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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会还在继续。
外面的佛修弟子们心里隐隐生出一个阴暗的想法来,谢征鸿成为他们这辈的第一,已经毋庸置疑,但具体时间长短,还是能够期待一番。
身为佛修弟子,对得失之心看的如此之重实在不应该。然而谢征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他五大佛门的核心弟子们尽数压过,依然让这些佛修弟子们久久不能平静。
在没有正面对上以前,他们还可以说谢征鸿如此张狂,是因为核心弟子们不愿意和他多加计较。
若是斗法失败,可以说佛修弟子们本就不是为了斗法而修佛,他们的佛道体现在其他方面。可现在,玄忍方丈的法会,考验的是修士的道心、悟性、资质等各方面,连那些早年成名的长老们也纷纷退下,唯有谢征鸿一人还在里面坚持。
或许会有人说,还有佛门的那些掌门长老们没有出手。
但以一派掌门的地位和修为,出手对付谢征鸿,本来就不是一件好听的事,这对谢征鸿来说,本身便是一种肯定。
如果说以前这些佛修弟子们对谢征鸿还十分不服气的话,如今的他们连羡慕的心思都升不起来了。完完全全是两个阶级的人,又何来比较一说?
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
谢征鸿没有出来。
外面的佛修弟子们虽然有些不安,但还能沉得住气。
半个月后。
谢征鸿依旧没有出来,不少佛修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失落的情绪。
一个月后。
谢征鸿依旧没有出来。
反倒是那些一开始离开们的修士都闭关完回来了。
“咦?诸位道友怎么都在外面站着?”一名法修好奇的问道。他在法会上也听了及耳朵,有了些感悟,出来之后就立刻闭关消化去了。原以为这法会都结束了呢!
一些修士偷偷将这名法修拉到一边,小声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那这样说来……这么多的佛修弟子,都被一个谢征鸿给抢光了风头?”法修惊讶不已,“这也太……太……”
“这事没法说。”其他几名修士神神秘秘道,“我们不是佛修,不懂他们之间的斗争。不过说实话,我们也只是进来送礼什么的,法会对我们的帮助有限,还是不要掺和他们佛门内部事宜。”
法修正色道,“道友说的是,贫道明白。”
素今和如晦两人在品茶论道。
他们已经不需要重新闭关消化,两人之间交流一番远比闭关来的有效。
“以前听如晦道友和三思道友说起,贫僧嘴上服气,但心里并不觉得如何。”素今说着,摇了摇头,“如今这法会一开,我便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
“素今道友似乎感慨颇深。”如晦饱含深意的问道。
“大殿内只剩下谢征鸿一人,这代表着什么含义掌门不可能不知道。”素今正色道,“方丈为了宗门辛苦多年,不可能放任宗门的名声被谢征鸿踩下去。可即使如此,一个月过去,法会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这便表明,在掌门心中,谢征鸿是个可以相交并且值得用明禅宗的声名来交换之人。”
说到这里,素今忍不住叹了口气,“贫僧虽不知道掌门方丈是什么想法,但他对宗门之心,绝无虚假。”
如晦笑着看着素今,“玄忍方丈果然慧眼独具。”
若他来日接任法相宗掌门方丈,也会乐意与谢征鸿交好。
闻春湘找了个普通的花圃,变成一朵平平无奇的花朵将自己一头扎了进去。
没有人敢过来追他看他在做什么,所以他可以安心的变成任何样子。
他之前不该睡觉的。
一睡觉,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
他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小和尚专心致志的听着法会,脸上认真的表情以前只有在他教导小和尚的时候见到过。
闻春湘忽然觉得一阵没来由的辛酸。
他已经教不了小和尚多少东西了。
玄忍讲的他都懂,但是他碍于种种原因所限不可能去尝试,他也不能去尝试。从今以后,小和尚需要的东西,他都没有办法教导,只能看着小和尚去和其他人交流论道。
哪怕他佛法造诣再深,他终究不是真正的佛修。
闻春湘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态一点都不对,他应该要为小和尚感到开心才是,可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小和尚本该是他的!
