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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众人惊呼,离太史阑最近的苏亚,腾身而起,一个猛扑,抱着太史阑往下一拉,砰一声两人滚倒在地。
花寻欢眉毛一竖,长鞭一弹就要反击,那箭忽然诡异地一折,竟然绕过她的鞭梢,重重击在她的手腕上,啪一声长鞭落地。
两箭来势如电,几乎同时,众人回过神来,便看见太史阑苏亚双双落地,花寻欢捂住手腕,手腕缝里,渗出血迹。
太史阑推开紧紧抱住她的苏亚,坐起身来,苏亚扑势太猛,撞在旁边的梅花桩上,额头被蹭破了一大块,看见太史阑没事,她欣慰地笑了笑。
太史阑对她点点头,从她身边抽出钉在地上的箭,箭却在拔出的那一刻,断成几截,太史阑仔细一看,这箭外头一层竟然是一种黑色的冰状物质,里头细细一根尖锐钢丝,此刻外头那黑色冰受力破碎,只剩下钢丝,看上去已经不像箭,因为这附近,绊住梅花桩的钢丝到处都是。
苏亚也发现了这箭的特别,想了想,眼神里涌出怒火。
很明显,射箭人是要暗害太史阑。用的箭都不留下证据。
刚才太史阑是双手张开站在梅花桩上,极其不稳定的身形,如果被箭击中,必然要无法控制身形跌落,随便撞到哪座梅花桩,都难免受伤。而且十有八九是脸部受伤。
就算她脸不受伤,瞧这钢丝泛着的奇异色泽,只怕也另有玄机。
太史阑双手据膝,慢慢站起身来,扬头看向天际。
几道人影电射而来,却并不是冲着她,而是向着花寻欢。
来人落地,迅速包围了花寻欢,当先一人尖声道:“奉西局侦缉掌事太监王公公命,捉拿五越奸细花寻欢,其余人等,一概退下!”
有人惊讶,有人欢喜。惊讶的是寒门学子,欢喜的是品流子弟。
同情花寻欢的人并知道一点西局内幕的人,眼色都变了,那是杀人魔窟,恐怖集中营,南齐最神秘也最可怕的地方,进去的人,完整死着出来都是幸运,更多的是想死死不成,在血色地狱里苟延残喘痛苦无伦的囚犯,丽京皇宫之侧阴森的西局总部里,每到半夜总会响起宛如鬼哭的瘆人惨呼。三更之后,无人靠近。
“哈哈哈好……杀了她……杀了她……”邱唐躺在地下呻吟,“你们……帮我杀了她……”
来人一脚便将他远远地踢了出去。
“贱民!”当先那人,一张脸青灰色,眼下一颗褐色的痣,此刻连痣都在不屑地抖动,“别挡了老爷的路!”
品流子弟噤若寒蝉,邱唐不知高低,这些地方贵族子弟还是知道一点西局的,哪里还敢随便说话。
“哪来的人妖!”花寻欢捂着手腕,大骂,“好端端放什么屁!”
“你是奸细。”青灰脸的太监脸色铁青,冷冷道,“你涉嫌昨夜勾结五越奸细,行刺我朝官员,现我等奉命拿你前去查问,跟我们走吧。”
“放屁!我都数年没见过五越乡亲了!”花寻欢两眉竖起,瞳仁外一圈淡淡血色,“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么……”青灰脸太监慢条斯理一笑,“该有时,自然就有了。”
“我有证据!”郑四少忽然大声道,“这女人是五越奸细,昨天我还看见她和五越人偷偷见面来着!”
