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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后,本是一日里太阳最暖的时候,可楚维琳听了邓平家的话,没来由的,就觉得浑身发凉,她不禁轻轻捏了捏指尖,才把心中涌起的骇意压到了心里。
邓平家的瞧楚维琳的神色,就晓得她心中不安,勉强挤出了笑容,道:“奶奶,不瞒您说,不单单是您听了不舒坦,三奶奶当时也懵了。”
楚维琳缓缓点点头,无论谁听了这种方子,都会懵掉的。
偏方也好,秘方也罢,若是那种让人生不出孩子来的药方,楚维琳并不会觉得震惊,毕竟当年楚家二房的老太太就对楚证勉用过,忠心孙氏的徐平顺家的对楚论肃也用过,从效果来看,是有用的。
可若是那种能让人早些生出一个孩子来的方子,楚维琳对此是持怀疑态度的,若真有那么灵验的东西,这世上还会有生不出孩子来的女人?
一般来说,这等方子都是调养身体为主,余下的就看运气了,没有包生儿子包生闺女的道理的,费夫人说得兴师旦旦的,反倒叫人怀疑得紧。
“这等药吃下去,即便能怀上,只怕也是霸道的药,相当损身子的,”楚维琳道,话说到了这儿,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莫非这药不仅仅损母亲,连孩子都……费家那个傻儿子,莫非是这么来的?”
邓平家的不住点头:“三奶奶也是这么想的,她才不敢用那方子呢,但明面上还是郑重谢了费夫人的。”
从庙中回来,徐氏也有些提心吊胆的,她心里知道,常郁映只怕是吃了大亏了。可他们没有掌握到常郁映的具体下落,是不可能贸贸然去费家找人的,谁知道费夫人会不会把常郁映藏到了别的地方去了,即便有郭婆子的证词,费夫人要是开口说常郁映跑了亦或是她不喜欢转手又卖了,谁也不能拿费夫人怎么样。
常郁晓一面往安华镇里去信催着常郁晔,一面让徐氏抓紧去费家打听。
邓平家的咬咬牙。花了好些银子。从费家的一个婆子嘴里套出了些话来。
那婆子说,费夫人这几日正准备出门,怕是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是去渝州城外的一个庄子上收租的。
邓平家的听了自是不信的,渝州这一带,租金都是一年一收,往往是安排在秋收之后。谁家会在春天去收租?
徐氏便往费夫人那儿打听,说是十天后正好是聆姐儿的周岁宴。要摆宴席,请费夫人赏脸来吃酒。
聆姐儿自出生起,身子偏弱些,学爬学站都比一般的孩子晚一些。又生的小小的,十四五个月的孩子与周岁的看起来差不多,诳一诳人还是可以的。
果不其然。费夫人推辞了,说是要出门去。不能来。
徐氏连连说了遗憾。
自打那日起,常郁晓便让人日夜盯着费府,等费夫人出城的时候就有人跟了上去,一路寻到了一处庄子上,又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庄子里有个女人要生了。
即便没有亲眼见到大肚婆,但常郁晓和徐氏都相信,那个女人只怕就是常郁映了。
毕竟是亲妹妹,常郁晓心疼不已,徐氏嘴上安慰了几句,心里却也是埋怨一堆,这事体不怪天不怪地,全是常郁映的错,若不是她要逃亲,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再是不喜欢嫁去岭西,也比叫人买来卖去给个二愣子生孩子强啊。
自己作死也就罢了,偏偏还连累了一家上下,不说名声脸面,光是这番折腾,就让人心烦不已了。
摊上这么一个小姑子,实在是受罪得很!
心里气归气,骂归骂,却又不能不管常郁映,是死是活,老祖宗自会做主,也轮不到费家那等破落户来定了常郁映的前途。
随着常郁明来渝州的小厮们都是有些手脚本事的,依着两兄弟的计划,打听出那庄子的人手并不多之后,就扮作了土匪山贼,半夜里冲入了庄子里,又抢东西又抢人的,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大肚婆给抢了回来。
人到了徐氏跟前,徐氏看了一眼,差点晕厥过去,这哪里还是常家的二姑娘,这分明已经被折腾得没了人形了。这个样子,想养回来都不易,更别说生孩子了,只怕是还未生下来,大人就挺不住了。
这个状况下生产,那就是存了只要孩子不要娘的心思了,是等着常郁映去死啊!
