膛
越来越多的吐蕃军攻上悬崖,山坳里的最后四百唐军在荔非守瑜的率领下奔出支援了,这时,二十几名吐蕃军爬上山岩,向两名投掷火药的唐军扑去,两名唐军对望一眼,他们惨然一笑,点燃最后四包火药。
“你们去死吧!”
他俩抱着火药包纵身扑下山崖,火药包在密集的吐蕃军中接二连三的爆炸了,近千吐蕃名军被炸死,以至于山道上出现了大段空荡,大堆残缺不全的尸体堵满了山道,吐蕃军的后继乏力使唐军得到一线生机,李庆庆一连劈死了四名吐蕃人,大吼道:“把他们赶下”
后面的话没有喊出来,他的嗓子失声了,但巨大的爆炸使唐军们士气大振,竟一股作气将千余名吐蕃军杀下山崖,吐蕃军第一次胆怯地调头逃跑了,唐军一片欢呼,可就在这时,山坳口那边传来一片惨叫声,唐军蓦地回头,他们被惊呆了。
吐蕃人终于在山坳口下开凿出了一条新路,数不清的吐蕃军已经杀进了山坳。
兴庆殿上,李隆基再也无心喝酒,匆匆返回御书房了,几名相国也跟了过去。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用接力方式急送来的第一份鸽信终于抵达了,李林甫和几名相国屏住呼吸,望着李隆基颤抖着手打开鸽信,鸽信中只有一句话:‘过午,尚未拿下石堡城。’
李隆基无力地坐了下来,御书房中一片寂静,半晌,李林甫低声道:“陛下,石堡城没有按时拿下,并不代表失败,臣相信哥舒翰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李隆基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当初制订正午拿下的计划,是考虑到吐蕃援军会赶来,就算有董延庆的牵制,但一旦吐蕃人得信,他们必然分兵来援,至少也是两万人,而负责拦截吐蕃军李庆安部只有三千人,他怎么可能挡得住两万吐蕃军的进攻,这一次,石堡城又无望了。”
众人都不再说话,李隆基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他拉开窗帘,凝视着西方暗红的天空,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石堡城一天拿不下,朕的陇右就一天安宁不了。”
石堡城内,李嗣业的陌刀军已经攻到离堡门十步处,他们甚至已经看见了堡门上方石壁上的刻字,‘石堡城’三个字隐隐可见,这是隋炀帝所题写,但吐蕃人在下面也用吐蕃语刻下了‘铁刃城’。
石道内伏尸累累,石阶已经完全被尸体覆盖,看不见本色,还有十步,唐军就冲上城堡了,但就是这十步,他们已经争夺了近一个时辰,两支军队都已经精疲力竭,甚至连刀都举不起来,他们人挤人,人压人,用拳头砸,用头盔撞,靠着意志来支撑,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这时,李嗣业狠咬一下舌尖,竟将舌尖咬下了一块,疼痛使他聚起了最后的潜力,他大吼一声,将手中的匕首捅进了吐蕃大将铁刃悉诺罗的胸膛。
铁刃悉诺罗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的生命在迅速消逝,他回头绝望地看了一眼烽火,眼睛慢慢闭上了,李嗣业又向上走了一步,还有九步、还有八步。
吐蕃军约两千人冲进了山坳,山坳中躺满了唐军的伤兵,荔非守瑜率四百唐军奋力回援,但依然挡不住吐蕃军的杀入,只听见惨叫声连连不断从山坳中传来,李庆安心如刀绞,这些跟了他多年的弟兄,竟在赤岭全军覆没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石堡城,这时天已经麻麻亮了,雪停了,石堡城清晰可见,城头上依然飘荡着吐蕃军的旗帜。
此刻,山道上的吐蕃军长矛军又重新杀回,奔跑的脚步声、喊杀声从山道不远处传来,大群吐蕃军骤然出现,他们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
李庆安心中异常平静,他嘶哑着声音对身边的仅存的一百多名唐军缓缓道:“我们以三千军抵挡吐蕃八万军一天一夜,虽然最后全军覆没,但我们尽力了,假如还有来生,我愿再和弟兄一起,夺下石堡城!”
他一挥战刀,竭尽全力大吼:“我为大唐而死,无怨无悔!”
“弟兄们,最后一战!”
“最后一战!”唐军齐声怒吼。
就在李庆安要迎着敌军扑上去之时,站在他身后的贺严明忽然反过横刀,用刀柄狠狠砸在李庆安的后脑上,李庆安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突来的变故使唐军们惊呆了,一齐愤怒地望向贺严明。
贺严明泪流满面,将李庆安扶起交给几名士兵,“把将军背到石堡城下,就是要死,他也要最后死!”