“你是谁?”青灰脸太监傲然道。
“在下东昌郑知府第四子,郑矫。”郑四少神情几分谄媚几分敬畏,满眼攀附之色。
青灰脸太监淡淡点头,“你的证言很有用,等会一边听宣。”
“是。”郑四少满脸喜色。
青灰脸太监也很满意。虽然没有证据大可以捏造证据,但若有人证,那自然更好不过。
太史阑忽然走了过来。
郑矫看见她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捂住了腰部。
上次捅的那一刀,好似又隐隐作痛起来。
青灰脸太监看似不在意,眼角却扫着太史阑的动作,余光看见她过来,嘴角绽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就等你过来……然后,便有了罪名。
他们特意选在此刻捉拿花寻欢,就是因为这样太史阑必须要出头,她一出头,西局太监便可以以扰乱公务,包庇重犯,乃至勾结五越纤细谋刺当朝重臣罪名将她下狱;她不出头,从此在二五营威信全毁,名誉大损,历来南齐官场和军规,都不允许有这样劣迹的学生进入,太史阑前途也将被毁。
一石二鸟,怎么做,她都错。
青灰脸太监端着下巴,心想咱西局的新任副都指挥使乔大人,果然是个玩阴谋的好手。
“带走!”他一直等到太史阑将要到面前,才决然一摆下巴。
“滚开!”花寻欢用脚尖挑起长鞭,呼呼舞起,驱散两个要上前锁住她的太监,可惜她毕竟右手手腕受伤,左手不够灵便,不过几下,鞭子便被一个西局太监劈手夺去,那太监哈哈一笑,一脚将她踢倒在地,另外两个太监脚踏在她背上,反扭住她双臂。
“滚开!滚开!”花寻欢在沙地上挣扎游动,却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青灰脸太监阴笑着接过长鞭,俯身看着她的脸,啧啧道:“这蛮女,性子野,长得也野,既如此,咱家便让你更野一些。”
他手腕一动,鞭梢一卷,啪一声,花寻欢颊上便多一道清晰的血痕。
花寻欢怒目而视,颊上伤痕微微抽搐,泛出淡红的血色,衬着乱发间同样血色泛起,烈火烧灼般的眸子,狂野凌虐之美,扑面而来。
几个太监都呼吸紧了紧,眼底掠过又渴望又绝望,随即充满愤恨和暴虐的眼神。
那些世间的美丽,尊贵或狂野的花,他们看着,吃不着。
所以这群被死死压抑着的阴人们,比正常人更加渴望发泄,他们得不到女子在身下的婉转娇吟,便想听见另一种因为他们而生的痛苦的呻吟。
青灰脸太监本来得了嘱咐,要当众多折磨花寻欢,好挑起太史阑的怒气的,此刻忽然便没了心思,只想将这只小野猫快速拎到附近的大牢里,好好尝尝她血的味道,听听世间最好听的哭泣。
“带走。”他道,又对郑四少道,“一起过去。”
“等等。”
青灰脸太监转身,阴鸷的眸子,盯住了发声的太史阑。
“你是谁?”他明知故问。
“我……”太史阑走向青灰脸太监,四面太监都开始戒备,郑四少反而放松了些。
“我来问问他伤好没。”太史阑走到青灰脸太监身前一步,忽然脚跟一转,一拳就对他身边的郑四少挥了过去,“还痛吗!”
谁也没想到,太史阑竟然敢在西局太监面前对郑矫动手,一时都反应不及,“砰”一声,太史阑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挥在郑矫腰部,打得郑矫哇地大叫一声。
他叫是本能,叫完之后却觉得,咦,好像并不太痛……
虽说不痛,却又觉得挨拳那一刻,似有尖锐刺痛感,但也不重,随即他便觉得脑子有点迷糊起来。
“郑兄。”太史阑一拳过后立即收手,平静地道,“嗯,看样子伤好了。”
“……”
众人都默,反应速度跟不上这诡异的现实。
青灰脸太监诧异又失望地出了口气,太史阑不为花寻欢出头,却跑来“察看”郑矫的伤,这让他无法借题发挥,他盯了太史阑一眼,不耐烦地一挥手,“没事?没事就让开,郑矫,跟咱家走。”
“走什么……”郑矫迷迷糊糊地道。
“给咱家作证呀。”
“做什么证……”
“作证花寻欢勾结五越奸细!”青灰脸有点不耐烦了。
“哪有。”郑矫一句话让所有人傻了眼。
青灰脸皱起眉,阴恻恻盯着郑矫,“你刚才明明说了,昨晚看见花寻欢和五越人往来!”
“没有这回事,昨晚我和黄市儿他们去了花秀楼,哎哟,花秀楼的秀儿,玩得一手好口技儿……”郑矫眉飞色舞。有人吃吃地笑了起来。
青灰脸脸色已经不是青灰色,是城墙色的,郑矫谈起妓女时的得意神情,似针一般瞬间刺痛他。
“少扯什么水儿绣儿!”他怒喝,眼神警告,“郑矫,你想清楚了!”
郑矫轻蔑地瞥他一眼,“老阉货,神气什么,少爷我不是因为你是西局的,才懒得搭理你,”他伸手装模作样扇扇鼻子边的风,“都说太监管不住下水。果然,一身的尿骚臭!”