从万年以前就已经注定了。
可总有一日,小和尚会不再需要他,相反,自己才会变成依赖小和尚的那一个。
他原以为自己做好了小和尚飞升的准备,以为就算小和尚离开,他也能开开心心的当回自己的九州魔皇。但事实并非如此。
不仅仅是玄忍,闻春湘也能感觉到这个大殿里的异动。
谢征鸿看似在认真听讲,实际上他已经和玄忍的道产生了共鸣,进入了一种类似入定的状态里。玄忍对此也是惊讶万分,但他并没有停下来。一来,这是明禅宗和谢征鸿示好的机会;二来,他也从未见过有人如谢征鸿一般,能够对佛理弄的这么透彻。
其中很多东西,玄忍虽然讲了,但不少都是以前那些飞升的前辈们所说,他一路说出来,自己也未必懂其中的含义。
至此,玄忍更加确定谢征鸿是仙佛转世的可能!
这样的人,就算不能吸纳到明禅宗里,也该好好对待才是。
玄忍的打算,闻春湘并不清楚。
但闻春湘也不打算再在这里留下来。
越到后面,大殿里的灵气都会朝着小和尚汇聚,他身为魔皇,留在此处只会将魔气混杂其中,对小和尚的修行不利。
再者,闻春湘自己也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听得懂又如何,听不懂又如何?
他并不能给谢征鸿一点帮助。
闻春湘和谢征鸿做了个手势,也不管谢征鸿能不能看得见,很快就飞离了这座大殿。至于殿外的那些修士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并不在意。
他需要冷静一下。
望仙台的后山之中,一朵黑色的小牡丹花混迹在花园里,将花苞全部缩了回去,枝条有些下垂,看上去并不很有生机。
七七四十九天后。
“佛德有三:智德,其意为佛具之智慧圆满;断德,佛断之一切烦恼惑业;恩德,佛度众生之大愿大能,是故一切诸佛,需成就过去、现在、未来三世,及东南西北、四维、上下等十方成就,方能圆满佛道,证得金身,方成佛陀。”
玄忍方丈说完最后一句,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边上的谢征鸿。
谢征鸿刚刚从入定中醒来,身上的修为已经进阶到了合体后期。
“谢道友果真非同凡响。”玄忍长叹了一口气,只是一场法会而已,谢征鸿已经将他的道彻底理解,并且融汇在了自己的道里。
所谓“立地成佛”,指的大概就是谢征鸿这种人了。
“还要多谢掌门方丈的教导。”谢征鸿睁开眼,缓缓笑道。
“哪里。”玄忍摇摇头,“不知道谢道友有何见解?”
“没有。”谢征鸿摇摇头,“玄忍方丈的道已经近乎完整,贫僧没有什么可以探讨的地方。只是贫僧有一事不明,还请方丈解答一二?”
“谢道友请说。”玄忍拱手笑道。
“佛度众生,和众生自度究竟有何不同?”谢征鸿脸上露出几分纠结来。
“这……谢道友缘何有这样的疑问呢?”玄忍好奇问道。
“佛愿度众生,但也有执迷不悟作恶多端之人不愿被度。相反,贫僧行走于世间,也曾见过不少一念之间便放弃恶念,惩恶扬善之人,是为众生自度。若佛度一切可度之人,那能否度天道不愿放过之人呢?”
玄忍忍不住多看了谢征鸿几眼,“谢道友,你说的人是……是九州魔皇?”
“是。”谢征鸿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谢道友,你执着了。”刚才玄忍还在感叹谢征鸿的天资和能力,如今却又忍不住为谢征鸿感到可惜起来。谢征鸿这番模样,分明是情根深种。
这样的人,这样的佛修,哪怕天资再高,若不能破除心中魔障,要如何才能成功飞升?
自古情劫,便是最难过的。
“执着不执着,后果自然由小僧自己来承担。”谢征鸿洒然一笑,“多谢长老,法会已经结束,外面的人也该等急了。”
“谢道友,情关一过,你便可飞升得道,情爱乃小道,又怎能与大道相比?”玄忍喊道。
谢征鸿转过头,朝着玄忍长老恭恭敬敬的鞠躬,“小道不成,大道贫僧也不做指望。”
玄忍愣在原地,良久后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这世界上,又怎么会一帆风顺之人呢?
哪怕谢征鸿是飞升之才,转世佛仙,遇见了情劫,恐怕也得磨难重重。
谢征鸿从大殿中出来是,身上的修为自然掩盖不住,一下子就被场外的修士们发现了。
“合体后期!”