几名士兵呆呆不知所措,贺严明猛一推他们,大吼道:“你们快走!走!”
几名士兵背着李庆安沿着小路向石堡城奔去,一直望着他们走远,贺严明弯腰拾起李庆安佩刀,他看了唐军一眼,忽然他大吼一声,“现在我就是李庆安,你们跟我战斗!”
他举刀向吐蕃军猛扑而去,用吐蕃语高声大喊:“我就是唐军主将李庆安,来吧!我们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一百多名唐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吼,向二十步外的吐蕃军杀去。
山坳内光线昏暗,荔非守瑜率领三百名唐军和近二千吐蕃军混战在一起,边打边退,山坳内有一条小路,是通往石堡城的捷径,唐军们背着几十侥幸未死的伤兵爬上崖洞,向石堡城撤退,
荔非守瑜焦急地四处张望,他在寻找兄长荔非元礼,有士兵说荔非元礼起身奋战,现在生死不明。
地上到处是伤兵的尸体,在山坳左侧,十几名女护兵也不幸战死了,忽然,荔非守瑜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背着浑身是血的荔非元礼,艰难地向崖洞走去。
荔非守瑜心中蓦地一松,兄长还没有死,此刻,数千吐蕃军又从山崖下涌上,截断了山坳和平台之间的道路,荔非守瑜见已经无法去援助李庆安,只得咬牙大喊:“弟兄们,后撤!”
他带领最后的二百多名士兵迅速从崖洞向石堡城撤离,荔非守瑜最后离开,他冲上崖洞的瞬间,忽然发现在一个角落里,还有两名女护兵在背运伤兵,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支箭呼啸而至,正射在他的胸口,荔非守瑜大叫一声,栽倒在地,两名士兵飞奔返回,背起荔非守瑜向石堡城跑去。
两名女护兵,一个是苗翠儿,另一个便是赵芦,她们不肯丢下伤兵,无数吐蕃士兵向她俩围了上来,她俩都受了伤,头发披散在肩上,显出她们的女儿之身,吐蕃军显然是要抓住这个唐女战俘。
她俩慢慢地向后退,大群吐蕃军一步步围上来,目光中闪烁着一种野兽的凶光,她们身后便是山壁,退无可退了。
赵芦忽然拔出雪亮的横刀,用吐蕃语嘶声大喊道:“你们侮辱大唐的妇人,但你们不能再侮辱大唐的女兵!”
她调过刀,用尽全身力气将横刀插入了自己胸膛,苗翠儿也大叫一声,横刀自刎,两名女护兵倒在血泊之中。
天色已经亮了,一缕阳光照在白雪皑皑的赤岭之上,赤岭朝霞中闪烁一种血色光芒,在石堡城后山高耸的山崖下,站立一群小黑点,这是最后的唐军,一共二百八十四人,包括四名女护兵,他们已经没有弓箭,只须敌军一次冲锋,他们将全军覆没。
李庆安默默地站在一块大石上,凝望着三里外正在集结的吐蕃大军,阳光照在他布满血污的脸上,他的目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坚毅,也有一种其他人没有的期待,如果他死了,他的灵魂能否重新回到他原来的世界?他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但吐蕃军没有进攻,达扎路恭呆呆地望着石堡城,山脚下唐军看不见,但他看见了,石堡城上吐蕃旗被砍断了,插上了一面大唐的龙旗,所有的吐蕃军都呆呆地望着这一幕的降临,他们进攻大唐的桥头堡,失守了。
就在这时,一名吐蕃军官从山飞奔而来,大哭着匍匐在达扎路恭脚下,泣不成声,“大将军,赞普,赞普他仙去了。”
一口血从达扎路恭口中喷出,他大叫一声,仰面倒地,吐蕃士兵们哭声震天,这时达扎路恭慢慢睁开眼睛,他长叹一声,无力地摆了摆手,“传我的命令,大军撤回大非川。”
朝霞中,吐蕃大军缓缓撤退了,只见数十名唐军延着山道从石堡城上跑下,山脚下的唐军紧紧拥抱在一起,一片欢呼。
天宝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唐军以阵亡一万人的代价攻下了石堡城,前来支援的吐蕃八万大军却遭到安西中郎将李庆安的三千应龙军拦截,最终功亏一篑,以伤亡近四万人的代价黯然收场,吐蕃赞普赤祖德赞重伤不治,也不幸死在赤岭之下。
而这支拦截吐蕃大军的三千唐军,最后仅幸存二百八十四人,这是一场将载入史册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