“放肆!”怒喝声爆如雷霆。
青影一闪,越过人群,啪一声巨响,郑矫的身子高高地飞过人群,重重砸在地上,在地上弹了弹,随即不动了。
四面噤若寒蝉。一群抖得小鸡似的品流子弟,畏惧地看看怒不可遏的太监们,再困惑地看看郑矫,谁也不明白,他是发了什么失心疯去得罪西局的煞神,自己不要命,也不怕祸连家族?
西局看谁不顺眼,一个罪名便能让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别说他们这种地方官员家族,便是丽京豪门,丧生在西局恐怖机构之下的冤魂,足以写满一卷血迹斑斑的史册。
“胡言乱语,死有余辜!”太监们怒气未消,“我们也不需要他的证据,花寻欢通敌,铁证如山,带走!”
“我有证据。”太史阑忽然道。
众人又一傻。
萧大强看看天——挺正常的呀。
“刚才有五越奸细出没。”太史阑没有表情就是最严肃的表情,“因为我有证据证明花寻欢和五越通敌,他们射了我一箭。”
“你们快去追。”她指向二五营外方向。“迟了就抓不住奸细。”
捂住额头的苏亚,呆呆地看着太史阑。
神一般的思维,正常人跟不上。
“放屁!放屁!”青灰脸自觉又被耍,暴跳如雷,“那一箭明明是咱家射你的,哪来的什么五越奸细……啊!”他忽然惊觉失口,傻住。
“哦——”学生们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叹,长得拖到了天边。
原来如此。
花寻欢忽然开始笑,叽叽咕咕,吃了一嘴泥土,也忍不住笑得眉眼花花。
青灰脸太监怔在那,玩惯阴谋诡计的人,此刻也有些无措,太史阑每一步行动,都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预计中摆好的陷阱人家硬是不踏,倒是他被一步步套着,跳进了一个慢慢扎紧的口袋里。
“哦?”太史阑立即道,“公公,我犯何罪,你要杀我?”
青灰脸太监怔怔看着她。
“便是我有罪,也当先拿下,送入有司查证审讯,递交朝廷案卷,陛下御批有罪方可斩监候或斩立决。”太史阑淡淡道,“没听说过西局有私定刑狱、批红判命,擅自杀伤无辜的权力。”
青灰脸太监窒了窒,脸色变幻,知道不能再任她说下去。
“你说什么呢。”他勉强笑道,“我刚才还没说完,那一箭是我射花寻欢这个奸细的,只是准头不好,误射到了你那边,而且你也看见了,”他指指花寻欢脚下的箭,“我们射出的箭,都是去掉箭头的,西局向来公正无私,铁面执法,连花寻欢这样的重犯都用去箭头的箭,何况你这无辜?”
他一边解释,一边再次心中暗叹,幸亏之前副都指挥使大人关照箭用两种,箭头去掉,当时他还不以为然,西局执行任务,还从来没这么心慈手软,射死便射死,有什么关系,此刻才觉得,大人果然未卜先知,智慧超绝!
太史阑瞟一眼击伤花寻欢的箭,果然是去掉箭头的,她可不信西局的恐怖分子有这么善良,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心思缜密,用两种箭,好将来撇清干系。
“射我的箭不是这个。”她摇头。
“哦?”青灰脸正中下怀地冷笑,“那行啊,西局查案向来重证据,你把箭拿出来,一看便知。”
太史阑皱眉,很踌躇的样子。
“拿不出来,那你就是诬告!”青灰脸立即两眼放光。
“拿出来呢?”太史阑平静地问,“就证实你们试图滥杀无辜?”
青灰脸又一怔,觉得似乎被绕进某处陷阱,狡猾地道:“你随便拿出什么箭,说是西局拿来射你的箭,我们也能认?”
“西局的箭,肯定和别处不同。”太史阑指指地下射花寻欢的那支,“箭柄有标记。”
“你眼力倒好。”青灰脸有恃无恐地承认。
怕什么,刚才射这女人那一箭,是西局也很少用的玄冰箭受力便毁,她不可能拿得出来,难道要拿个钢丝来说这就是西局的箭?那他也可以立即指证她诬陷。
“那便是说,如果我拿出不同的箭,箭柄有西局标记,那就证明是西局的箭。”太史阑漠然道,“西局的箭证明你在撒谎,你在撒谎就证明我说的是对的,是你们无需证据,滥杀无辜。既然你们连无辜都滥杀,同样可以推断你们对花寻欢的指控,也可能是冤枉无辜。”
四面学生听得眼睛眨巴眨巴——这是怎么绕出来的?