“一场法会,他从合体初期变成合体后期!”
“……我一定是在做梦!”
除去惊叹之外,更多的修士还是暗自自嘲了一番。
他们原以为自己的进步已经不小了,可和谢征鸿一比,根本就是退步。
“法会已经结束,诸位道友请先回去休息一二,明日会有其他安排。”莲花童子不知何时出现,站在大殿正上空高声说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一一点头应了。
“谢道友,在下有一些佛法上的问题想要请教。”几个修士期期艾艾的拿着几枚遇见凑到谢征鸿面前,小声问道。
糟糕!
让其他人抢先了。
见到此场景的修士们纷纷后悔了一番,连忙也涌了上去。
“谢前辈,我们这里也有一些问题。”
“让让,让让,谢前辈,在下有一苦恼,多年不曾解开……”
法会之前,他们可以为谢征鸿的厉害找各种借口,但法会之后,他们已经真真切切的将谢征鸿放到了顶尖佛修的那一批之中。
没有人会再怀疑谢征鸿的能力是因为闻春湘而出众的。
这一场法会,众人的亲身体验已经证明了谢征鸿的厉害!
闻春湘扎根在土里,摇晃了一下枝叶。
小和尚差不多也该出来了吧。
他也该变回去去见小和尚了,不然到时候小和尚要是找不到他,估计会着急。
闻春湘低头看看自己的模样,默默的叹气。
他只有在心情极度烦闷的时候才会偷偷变回原形,扎根在土里好好冷静一番。不管是否具有灵智的花草,都会对大地具有一股天然的亲切感,在土里吸取养分,沐浴日月精华,才能真正切切的感觉到自己“活着”。
闻春湘有些害怕。
他已经忘记了遇见谢征鸿之前的那几千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了?长期饥饿的人好不容易饱腹了段时日,又让他回到当初饥饿的时光,何其残忍?
小和尚修行的越来越快,接触到的佛法越来越高深,就连收到的灵宠也从一开始的小老鼠变成鸟王,从一柄普通法器变成顶级防御力的仙器玉泉洞天。以这样的速度下去,小和尚还会遇见什么,还会得到什么,闻春湘几乎想象不出来。
闻春湘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反复无常。
可这些事情,他并不想告诉谢征鸿。
小和尚那么单纯一个人,念着佛经的样子特别迷人,浅浅一笑更是会让闻春湘失魂落魄,若是让谢征鸿的笑颜撤去换成同他一般的苦恼,多可惜!
闻春湘正要起身,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而且,这灵力似乎还有些熟悉?
闻春湘重新将枝叶舒展开,将魔气收敛的半点都不剩。就算是谢征鸿过来了,一时半会儿恐怕都找不出他来。
“耿以枫,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名佛修手中拨弄着佛珠,警惕的看着面前人道。
“何必对我如此警惕呢?好歹我和你师兄也还算朋友。”耿以枫懒洋洋应道。
“……我和师兄已经没有关系了,贫僧如今是出家之人。”佛修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余桐,你若是这么说话,那就没有必要再谈了。”耿以枫轻笑了一声,玩味的看着余桐道。
余桐?
闻春湘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佛修,也就是余桐握紧了手中的佛珠,“既然你要听实话,那我便说给你听。师兄如今过的很好,他回到了道春中世界,成为归元宗的新掌门,要历经四百八十年才能重新回到大世界。大世界的纷纷扰扰,和师兄都没有关系了。”
“你怎么知道会没有关系?”耿以枫双眼一斜,“他师父茂旻道人虽然冲关失败身死道消,历和光身为茂旻弟子接任掌门也称得上是名正言顺。但他在大世界里多年,临时接手掌门,其中会遇见多少困难,从小在归元宗里长大的你会不知道?”
“只是因为他拒绝了你,所以你就要出家?你向佛之心如此不诚,能修出个什么来?”耿以枫嘲笑道。
“我爷爷已经身死道消,我父母对我恨之入骨,师兄也不愿再被我纠缠,我已称得上是孤家寡人。出家人四大皆空,就算我现在学不会,以后也能学会。”余桐自嘲的说道,“师兄早年也曾经处理过不少宗门事务,他修为高深,一剑下去又有几人抵挡得住?这便不劳烦您费心了。”
“……我只是想来提醒你,道春中世界的人会有危险,我希望你回去提醒一下历和光,让他赶紧带着归元宗离开。”耿以枫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危险,什么危险?”余桐直觉有些不对,“要真有危险,你该去找其他人,谢征鸿、沈破天,都比找我好使。”
“我不能找他们。”耿以枫摇摇头,“另外我也要告诫你,如果你不想历和光出事的话,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要将他带离道春中世界,并且,你不能将这个消息告诉沈破天等人,尤其是谢征鸿!”