徐氏再不喜欢常郁映,看她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都心疼得落了两滴眼泪。
庄子上受了灾,连夜报了官,袁青松心知肚明,接案子时有模有样,处理时就刻意为难费家,费夫人又是气又是恼,那大肚婆失踪是她的心中刺,可她却不能明明白白地和官老爷说了清楚,因为这个大肚婆是黑户。
费夫人手上有常郁映的卖身契,反正常郁映反抗她不得,她多的是办法让常郁映按下手印,可这卖身契却不能拿去官府里认证备份的,因为除了常郁映来自京城,其他的她一概不知,没有清楚的信息,官府可不会认了,报去官府,只能是自添麻烦。
现在跟袁知府说,庄子上丢了一个大肚婆,她要怎么来说明这大肚婆的身份?费夫人说不出来,又不肯吃个哑巴亏,想到徐氏夫妇与袁知府相熟,便连夜回城来。
徐氏见了费夫人,眼睛里生生要滴出血来,却也只能装傻,一面应承了办事,一面套费夫人的话。
有求于人,自不可能什么讯息也不透露了,费夫人说了买人的事情,又说了常郁映大了肚子之后就被她送去了庄子上。
徐氏佯装诧异,不住问道:“上回那方子,莫不是就用在了这个姑娘身上吧?”
费夫人尴尬不已,却也点了头:“我儿子那个样子,什么都不懂。我这个做娘的操透了心了,若不能迅速些,这还……”
“那姑娘就没有反抗?没想过要死要活的?”徐氏又追问。
“怎么没有啊!”一旦开了口,那些心中的不满、压抑、委屈就一股脑儿冒了出来,这些绝不肯告诉别人的心事翻滚起来,费夫人抹着眼泪道,“我也知道这么做丧阴节。可我真是没办法了。费家的香火不能断啊。我自个儿就生了这么个讨债的,那群小货,没有一个争气的。这都多少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要不是我生过,我都要以为是我们老爷身子不行了!
小货们靠不上。就只能指望儿子了,好不容易找了个合心意的。却是个倔的,成日里要死要活的,我怕留在家里,她闹得过了惊动了邻居们。这才送去了庄子上,又叫人日夜看着,怕她作死起来小产了。恨不能啊日日绑起来。闹到了最后,她不肯吃喝。只能硬着头皮给她塞下去,不然哪里撑得过这十个月啊。好不容易到头了吧,却遭了土匪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妹妹啊,帮帮姐姐吧,去和袁知府说一说,土匪要是抓不到,只求把孩子抱回来。”
徐氏听得心中跟火烧一样,恨不能当众说破了事实,狠狠羞辱费夫人一顿,可她实在发作不得,只能忍着,道:“只要孩子?那个姑娘呢?万一不是儿子,岂不是又要再寻个姑娘回来?”
费夫人的面上白了白,笑得格外勉强,结结巴巴道:“不会的,请了好些有经验的婆子看了,都说是儿子,万一是个闺女,也只能再想法子了。那个姑娘,能寻回来自然是好的,若寻不回来,啊呀,我也是没办法啊。”
徐氏几乎咬碎了银牙,嘴上还是应下了,让邓平家的送了费夫人出去,自个儿去看望常郁映。
拿老参汤吊了几日,常郁映才睁开了眼睛,目光里是无尽恨意,待瞧清楚了在身边看护她的是徐氏身边的丫鬟婆子时,她失神了很久,待徐氏进来,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徐氏指着常郁映,气得胸闷不已,骂道:“这会儿晓得哭了?逃亲的时候呢?你知不知道母亲哭成了什么样子?你狠心一走了之,把倒霉事情全堆到了我们身上。
可怜三妹妹,莫名其妙就要代替你去了岭西,京城里人人以为是你二姑娘出嫁,我们三姑娘啊,连个名儿都不能露,老祖宗还要想法子解释这个不见人影的三姑娘!亏得岭西那儿,陈家只和亲戚们说了是娶常家女,三妹妹还能以真实身份嫁进入,若不然,她这辈子啊,就得帮你活着了!