要古代人去理解现代的逻辑推论,实在有点困难,最起码青灰脸就一时给绕糊涂了,一大堆证明来证明去,听得他两眼发直,心一横,发狠道,“是又怎样?一堆废话,你拿出箭来啊!”
太史阑点一点头,伸手入怀。
青灰脸冷笑,学生们屏息。
花寻欢充满希冀地看着太史阑。
太史阑的手,缓缓抽了出来,站在她对面的青灰脸,清晰地看见最先出来的是一截灰黑色的闪烁微光的箭柄,柄上浮雕“西局”两字。
他瞬间脸色死灰。
怎么可能!
箭即将完全抽出。
忽然有人柔声道:“杨公公,你耗费太多时辰了。”
声到人到,一人缓步而来,素衣高雅,姿态从容。
此时太阳不烈,那女子身侧,一左一右,却有两个侍女在给她打伞,伞是雪白丝绢制成,绘水墨山水,十分清雅,阳光光影自水墨经纬间透过,再洒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风致闲适。
这么粗粗一看,还是挺美的。
有些学生已经认出她是昨夜花轿从天而降的仙子,眼神惊艳,窃窃私语。
乔雨润在太史阑一丈之外停住,看也没看太史阑一眼,只含笑对青灰脸太监道:“杨公公,王公公已经等急了,还是速速将要犯带去吧。”
随即她对四周点头,每个人都觉得她是在对自己招呼,都忙不迭地纷纷回应。
乔雨润手一招,杨公公立即拖起花寻欢,两个太监封住她的嘴,跟在她身后,转身。
云淡风轻,随意而过。就好像刚才的事根本不存在,太史阑也不存在。
“乔小姐。”
乔雨润回身,目光掠过太史阑,十分陌生而有礼地微笑,“姑娘是有话说吗?是花助教的学生?我等有急事在身,无暇在此过多停留,姑娘如果是为花助教作证或申辩,不妨一起去?”她又微笑四顾,“在场诸位,如果有何线索提供,或者对西局处置有看法,也请一同去。”
她微笑大度,态度可亲,可是“西局”两个字就像狰狞的箭尖,谁敢被那样的箭尖瞄着?她目光扫过,人人不自主地后退一步。
没动的,只有苏亚和强受弱攻二人组,不过脸色也很难看。
品流子弟们抿着唇,眼神不怀好意。
众人都看得出,两名女子,不同风格,一般的厉害角色。
乔雨润那段话无懈可击,偏偏技巧高超,不给太史阑任何当众控诉的机会,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太史阑被西局带走,能不能再出来就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干涉。再套死太史阑,只要她开口,就是为重犯花寻欢申辩,那就是同党,那么,西局完全有理由审讯一个“重犯同党”。
仓促之间,化解对西局不利的局面,扳回一局还占据上风。
这回太史阑遇上她,谁胜?
大多人都不看好太史阑,无论如何,地位权势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好像没说我要给谁申辩。”太史阑从怀中抽出玄冰箭,“乔大人,我报案。”
四面起了微微骚动,杨公公脸色铁青。
乔雨润瞟一眼那箭,微笑不改,“是吗?此事我会彻查,那么太史姑娘也请和我们走吧,我们要详细询问。”
她也不问报什么案,再次转身要走。
“乔大人不问问案犯是谁?”
乔雨润半转身,“案犯?”
太史阑无视她森冷的语气和杨公公恶狠狠的瞪视,道:“刚才亲口承认拿这西局箭射我的杨公公。”
“是吗?杨公公是我西局得力属下,向来公私分明,行事稳妥,怎么会擅自对学生出手?”乔雨润淡淡道,“或许有人栽赃诱供也未可知。”
“他亲口承认。”
“有吗?”乔雨润微笑,“杨公公,真的?”
“没那回事!”杨公公满不在乎一甩头,“她栽赃!”
“你看。”乔雨润对太史阑遗憾地摇摇头,“栽赃西局属下,有重罪的哟。还是别说了吧,啊?”