“你话说的不明不白,还指望我帮你做事?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人?”余桐将信将疑。
“我从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耿以枫认真道,“这里面的事不是我们这些小修士能够掺和得起的,历和光早年也对我有过恩情,我们也算是好朋友,我并不想等到几百年后,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好友身死道消,留下我孤身一人。”
“你怎么不自己告诉他?”
“我已泥足深陷,能不见他就是最好了。”耿以枫摇摇头,“若他知道我做的事,恐怕会拔剑相向,不死不休。我要说的话只有这些,如果你真的放下了历和光,你可以不去说。”
余桐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好,我去说。若你说一句假话,我便是天涯海角,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又为何如此执着历和光?”耿以枫听见余桐的回答,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余桐贴着历和光这么多年,不知道被拒绝了多少次,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为历和光冒险!
“因为他是历和光。”余桐微笑道,“我之前就说了,我已经是孤身一人,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执着的人就是师兄。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了习惯。到现在,我也分不清我到底是追求的师兄,还是为自己的心魔所困。诸法妙象,或许只是我脑中一时的困境也未可知。”
耿以枫看着余桐飞离,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一个字也没说,一个动作也没有做。
就在闻春湘差点以为他是不是死了的时候,耿以枫终于动了。
他伸手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流出一小股鲜血来。
闻春湘的枝条抖了抖,咦,耿以枫这似乎是在画血符?
血符也是符箓的一种,只是画符文用的不是符笔,而是修士自身的精血。因为材料特殊,也常常有出人意料的妙用。
闻春湘所在的土地开始震动起来。
瞬间,耿以枫画的血符露出一阵血光,朝着四边散去。
沾到血光的灵花灵草好似被吸干了灵气一般,迅速的枯萎了下去。闻春湘赶紧将自己的叶子收了回来,也伏在地上,装作自己也被吸食的模样来。
……耿以枫竟然用自己的血做符,召唤斩苍生的分、身?
原来耿以枫不是邢开畅的人,一直都是季歇的人?
这关系乱的。
闻春湘微微皱眉,却是不再将耿以枫当成普通的虾兵蟹将了。
能够在两边玩的这么转,还有心思顾虑历和光的人,修为资质如何先不说,这份心计就十分少见了。
一柄红色的小剑从地上冒出,很快落在耿以枫的面前。
耿以枫伸出手,将斩苍生分、身的剑柄握在手中,眼里闪过一阵阵的鲜红血光。手上的伤势已经愈合,看不出一点痕迹来。
很快,耿以枫双眼中的鲜红血光消失,整个人再也握不住斩苍生,几乎瘫倒在地。
“你成不了剑奴,你的血气不够。”斩苍生的声音缓缓响起。
耿以枫的头低了下去,“属下有负主人期待。”
“无妨,剑奴我不缺,我缺的是为我办事的人,”斩苍生继续说道,“之前让你安排的人安排好了么?”
“已经好了,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可开始行动。”耿以枫回答道。
“这场法会,有出了什么事情么?”斩苍生继续问道。
“和谢征鸿因果相连之人,都到齐了。”耿以枫回答道,“明禅宗是佛修聚集地,属下不敢肆意靠近。但听出来的修士说,似乎玄忍的法会,从头到尾听完的人只有谢征鸿一人。其他佛修,哪怕是核心弟子,也没能撑完。”
“哦?”斩苍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这么说来,就更应该试试他了。”
“耿以枫,安排的那些人,让他们动手吧。谢征鸿如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倒是容易露出破绽。”
“是。”
耿以枫刚刚回答完,忽然凭空伸出了一只手,将斩苍生的分、身剑柄牢牢握在手中。
入目之处,是一张脸色阴沉的脸。
“一把缩头缩脑的破铜烂铁,一个只会玩心计的废物,也想要对付本座的小和尚?”