你几个哥哥为了找你,费了多大的劲儿?又要找人,又不能走漏了风声,嘿,你真够能耐的!这也就罢了,左右就是受累些,可母亲呢!母亲为了你的事情,与父亲闹得不可开交,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日日往娘家跑,最后叫赵家牵连,脱不得身,死在了大牢里!”
徐氏越说越激动,要把心里的怨气全部宣泄出来,也不管常郁映到底听进去多少,只顾着自己噼里啪啦地说。
常郁映哭过了,整个人一抽一抽地匀气,待听说大赵氏死了,她整个人都从床上弹了起来,惊恐地望着徐氏:“你说什么?”
“母亲死了!死了!去年五月里!再过些日子就是母亲的忌日了,你看看你如今这个样子,你有脸面给母亲上香磕头没有!”徐氏低吼道。
虽然徐氏和大赵氏的婆媳关系算不上融洽,但在徐氏心中,大赵氏怎么说也比徐家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亲戚强些,再想到大赵氏平日里待常郁映的样子,越发觉得常郁映可恶至极。
常郁映怔住了,哭不出喊不出,脑海里不住盘旋着徐氏的话。
母亲死了……
常郁映呆住了,徐氏却气得不依不饶,又训了一通,常郁晓那儿晓得常郁映醒了,匆匆来了。
常郁映看清了常郁晓才回过了神,刚开口要问大赵氏的时候,就被常郁晓重重甩了一个耳刮子,她脑袋嗡的一下,瞪大了眼睛望着常郁晓。
打完了,常郁晓颓然退后了几步,哑着声,道:“你可知道错了?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自己跟哥哥讲,还有路可走吗?”
眼泪又划了下来,常郁映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问大赵氏的事情,从常郁晓的态度里,她就知道了,徐氏绝不是骗她的,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徐氏发过了脾气,这会儿也不想与常郁映说什么了,扭身走了。
常郁映与常郁晓相对无言,足足安静了一刻钟,常郁晓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看着你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在哥哥嫂嫂这儿,不要再闹什么绝食了,先把肚子里的这个生下来,以后的事情,等我们回了京里,再来安排。”
见常郁映不接话,常郁晓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道:“你要是真不想活了,要去地下陪母亲,也给我撑着回京城,自己去母亲坟前磕头自尽,我不拦你。”
常郁映缓缓倒在了床上,不言不语。
常郁晓去寻徐氏,见徐氏在房里哭得伤心,关切问了一句。
徐氏抹着泪儿道:“我求而不得的东西,她却生生踩在了泥里。母亲待她,真的是掏心掏肺的,我眼红啊,我亲娘要是还在,我在徐家怎么会苦成那样子?就是天天让我娘骂我打我,只要她在,我就满足了。我没有这样的命,二妹妹却……”
常郁晓见她如此伤心,又回忆起大赵氏待常郁映的点点滴滴,心里也闷得厉害,好言劝了徐氏几句,夫妻两人又寻了常郁明来,坐下来商议后头的事情。
费家那儿,只恨不能冲过去大干一架,把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可要是这么算了,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常郁明七七八八的点子最多,想了一圈之后,说了一个损招。
费夫人既然不管大肚婆死活,只求一个孙儿,那就给她一个,城中有一些慈幼局、养生堂,里头也会有刚刚出生的男婴,挑一个送去给费夫人,她这么看重香火,二十年之后,等她知道这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男婴并非她傻儿子的骨肉的时候,怕是恨不能死了算了。
邓平家的说到这里,见楚维琳愕然眨了眨眼睛,就顿住了。
楚维琳抬手按了按眉心,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法子,瞧着是温和手段,不见刀不见血的,却是真的狠,打蛇打七寸,这是死死砸在了费夫人最痛的地方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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