“有!”苏亚忽然上前一步。
“有的!”强受弱攻二人组大声道。萧大强说完就在叹气,熊小佳抱住他的腰,“强,别怕,呆不下去,大不了你我私奔天涯去!”
“小佳,咱们生死一起!”萧大强反抱住熊小佳。
众人呕……
有这几人带头,其余寒门学子纷纷开口,虽然还是有人躲在人群后,但说话的人越来越多,乔雨润的微笑,也渐渐淡了。
“或许真有什么误会。”她回眸笑看杨公公,杨公公接触到她眼神,激灵灵打个寒战。
“不过西局一向秉公处事。”乔雨润回头,又恢复亲切笑容,若无其事地道,“你既指控杨公公,他便算有嫌疑,我等会进行相关查证,太史姑娘正好可以一起去指证。”
“不该避嫌么?不交当地官府处置?”
“西局的人,西局自会处置。”乔雨润亲切笑容里几分傲气,“太史姑娘,我理解你们这种人的想法,并原谅你这次对西局公正性的怀疑,不过,希望不要有下次。否则视为对西局的挑衅。”她颔首示意,“杨公公,委屈你一阵。”
杨公公放开花寻欢,站到乔雨润身后,冷冷盯视着太史阑,用口型低声道:“等下要你好看。”
“他是杀人嫌疑人?”太史阑不看杨公公,看乔雨润。
“暂时算是。”乔雨润看她的笑容开始怜悯。
“嗯,和花助教一样。”太史阑道,“那么,枷锁脚镣呢?”
“你!”杨公公青灰脸瞬间变成猪肝色。
乔雨润盯着太史阑瞧了一阵,手一挥,示意那俩太监给杨公公上脚镣。
“无妨,既然已经委屈了,那便坚持下。”她淡淡道,“是非总会分明的。”
杨公公勉强按捺住,脖子上涨出粗长的青筋,盯着太史阑的眼神似条恶狗。
脚镣上了,杨公公羞愤无伦,花寻欢开始微笑,红唇吮着手腕上的血迹。
一行人正要走,太史阑又道,“武器不卸?”
乔雨润抿着唇,盯住太史阑,太史阑面瘫状。
空气紧绷,一触即发。
半晌,乔雨润又挥挥手,两个太监默不作声下了杨公公的箭囊,杨公公已经气得要晕去,盯着乔雨润嘶声道:“大人……我们西局……我们西局何时如此威风扫地……”
他语气也有了怨怪之意,暗恨这次出来跟着的是这位一心要扭转西局形象,将之转往前台的女副都指挥使,如果是以前,哪里会理会这些贱民,西局要杀谁,谁就躺倒等死!
太史阑平静地看着乔雨润——爱装叉的人就这样,明明可以跋扈很想跋扈,偏要在人前显出雍容大度状。
那正好,装吧,装到你不能忍受,撕下面皮,西局还是恶狗,你还是泼妇。
乔雨润也平静地看着太史阑,从对方淡定无波的眼神中,明白太史阑的深意。
这个女人,看似坚硬不折,其实绝非鲁莽之辈。
她根本不试图以一己之力对抗西局,救下花寻欢,她绕开花寻欢,每一句话,每个举动,都在将西局拖下水,她知道容楚和李扶舟已经被自己调开,所以东拉西扯拖延时间,偏偏每一次攻击都让人无法避让,不得不和她周旋。
太史阑,是在利用她乔雨润追求完美的性格,引起杨公公对她的怨恨,破坏她在西局的威信,西局内部有了破绽,太史阑就有了机会。
绝顶智慧。
乔雨润笑了笑。不再试图带人走,也不再说话。
太史阑,还会有话说的。
果然,卸掉武器之后,两个太监想再次带杨公公走,太史阑又开口了。
“他还有反抗能力。”她指指花寻欢被打得流血的手腕,示意杨公公手腕无伤,“公平起见,把他的手打断先。”
“混账!我杀了你!”杨公公蹭一下蹦起来,两个太监都拉扯不住。
“太史姑娘。”乔雨润声音温和,“你不觉得你过分了吗。”
“大家都是人。”太史阑直直和她对视,“都是嫌疑人,你说公平对待,自然什么都要一样。”
“太史姑娘,我想你不懂一个道理。”乔雨润笑得柔和,“公平来自上位者的赐予,愿意给你,它就存在,不愿给你,它就不该存在。而你,以及在这里的所有人,”她环视一周,目光不凌厉,却笼罩一切,“并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对我叫嚣着要公平。”
“太史阑!苏亚!”接到消息的院正营副等人终于气喘吁吁赶来,当先一个太史阑没看见过的白面中年人,还未到,已经发出一声怒喝,“不得干扰西局大人办案,退下!”
“吴总院。”乔雨润颔首。
太史阑瞟一眼院内高层那一群人,心想来得果然很慢。
“退下!退下!”二五营最高长官吴总院,脸色阴沉得要滴水,“我不过出外办事几日,回来助教学生,俱都不成模样!你们几个,还挡在那里做什么?还不速速退下!”
他身后郑营副,默不作声手一挥,示意护卫队上前来拉开太史阑,并对乔雨润谄笑,“乔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管束学生。”
太史阑瞟一眼郑营副,这人今天特别沉默,眼神闪烁,看起来有点异常。
“贵营虽然号称南齐最末。”乔雨润并没有生气的样子,眼神居然还有几分赞赏,“不过贵营的学生倒还确实有几分胆气,也罢。”她笑笑,“世人多年来对西局多有误会,其实西局确实是以民为先,以律为先的国家之器,太史姑娘要个公平,那就给个公平。”
“乔大人!”杨公公不可思议地惊呼。
“我去封了他的穴道,请太史姑娘做个见证。”乔雨润含笑邀请,“如何?”
二五营高层怔了怔,想不到西局作风怎么大改,学生们却有很多露出赞赏神色,觉得这位女副都指挥使,当真大度有风范,确实一改西局恐怖形象。
太史阑点点头。
乔雨润伸手一招,两人走到坐在地上的杨公公身前。
此时两人背对众人,中间夹了个杨公公,为乔雨润打伞的竹情和梨魄亦步亦趋跟着,一把巨大的丝伞微垂,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太史阑。”乔雨润待太史阑走到她身边,忽然低声笑道,“想拖延时间?只怕不行呢。国公和扶舟,因为昨夜五越刺杀,大首领出现在东昌城,已经赶了过去,一日夜之间,怕是很难来得及回来哦。”
随即她微微弯身,伸出手,做点穴状,口中道:“太史姑娘你看清楚。”
她的衣袖在杨公公身上拂过,太史阑低头,正迎上杨公公抬起的头,那人血红的眼睛里,杀机一闪!
随即杨公公抬手,一把拉向太史阑的手腕!
他的指掌间,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薄刀,刀柄向内,要将薄刀送入太史阑手中!
此时大伞撑起,众人视线被挡,杨公公出手快如闪电。
他唇角狞笑浮起——马上,你也是个杀人疑犯,然后,落入西局的血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史阑忽然抬头!
她一抬头,撞到正弯身挡视线的竹情的下巴,砰一声闷响,竹情向后一退,伞落地。
这一退,太史阑已经越过杨公公,一把抓住乔雨润,挥掌,“啪!”
响亮的一个耳光,惊得众人在原地一跳。
响亮的耳光声里,太史阑的声音清晰冷静,“你要栽赃我刺杀杨公公?他还不够资格,干脆就你吧!”
“太史阑!”乔雨润还捂着脸,震惊得眼眸都放大一圈,无论如何都反应不过来,郑营副已经冲了过来,一脚踹向太史阑,“混账!敢殴打乔大人!”
太史阑似乎反应慢了一拍,只来得及挥臂一挡。
“砰”,她的拳头和郑营副的脚底接触,太史阑身子一震,被震得飞出丈许,落在地上,重重一响。
“哎哟!”郑营副也发出一声痛叫,抱住了脚,众人这才发现,他的靴底不知何时被戳了一个洞,脚底已经刺伤,有鲜血殷然而出。
此时事件迭起,从杨公公出手到郑营副中招,也不过眨眼工夫,大多人还没反应过来,苏亚冲过去,将太史阑扶起。
太史阑刚刚站直,忽然冲了过去。
她一直冷静周旋,不动声色,此刻冲出却势若疯虎,一头将还在抱脚呼痛的郑营副撞倒!随即骑在他身上,手起掌落,打人!
“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砰。”一拳落肉有声,包括西局的人在内,全体张嘴,吃风……
结果郑营副的回答,让他们的风吃得更饱……
“见了……见了中越二首领……”
全体学生“嘶”一声。
五越以方位命名,中越,五越五番之一。
二五营高层面面相觑,眼神惊慌——郑营副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砰!”又一拳,“你和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嗷……啊……我带他进入二五营,指出玉芽儿的住处……”
“砰。”又一拳,“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你和他们联系多久了?怎么联系上的?”
“……前年……他们派人找到我……给了我千两黄金……还置办了一座宅子……说他们在朝中有人,将来还可以帮我调出二五营寻个肥差……”
“你在这里,为他们做了多少事?”
“没有……他们一直没找过我……这次才联系我……要我带人进来……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太史阑狠狠一拳,郑营副的嘴差点歪到腮骨,寒门子弟看得两眼放光——受他欺负这么久,如今可解气!
“花助教是你诬告的?”
“乔……乔大人命人找到我……要我提供线索……她说五越奸细闯入二五营,必有人接应,想必还是熟人,我想这便是指花助教了……这样也好,不然难免有人怀疑我……”
太史阑抬头,冷冷看向乔雨润。
乔雨润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笑道:“太史阑,听说你学了曹夫子的慑魄之术?”
她这句话极为厉害,淡淡一句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怀疑。
毕竟,现在的郑营副,太不符合他平时性格。
太史阑大马金刀坐在郑营副身上,平淡地道:“你背后能看人?”
众人默然,想起太史阑扑过去就直接压在郑营副背上,从来就没有眼神接触。
乔雨润盯着她,两人自出现后便一直交锋,而她面对这个区区平民,竟然一直处于下风,节节败退,处处被辱,忍到此时,终究忍无可忍。
“很好。”她格格一笑,“多谢太史姑娘仗义,为我西局寻到真凶,来人!”
一大群人影自远处飞驰而来,落在她面前,躬身,乔雨润一指郑营副,道:“拿下!”
又一指花寻欢,“放了!”
寒门子弟发出一阵欢呼,涌向太史阑身边,太史阑却只望定乔雨润,眼神警惕——这女人这般决断,必有后招。
果然,乔雨润第三指,指向太史阑,“拿下!”
“为什么!”萧大强瞪大眼睛,“你刚还说太史姑娘有功!”
乔雨润手一招,一个太监递上一个盒子,她将盒子一抛,抛在太史阑脚下,“西局赏罚分明,这是赏你的。”
西局太监们脸色阴沉——西局自成立至今,独掌大权,飞扬跋扈,只有他们欺压别人,今日被人逼退至闷声挨打,对方还只是一个二五营学生,此刻人人心头憋闷,脑中充血,可着劲儿想象太史阑落入自己掌中的悲惨下场。
“赏过了,现在谈罚。”乔雨润冷笑,拂袖,“二五营学生太史阑,无视法度,阻拦西局公务,并以下犯上,殴打三品命官、西局副都指挥使,以民害官,罪加一等,着西局收监审问!”
学生哗然,太史阑没有表情,乔雨润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容楚不在,在场高层无人能够抗衡西局,她能凭一人之力,保下花寻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两个太监掠过来,执住她双臂,两手使暗劲,一沉一按,就要先卸了她的关节。
“砰。”苏亚一横臂,挡住了一个太监。另一边,恢复自由的花寻欢冲过来,一膝顶向另一个太监的裆部,逼得他不得不回手自救。
攻受二人组挡在太史阑面前,熊小佳巨大的身形,遮得太史阑绍三尺没阳光。
一群寒门学生涌过来,无声站在太史阑身边,连品流子弟,都有人忍不住动了动脚步。
仿佛又是那日,选课之争时,默然站到太史阑身后那一幕。
抗争从未不存在,只因未到血热时。
“贵营是要踏平我西局么?”人越来越多,乔雨润神情反而越发快意,“太史阑,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救一人,毁一营?”
“都退下!退下!”总院咆哮,怒目瞪着留守的院正大人,不明白他不过离开区区十几日,学生忽然就翻了天。
太史阑拨开苏亚花寻欢,走了出来。
“别高估西局的人性。”她道。
她对乔雨润招招手,指指自己鼻子。
乔雨润一笑,此刻笑意,终于再无法被胭脂和虚伪遮掩,露出几分嗜血的狰狞,“来人,先分筋错骨!”
“太轻了。”忽然有人轻飘飘地道,“分筋错骨怎么够?应当剥皮揎草,滚油过龙,梳洗挖眼,斩鼻断耳,将西局百般刑罚都尝个够,才能勉强泄恨一分。乔大人,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